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估計也沒料到,這老漢見了自己,居然跟個害羞的少年人似的——反而那真正的少年倒是老練得很,當著自己的麵,大姑娘褲衩這種話都敢出口。


    她剛被那甜言蜜語的小白臉騙了個血本無歸,見狗哥羞紅老臉、拙於言詞的樣子,倒是生出些好感來。勸道:“這位大哥聽我一言,我雖是個女子,也知道不可平白得人錢財,若你真的堅持要走,這錢我隻能還給這小兄弟了——大不了,到了天津衛,我沿路乞討便是,總之也餓不死。”


    說到這裏,她自憐自哀,眼圈就是一紅。


    寧揚暗暗撇嘴,你沿路乞討,不還是平白得人錢財?那船員說得對啊——“別瞅這娘們兒給人騙挺慘,換了你,就輪到他騙你了啊!”


    當然在他心中,這個“你”,已是替換為了狗哥。


    狗哥果然中計!


    邁出去的腿立刻收了回來,手腳都不知怎麽放了,囁嚅道:“那不行、那不行,那那那、那我就住下?但是這男女授受不親的,卻不是委屈了姑娘你?”


    女人微笑道:“人在旅途,哪裏計較得許多虛禮。我信大哥你和這位小兄弟都是至誠君子,絕不至欺負了我這苦命的女子。”


    狗哥腦袋飛快搖:“那不會、那絕不會,我周無苟也是響當當的漢子,雖無什麽出息,平生卻沒做過欺壓婦孺的勾當。”


    這是一聲汽笛響,幾人隻覺腳下一晃,船已緩緩開動。女子道:“船要開了,快坐下吧大家,那我就坐這張床好了。”就近便坐在了床上。


    狗哥在另一張床坐下,寧揚又勸又說,講了半天他才磨磨唧唧躺平嘍,但死也不肯脫鞋——自是擔心脫了鞋氣味不好,熏著人家姑娘。


    這鬥室雖小,卻也比坐艙的硬板凳好,寧揚自然不會自找苦吃,便在狗哥腳旁坐下,靠在了艙壁上,拉開床上被子,一半蓋了狗哥、一半搭著自己,他這一路熬得辛苦,現在舒舒服服一坐,困意湧上來,對那二人笑了笑,便抱起胳膊,將頭一低,沉沉睡去。


    睡了大約兩個時辰不到,寧揚就醒了過來。


    不是他休息夠了,而是狗哥跟針紮了似的,一會兒動彈下,一會兒動彈下,整個一坐立不安,加上船顛簸地也比較厲害,實在睡不安生。


    醒是醒了,但還是疲乏,於是寧揚閉著眼,依舊靠在牆上不動,就跟沒醒似的。


    這時耳邊傳來說話聲。


    “大哥,你睡了嗎?”是那個女人。


    “我?沒睡沒睡,你也沒睡著嗎?”


    寧揚眼睛睜開一絲來,餘光瞥去,那女的大約是和兩個陌生男人同室的緣故,並未躺下,而是向寧揚般靠牆坐著,被子擁著腿腳。


    “沒,船晃得太厲害了,睡不著。”女人道。


    “是是,我也是覺得這船晃得厲害,主要吧,這船太小了,船小就更容易暈船,對了,你是第一次坐海船嗎?”狗哥有些緊張地搭著話。


    “還真是第一次,以前在湖裏坐過船。”


    “那湖裏跟大海不能比,那我看你體質還不錯,很多人第一次坐海船,都是吐得不行,看來你天生不暈船。”狗哥下意識地捧人家。


    “大概是吧。”女人又道:“大哥,你和這小兄弟,去天津幹什麽呀?我看你們都沒帶啥行李。”


    狗哥毫無隱瞞:“我們是要去京城,我有個恩公住在那裏,這次我是特意去探望他。我這小老弟擔心我有傷在身,特地要陪我去。”


    “您腿上傷了吧?為啥不養好了傷再出門啊。”女人關心(八卦)道。


    狗哥不知怎麽答,說給強盜拿槍打了,又怕嚇著人家,嗯嗯兩聲,沒說出話來。


    “不方便?那我不問了。”女人倒還識趣。


    狗哥不需要她識趣:“不是不方便,就是怕嚇著你,我這腿上是前兩天受了槍傷,至於為啥不養好傷呢,一來是不礙事兒,二來也是要避一避的意思。”


    那女人果然嚇住了,有些驚懼地看了看狗哥,趕快低下頭,沒再吱聲。


    狗哥有點急:“那個啥,那個我可不是壞人啊,我就是個趕大車的,路上遇見壞人了,一夥馬匪,要搶我,我那個,年輕時候練過幾手,就跟他們拚,就給他們打了腿了。”


    女人聽了,悄悄抬起頭:“那,後來呢?”


