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無苟問王小玉的打算,王小玉眨了眨眼,一雙大眼中頓時湧出兩汪水來。


    “打算嗎?唉,我能有什麽打算,無非是走一步、看一步吧。”王小玉扭頭看向喧嚷的城市:“先找個地方落腳,然後……這天津衛商業繁華,我好賴站過幾年櫃台,去尋個專賣女人物品的商店,看看人家要不要櫃員。”


    周無苟皺起眉道:“你一個人無依無靠,長得又好看,若是拋頭露麵過活,時日短或還無妨,時日長了,必生事端,到時候無依無靠的,卻如何是好。”


    他這一說,王小玉的眼淚頓時順著臉頰流下:“無論如何,總之是我命苦罷了……”


    她這一哭,便如梨花帶雨,周無苟看在心裏,心頭頓時大痛,安慰道:“莫哭、莫哭,容我尋思個長久法子。”


    寧揚插嘴道:“狗哥,法子也不是站在這裏想的,左右我們都要住店,以我之見,不如先讓小玉姑娘跟著我們落腳,你再慢慢尋思不遲。”


    周無苟道:“不錯,我小老弟這話有理,小玉,我們先尋個旅店安頓下來,再容我慢慢尋思。”


    說著他也不問王小玉意見,揮揮手招來三架黃包車,一人坐了一輛,隻聽他道:“去四海飯店。”


    他這些年趕大車走南闖北,倒也來過這天津衛,知道四海飯店乃是一家比較高檔的飯店。若是隻他和寧揚兩個,定不會去那裏落腳,但多了個王小玉,他心下一發狠,已做好了破費的準備。


    三人上了洋車,那打蛇拳的萬博洋卻湊到車前,對幾個車夫道:“幾位兄弟,這小兄弟剛才跟我動手時留了情麵,我和他是不打不相識,如今已是我的朋友,你們拉他時,記得腿穩路平!”


    幾個車夫都道:“有萬哥交待,絕不會誤了幾位先生的事。”


    萬博洋又衝寧揚拱拱手:“兄弟,我這裏還要帶著大家討生活,待明日有空,我去四海飯店拜訪你!”


    寧揚正欲結交天津人物,聞言下了車,拱手道:“小弟明晚有個約會,自上午至下午,都在店中等你便是!”


    於是萬博洋說上午便去,寧揚與他告了別,上了洋車,幾個車夫拉起車一溜小跑,果然又快又穩,無多時,便到了四海飯店。


    寧揚本欲會鈔,卻被周無苟搶先一步,讓櫃台開下三間上房,按兩天付了錢,取了鑰匙。那掌櫃也頗有心,看出周無苟腿上有傷,特意開了後院的房舍,免了他上下樓梯之累,幾人在夥計引領下,前去屋中。


    周無苟將三間房舍都看過了,揀出間最好的,對王小玉道:“小玉,要不你就住這一間吧。”


    王小玉不由紅了眼:“周大哥,何以待我如此之厚?”


    周無苟道:“好朋友守望相助,這又值得什麽?”掏出五毛錢賞了夥計,讓他打些熱水來,讓王小玉洗漱。


    三人各回本屋,熱水洗了頭麵,寧揚來到周無苟房中坐下:“狗哥,你準備哪天去北平找孫前輩?”


    臨行時師娘交待,讓他到了天津,去向陽武館投奔“向陽梅”梅微冷,若是周無苟這兩日便要動身去北京,他就打算先陪同去了北京,回來再行拜訪向楊梅。


    周無苟微微沉吟,一開口,說得卻是另一件事:“小老弟,你年紀雖輕,見識手段俱都不凡,我想問問你,你看小玉這人怎樣?”


    寧揚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狗哥動春心,看上人家了?”


    周無苟老臉一紅,搖頭道:“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哪裏有啥春心動來動去?實對你說吧,這王小玉,長得有八九分像是桂香。”


    “桂香?”寧揚一愣,周無苟歎口氣,道:“你道我半百年紀,煢煢一身,是什麽緣故?不是沒娘們兒看得上我,而是看得上我的那個娘們,不在人世了。”


    他說著便點起了煙,深深吸了一口,噴出濃濃的煙霧來,對寧揚道,二十多年前,他也曾有個相好,就是桂香,這桂香不是什麽良家女子,而是一家妓寨的紅牌姑娘。周無苟那時吃的是鏢行飯,手上還算寬裕,又孤家寡人一個,尋了空便去那妓寨享樂,但以他的消費能力,卻夠不著桂香的裙腳。


    隻是有一日,有個吃綠林飯的家夥,不知哪裏發了橫財,來到城裏妓寨,專點桂香作陪,二人在房間中也不知搗鼓了啥,總之那桂香得罪了人家,被一耳光扇的摔出房間,那家夥猶不罷休,追上來又一腳,踹得桂香順著樓梯滾下來,好不狼狽。


    當時桂香就氣瘋了,爬起來就罵,說你那些齷蹉玩意回家對你姐妹老婆使喚去,老娘雖是個妓子賤貨,好歹也有臉皮長在臉上,了不起我自己賠錢給你,總之是絕不會如你意的。


    那家夥失了麵皮,也是暴怒,什麽粗話髒話都罵了出來,還追下樓要打桂香,那桂香一邊跑一邊就喊:在座的若有好漢,肯替我收拾了這王八犢子,我桂香自贖跟他,做妾做奴,一輩子伺候他!


