曲鳳鳴有心為形意拳張目,這一次帶來的二十多人都是門中好手,他訓斥了張海潮,將手一揮,大聲道:“將他們隔開了,若有敢動手的,直接下重手廢了再說!”


    那二十多形意好手唰地一下衝出,立刻將奉天群豪隔開,隻留場中常光寶師徒、武微山父子與日本武士和八卦門高手大戰。


    曲鳳鳴側目道:“修羽,你太極門要置身事外不成?”


    陳修羽麵色陰晴不定,擺了擺手,五六個太極門弟子也湧上前,與形意門眾人站在一處。


    三大門派聯袂動手,群雄你看我我看你,雖都有憤憤之色,一時卻是無人開口。那六合拳的張海潮老拳師氣得胡須和槍纓一齊亂顫,但終於還是沒再做聲。


    眼見場麵被控製住了,曲鳳鳴甚是得意,傲然道:“宮老弟,你若是拿不下小武子,便開口吱一聲,老哥哥出麵,不信他小武子敢挺腰子!”


    這老家夥來了招喧賓奪主,反倒讓宮貴田像他麾下打手一般,宮貴田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咬牙道:“不必勞駕,區區龍門劍法,老夫還未放在眼中!”


    武微山亦是暴怒,心想你這老貨不過虛長幾歲,就如此自尊自大,老子跟你有雞毛交情,輪得著你叫我小武子?老王八蛋看來是活夠了都。


    有心罵他幾句,但對手宮貴田就如打了雞血一般,一對陰陽銳使得殺氣騰騰,一招快似一招,竟漸漸將自己壓在下風。


    曲鳳鳴見武微山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嘎嘎一笑,又指著常光寶師徒道:“嘿,這位金刀大俠,這些年來好大的名聲,卻也不過如此,黑龍會幾個劍客便將他克製住了,可知世上之事,倒是名不副實的居多。還不會教徒弟,看這小子,睛暴眉粗,嘿!好一副橫死短命的麵相。”


    方才寧揚一招妙不可言的小封門,看得曲鳳鳴震驚之餘更是滿心嫉妒:怎麽老夫門下沒這等良才美玉?他心地狹窄,眼見寧揚被對方刀陣籠罩,打得頗是狼狽,反而暢快起來,恨不得親眼看見這天才夭折於此,被日本人一刀斬了才好。


    這惡言被寧揚聽在耳中,卻是充耳不聞。


    剛才他閃避稍慢,一柄倭刀幾乎是擦著頭皮劈了過去,被割斷的頭發絲絲紛飛,此刻頭上尤有森森寒意。


    但是!


    他眼中精光閃爍,忽然暴喝出聲:“師父,我們分開!”說著往左躍開。


    常光寶眼睛一亮,頓時明白徒弟的意思,一記藏身刀,當當撞開襲來倭刀,向右跳去。


    伊達順之助的刀法頓時有些淩亂——他本來站在中間,左攻右擊,現在那師徒二人一分開,他便難以兼顧,隻能選擇一個對付。


    “他看破了我們的刀陣?還是無意間歪打正著?”


    這個疑問在伊達順之助腦海中飛速閃過,但是戰局不容他細思,下意識地追向常光寶——此人武功太高,若無自己相助,青木、鬆井二人必難抵擋。


    “此子,可不像短命之輩啊。”


    陳修羽低聲讚歎道,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曲鳳鳴,隻見這老兒滿臉難堪之色。


    曲鳳鳴本來見這幾個日人的合擊之陣極是淩厲齊整,料想寧揚必是難以持久,卻不料寧揚居然這麽快就窺破了對方的弱點——就連他自己都沒能看出來啊!


    那四個日本劍客兩人一組,分攻師徒二人,每組都是同時出刀、同時收刀,每次出刀時,都是一上一下又或一左一右,叫對方難以兼顧。收刀時,則由居中的伊達順之助揮刀出擊,防止敵人追擊,這樣一來刀勢連綿,對方始終處在挨打的境地,所謂久守必失,身處其中,早晚也要中招。


    但是寧揚和他師父忽然遠遠分開,居中策應的伊達順之助便再也無法兼顧,選擇了去跟武功更高的常光寶。


    如此一來,寧揚麵前的敵人便隻剩下兩人。沒有了策應的伊達順之助,這兩人刀法雖然依舊淩厲,但進退之際,終於顯出了破綻來。


    隨著宮貴田、曲鳳鳴先後“為大帥府帶鹽”的行徑,寧揚已看出局麵之險惡:今天八卦門以毫無回旋餘地的態度找上自己師徒,貌似不僅僅是之前的新仇舊恨,更是為了順手牽扯進龍門拳館來!


    龍門拳館是在本地經營三代的老牌勢力,但並沒有官麵上的關係;常光寶則是近二十年奉天武林威名最盛者,二者都很有代表性,又恰好是姻親關係——所以作為殺雞嚇猴的那隻雞,他兩家簡直再合適不過!


    想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寧揚早已心如明鏡:這般困局,唯有以力破之!


    因此,他和常光寶甫一分開,伊達順之助果然如他所料般攻向常光寶,寧揚這一邊瞬間暴起!