    “後來?”狗哥指了指寧揚:“後來不是我這小老弟出手嗎,他那功夫練得,好!你看他那皮匣子沒?裏麵裝著刀,古代打仗用的,斬馬刀!他一出手,把那些土匪砍得呀,雞飛狗蹦,我才沒給搶了。”


    寧揚感到那女人在看自己:“喲,沒看出來,他小小年紀,這麽厲害呐。”


    “可不咋地!”狗哥好容易找到話題,賣力吹噓:“我這小老弟,他師父就很厲害,你要是認識走江湖的,一打聽準知道,奉天金刀大俠常光寶,就他師父。”


    寧揚無語,這給自己抖落的,你還不知道人名字呢吧?就給我賣幹淨了。


    “喲,那我好像真聽人提過哎。”女人接茬,也不知真聽過假聽過。


    狗哥就嘮開了,把常光寶當年成名的事跡宣揚了一番,女人聽得一驚一乍,津津有味的樣子,末了還問:“哎大哥,你說要是女的嫁了常大俠這樣的人,是不是特別有安全感?”


    這一問,狗哥似乎有點吃醋了,開始似乎意識到在女人麵前炫耀別人的豐功偉績純屬有病,連忙找補:“那可不咋地?像我們這些練武功的,要是連自己女人都保護不好,那還練啥功夫?”


    “對哦,大哥你也是練過的。”女人想起狗哥之前的話了:“哎,大哥,那要是你和常大俠比,誰厲害?”


    “沒打過,不知道。”狗哥老老實實道:“不過盛名之下無虛士,常大俠的功夫那絕對是很高,而且人家開武館的,每天練,我這要趕車要掙錢吃飯,功夫肯定受耽擱,再說拳怕少壯,常大俠比我小不老少呢,我估摸著,還得常大俠厲害吧?但是沒打過也真不好說,因為我和常大俠練得都是同一門功夫,叫戳腳翻子拳,套路打法應該都差不多。”


    女子好奇道:“常大俠比你還小呀?那你咋跟他徒弟稱兄道弟的?”


    狗哥嘿嘿一笑:“那這小老弟救了我一命啊,我能跟人家拿大?再說老話說呐,有誌不在年高,這小老弟年紀雖小,做人做事,卻是這個!”他翹起根大拇指,“而且功夫也的確練得好,我在他這個年紀,兩個也打不過他一個。”


    “是嗎?”寧揚感到對方又看自己了:“對了大哥,還沒請教您今年貴庚?還有您尊姓大名我能知道嗎?”


    “那有啥不行的。”狗哥這會兒漸漸不緊張了,見終於關心到自己,還挺高興:“我姓周,周無苟,就是我家老人要我做人磊落、不可苟且,我是同治八年生人,屬蛇。”


    “唷!大哥你屬蛇呐,那太巧了。”女子很驚喜的樣子。


    “為啥巧?你也屬蛇?”狗哥睜大眼睛問道。


    “不是,我屬雞,我是丁酉年生的。”女子道。


    “丁酉年……那你如今是二十五歲了?”狗哥板著指頭算了算,感慨道:“真年輕啊。”


    “二十六了都,哪還年輕。”女子道,這年頭人論虛歲。


    “二十六也年輕呐。哎對了,你屬雞我屬蛇,這為啥還巧了呢?”狗哥好奇道。


    “因為……”女子正要說為什麽,忽然麵孔一紅,卻是閉上了嘴,沒說出口。


    狗哥滿臉困惑,寧揚歎口氣,睜開眼,插嘴道:“因為蛇和雞屬相般配啊,我都知道,狗哥您活這麽大了這都不知道呐。”


    狗哥老臉唰又紅了,半晌,呐呐道:“那我哪知道這個去,我又沒相過親、又沒結過婚,哪知道這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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