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殺青夜,劇組包下了一整個大廳,那是陸暘第一次參加集體聚餐。張媛軟磨硬泡才把狀態一直不佳的他拖出來好好吃個飯。


    他始終記得那晚酒店門外的霓虹有多閃眼,晃得他心亂如麻。悵然若失的滋味,他第一次嚐到。明明與喬奚見的相處並沒有多久,但是那個女孩就是不知不覺闖進了他心裏,再也沒有出來。


    但是此刻,他愈加寧靜。身邊女孩的氣息漸漸平穩,她靠在他的肩上睡著了。


    就這樣吧,一直這樣吧,他想。


    迷迷糊糊的,陸暘的腦袋也越來越沉。


    不知過了多久,張媛的聲音吵醒了昏昏欲睡的一車人,“到了到了!東邊有個觀景台,大家走過去!”


    喬奚見睜開眼睛,將頭抬起,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脖子異常酸脹。側頭看了眼窗外,灰蒙蒙一片,有將要破曉的兆頭。雙手揉捏著脖子,胳膊肘搗了搗身側的人,“到了。”


    陸暘難得睡得很沉,張媛的聲音都沒有叫醒他。被喬奚見戳醒的陸暘失憶般的看看窗外,眯了眯眼,記憶這才慢慢恢複。


    眾人紛紛下車,前往觀景台。觀景台的地磚是透明的,幾個恐高的工作人員隻能望而卻步,倚著欄杆等日出,唐琛也是其中的一員,“我不走了,誰也沒說這山上的觀景台是透明的,這不是來索命的嗎?”


    “那你就在這周圍找個最佳觀景點也是一樣的。”張媛回頭看著確實有些害怕的唐琛。


    喬奚見一眾人很從容地踏上了透明地磚,朝觀景台最外延的欄杆走去。


    小張跟在陸暘身後,“老板你居然在車上睡著了?”


    陸暘還沒清醒,隻點點頭,沒再說話。倒是喬奚見捕捉到了畫外音,回頭問小張:“怎麽,他平時在車上從來不睡覺嗎?”


    “他神經衰弱,睡眠質量一直不好,車上那種環境他根本是睡不著的,隻會閉目養神。可今天好像是真的睡著了。還是阿奚妹妹你有手段。”


    “你想好再說,什麽叫有手段?”陸暘幫正欲張口的喬奚見懟了回去,小張封口。


    喬奚見抬頭看著陸暘,“你什麽時候開始神經衰弱的?本來睡覺時間就少,還睡不好可怎麽辦?”滿眼都是擔心。


    陸暘沒有答複,反而伸手搭上了喬奚見的肩頭,胳膊肘抵住她的脖子,前臂環在她的頸前,一手倚著欄杆,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借我點力,我還沒睡醒。”故意加了些力氣在喬奚見的肩上。


    “別打岔,你神經衰弱這事兒怎麽從來沒跟我說過?”喬奚見打了打肩上的手。


    “老毛病了,時好時壞的,最近已經好多了,你別擔心。”陸暘望向前方。


    這座山不算高,在名山麵前頂多算個小土丘。但視野卻還不錯,站在觀景台上能俯瞰整個小鎮。


    “出來了出來了!”不知是誰驚叫出聲,大家全都抬起了頭。


    一抹橘色隻是剛剛從層層迷霧中探出了身影,又重新躲進雲裏。


    眾人失望的聲音不約而同,紛紛埋怨這會捉迷藏的太陽。喬奚見倒是很有耐心,靠在陸暘懷中,轉頭與張媛聊天。


    “見見,你下一個劇本定了嗎?”張媛正往臉上抹著防曬,順手就給了喬奚見一些。


    喬奚見臉上抹完後,剩下的全都擦在了陸暘的手上。


    “定了,後天要去公司開會。”陸暘的手捏住了喬奚見的臉,喬奚見躲開,掙紮著回答張媛的話,“張姐你呢,下部戲準備拍什麽?”


    張媛給了他倆一個白眼,秀恩愛的最高境界就是旁若無人。


    “我要休息一段時間,有些事情需要解決,解決完了之後我可能就要自己創業了。”張媛冷靜地說。


    “什麽方向?”陸暘終於開口。


    “我有一個朋友要投資娛樂公司,正好我這些年手頭也積累了一些資源,準備試試。”張媛手撐著欄杆,眼睛眺望著,迷霧中的小鎮。張媛知道,她的未來何嚐又不是這樣的迷霧呢。


    導演有些恐高,但還是壯著膽跟大家夥進來了,站到張媛身邊,“想明白了就去做吧,不闖一闖怎麽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


    說話間,遠方的橘色轉為橙紅,染紅了灰色的一片天。柔和的散射光鋪陳開來,彌漫著化進每一寸空氣裏。太陽終於不再藏著掖著,姍姍來遲地從雲裏緩緩升起。


    眾人都安靜了,欣賞著快節奏生活中難得一見的靜謐美景。


    橙紅轉而變為朱紅,在茫茫天際展露出全貌,撥開厚重的雲霏,大方地向周圍散射著光芒。不知不覺,隨著日頭爬上天空。原本昏暗的山頭已經完全地亮堂起來,向眾人展示著原本藏在暗夜裏的全貌。這是一個小公園,設備齊全,綠化也到位,正整裝待發,迎接即將到來的遊客。


    初生的日暉撒在每個人的臉上,見證著每個人的笑容。


    遠處恐高的攝影師掏出包裏的單反相機,記錄下了這永恒的一刻。


    天空就像一個畫板,層層疊疊上了無數顏色,赤橙黃各個暖色係,鋪滿了整個畫板。秋日的太陽不再咄咄逼人,卻也有著自己的威嚴。它逐漸明亮,明亮到刺眼,宣示主權似的爬到廣闊的正中心。


    整個日出過程到此結束了,劇組在這一刻也意味著,徹底殺青了。


    從自然的懷抱中跳出,回歸一磚一瓦的人類世界。


    “怎麽說,是去吃一頓還是回去大睡一覺之後分道揚鑣?”唐琛站得老遠,對著張媛一眾人喊道。


    張媛轉而問大家:“你們定吧!你們已經滿足我看日出的願望了。”


    不約而同地,大家高呼出口:“回去先睡個昏天黑地再說。”


    雖然困意襲來,但卻依然對這樣的靜謐戀戀不舍。眾人向下走,尋找大巴。


    唐琛賊兮兮地跑到陸暘身邊,“暘哥,我有個好東西你看不看?”


    陸暘正牽著喬奚見的手,不是很想搭理他,“你自己忍不住就拿出來,別來這一套。”


    唐琛撇撇嘴,掏出手機,翻著相冊,舉到二人麵前,“你們看我拍得是不是絕了,國家攝影師的水平是不是!”


    他拍下了日出時陸暘和喬奚見的背影,一片赤橙的背景,兩個互相依偎著的人,略抬著頭,看向遠處。陸暘正看得挪不開眼,唐琛收回手機,“想要照片也可以,陪我打一個月王者。”


    “成交。”沒有片刻猶豫。


    大巴返程,滿載星辰而來,又滿載希冀的初陽而歸,不負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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