    銀背刀一揮,磕開刺向麵門的倭刀,同時輕躍,避開削足一刀,待對方兩刀收回時,寧揚炸喝一聲,奮力甩手,十餘斤的銀背斬馬刀風車般瘋轉,帶著呼嘯暴射向左首鬼子。


    同時他雙手大張,仿佛要自殺一般,淩空狂撲向右首鬼子。


    “鬆島、殺了他!”左首鬼子用日語大喝。


    右首鬼子獰笑一聲,怪吼一聲,長長的倭刀滑刺而出。


    “喝!”


    寧揚在這一瞬間,集中了全部的精氣神,金山找十年苦練的功夫,讓他能精準到位的做出自己想象中的動作——


    他雙目怒睜如虎,原本張開的雙手猛然向下按去,正按在倭刀的刀背上。


    那叫鬆島的鬼子隻覺一股大力壓下,刀鋒不由自主地往下偏去,而怒虎般撲來的中國少年,卻借著雙掌按刀之力,身形往上一躥,兩條大長腿如蛟龍出海,猛然自左右同時掀了上來!


    “!!!”


    陳修羽、曲鳳鳴等人無不雙目大睜——這小子使得是哪門哪派的功夫?


    “是鞍馬,他練過鞍馬。”


    如果有熱愛體育的西洋人在此,或許會用食神加了洋蔥的口氣,喃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但是在場的中國人和日本人,顯然無人認識這種直到1896年才列入體操比賽項目的新玩意兒。


    沒人能看出來,寧揚此時所施展的,是一個極其近似於鞍馬項目中的動作。


    他雙手壓著對手的刀背,整個人都縱身於刀上,雙腳自左右劃過一條弧線,如兩隻摧鋒破銳的鳳翅鎏金鏜橫掃而至,重重砸在鬆島鬼子兩個太陽穴上。


    “戳腳裏的掃腿?還能這麽使喚?”


    在周圍眾人滿腦子的疑問中,鬆島鬼子雙睛暴突,口鼻都噴出汙血來。


    寧揚雙掌變按為夾,順勢拿住對方刀背,借著身體下落之勢,一把將倭刀從對方手裏扯了出來。


    接著,落地轉身,雙掌橫掃,噗嗤!


    另一個叫做櫻井的鬼子,剛剛一刀格開橫空飛來的斬馬刀,便覺小腹一涼,劇痛隨即傳遍全身,力氣幾乎在頃刻間消失無蹤。


    他有些呆呆的低下頭,似乎不明白同伴的武器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肚子上?


    艱難地扭過頭,櫻井鬼子最後看見的畫麵,是寧揚已經接住了被他格飛的斬馬刀,從背後掠向自己的同伴……


    “小輩敢爾!”


    靠著生死刹那迭出的奇招瞬殺兩個黑龍會劍客後,寧揚顧不得喘一口氣,直接接住刀奔行剩下幾名鬼子,和師父前後夾擊,他有把握在三五招間將最後三人斬於刀下!但隨著一聲吒喝,一道勁風自身側猛地襲來。


    “曲老俠?”


    陳修羽眼神有些呆滯,似乎想不通為什麽年過七旬的曲鳳鳴,居然輕身上陣,以偷襲之姿對付一個後輩少年。


    周圍群雄也同時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呼。


    寧揚倉促間使一招“藏刀式”,銀背斬馬刀往身側一收,當地一聲,曲鳳鳴重重一拳打在了刀麵上,大力傳來,寧揚頓時踉蹌跌出幾步。


    曲鳳鳴緩緩收拳——其實很疼,但他麵不改色。森然道:“小輩,好重的殺心,大帥府的人你都敢殺,我奉天武林今日便要清理門戶!”


    金山找的武學知識在腦海中流過,寧揚有些凝重、有些好奇地打量著曲鳳鳴:“炮拳?”


    形意拳,五行十二形,五行為金木水火土,分別對應五種基礎的拳法,即劈、崩、鑽、炮、橫。其中炮拳屬火,剛勁猛烈,氣勢逼人,在五行中威力第一。


    寧揚並沒看見對方拳路,但對方年過七旬,這一拳的力道卻大的異乎尋常,故有此一問。


    曲鳳鳴呲牙一樂:“小輩倒有幾分眼力。你不是練戳腳的麽?來,撂了刀,老夫領教領教你的戳腳翻子拳。”


    寧揚眨了眨眼,這老頭兒真不要臉啊。這時候武林中極重輩分,這老頭兒和自己差了不知幾輩去,以大欺小就算了,居然還要自己撂了刀?


    嗬,剛才若不是借著刀身擋了一拳,就憑那一記炮拳,膀子怕都打折了。


    曲鳳鳴見寧揚握著刀沒撒手意思,伸出三根手指:“老夫也不欺你這小輩,老夫打你三拳,你接下來,今天這梁子,我形意門便不過問。”


    寧揚搖頭失笑,要真是金山找本人,說不得真上了你的當了。可是拿這套來冤我,未免太想好事兒也。


    “自古拳怕少壯,老不以筋骨為能,以您這老不死的身板子,怕是也隻能打得出三拳了吧?”


    寧揚冷笑道。


    曲鳳鳴老臉頓時一黑,你姥姥的看破不說破還是好朋友,你這直接嚷出來,我不要老臉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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