    周無苟那日正在大廳喝花酒,他饞人家桂香的美色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而是他當時不過二十多歲,膽大莽撞,聞言便站起身,拽住那綠林漢子,說你聽見人家的話沒有?這個女人老子要了,你識相的自斷一手,滾出城去,不然我就拿了你的命做聘禮。


    那漢子掏出槍就要收拾周無苟,卻被周無苟飛起一腳踢飛了槍,三拳兩腳打死在當場,提著屍首笑嗬嗬問桂香,之前的話是說笑還是當真。


    桂香就看著周無苟,說你肯為我殺人犯法,足見你對我之心,老娘雖是妓寨女子,也不是言而無信的,你等著!


    說著上樓,收拾了自己的積蓄,找到老鴇子,當時就為自己贖了身。


    這桂香自十六歲做了頭牌,此時已是二十二歲,六年來攢了不少錢財,贖完身後,她抱著剩下的錢,一下堆在周無苟麵前,說看你這不是個有錢的主,這些錢是老娘攢的,你不要嫌它髒,它也是我幾年的血汗,你收了去,以後做點什麽,若是你有本事發了財,老娘跟著你穿金戴銀,若是你沒那命折了本,老娘跟著你吃糠喝稀!


    周無苟用手撥弄著桌上的錢,斜著眼看著桂香,說你就不怕老子得了錢,玩膩了你,再把你給買嘍?


    桂香就斬釘截鐵說,那就看老娘的命了,若你當真是個王八操的,真幹出這沒良心的事來,你前腳賣了我,我後腳就穿身紅衣尋個死去!化成厲鬼也纏著你!


    周無苟哈哈大笑,倒了杯酒一飲而盡,說,你這樣的娘們我喜歡,放心,你絕不是個命不好的。


    當夜周無苟就帶著桂香離開了那個城市,想要遠走他鄉,去過自己的小日子,可惜兩人才出發第三天,就被那綠林漢子的同夥給追上了,那夥人有四五十個,為首一人武功極為高強,使一條鋼叉,與周無苟交手二十多合,便將他打倒在地。


    這時那桂香忽然挺身而出,往地下一跪,說大當家的,冤有頭、債有主,你的兄弟乃是我喊他殺的,你若是報仇,該當找我,與他並無關係。


    那大當家的冷笑一聲,說表子老子平生見了無數,更清楚表子無情!你也不必在這裏裝相。說著靴筒裏拔出把刀扔在桂香麵前,說你不是要救這男人嘛?來,你自己尋個了斷,我便放了這男人。


    桂香兩眼放空,看著那刀不語。大當家哈哈大笑,道:不敢吧?嗬,表子就是表子,何必去立牌坊?你放心,我們也不殺女人,等我料理了這廝,兄弟們有興致的跟你尋個開心,若是幹不死你,放你自去何妨?


    說罷鋼叉一舉,就要殺死周無苟。


    這時桂香忽然一聲尖叫,猛地拾起刀來,對準自己咽喉,厲聲道:大當家的,您是綠林裏的豪傑,我隻是個不足道的表子,隻盼你男子漢言而有信,不要為難我的男人!說罷毫不猶豫地一刀刺進了自己的咽喉。


    周無苟當時就瘋了,野獸般哀嚎著,連滾帶爬到了桂香身邊,抱著她大哭,說我沒能耐,害了你了!桂香嘴裏全是血,卻勉力伸出手,摸了摸他臉,柔聲道:“你沒害我,是我命苦,唉,都沒陪你睡過覺……”


    說罷頭一垂,就此氣絕。


    周無苟哭嚎了半天,忽然爬起身,去尋人家拚命,但無奈對方武藝高出他不止一籌,交手幾招,就被打得吐血難起,那大當家卻也是滿臉震驚之色,搖頭笑道:見鬼了,見鬼了,這牌坊,居然還真被這表子立住了……


    他倒言而有信,招招手,帶著手下人便要離去,當真是不殺周無苟。


    但周無苟當時痛不欲生,隻恨不得和桂香一起死了才好,他趴在地上,衝著人家背影尖叫道:“你殺了我啊,不殺我,老子早晚殺你。”


    那大當家的頭都沒回:“我等你來!”便自揚長而去。


    周無苟說到這裏,已是滿臉老淚,他似哭似笑的表情,怪異地看著寧揚:“自此之後,我漂泊關外,浪跡十餘年,隻想找到那使叉的,宰了他為桂香報仇,可是一直沒有找到,心也漸漸冷了……嗬嗬,小老弟,你知道我第一眼看見小玉時啥感覺嗎?若不是年月差得太多,我幾乎懷疑是桂香活了過來……”


    寧揚擦了擦眼角,神情冷靜地點了點頭。


    明白了,中老年男子瞅見個酷似初戀的大姑娘,這tm不是老房子著火的節奏,還能是啥?


    寧揚便對狗哥道:“既然如此,狗哥,你問我覺得她這人怎樣,這話就多餘了。關鍵是,您現在打算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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