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門打開了,老二姨夫的病床被推了出來。眾人一擁而上,護士趕緊說,別太靠前,病人剛做完手術,身體虛弱,請大家稍稍後退。


    眾人幫著把床推進電梯,要去心外住院病房。老二姨看著老伴兒青白的臉,眼淚撲拉撲拉,沒完沒了。嘴裏還呢喃著,老頭子,你的命算是保住了。可苦了你了!隻要你好了,咱家就能好,都能好,都能好!


    晶晶再一次的感慨著,這一家子的老實人啊!


    兩位鄰居互看了一眼,歎了一口氣,老趙,這也真是不容易。幸虧呀,搶救過來了,萬幸啊~


    疼痛科16號病房門口,秦野拎著一大兜吃的進來了,一直走到窗邊,病床上,一個清秀蒼白的年輕男子放下手機,往後靠了靠,隊長,你怎麽這個時間過來了?


    秦野將病床下麵的餐桌支起來,將吃的都放到上麵擺好,來和你吃午餐。


    你在看什麽呢?秦野問那年輕男子。


    隻見那男子把手機屏幕轉向秦野,視頻正在播放一個紅毯現場,場麵熱鬧繁華。


    這是什麽?秦野一邊拿出碗筷,一邊問床上的男子。


    一個美食平台三周年慶典,超好玩。特別搞笑。


    美食平台?秦野的心一動。


    哪一個美食平台?


    還能哪一個?吃好喝好唄,特搞笑!


    研究美食的,有啥搞笑?快來吃飯了。


    那年輕男子將手機殼的支架拉開,放到餐桌上,視頻正熱鬧。隊長隊長,這個獨自走紅毯的是我女神,前幾天一招鎖喉,製服一個臭流氓,就是這樣這樣……


    年輕男子一下拽過秦野,在他脖子上舞舞紮紮。


    就是這麽一踢一勒,哢一下轉身……哎?隊長,您怎麽不轉身?你不轉身,我怎麽鎖喉?轉身啊?您反應這麽慢,我都不好意思傷害您了。


    秦野:……!!!


    隊長隊長,網友都說了,別看女神人長的弱小,渾身是刺刀,刀刀催人老,哢,哢,我坎,閃躲,撩陰腿,鎖喉,拿下,最後正臉,亮相……


    那年輕男子在餐桌前,揮舞著筷子,秒入戲。正左砍殺右防守,反手攻擊,一招斃命!


    放下屠刀,眼含悲憫。右手捋著下巴頦莫須有的美髯,麵對蒼生大眾,哢嚓定型!此劇終!


    飯兜,飯兜,哎,好漢,好漢,回神了,落地了,落地了,開飯開飯。


    隊長您能不能別在我飛天時叫醒我,多不人道,正飛著呢!哢嚓就讓落地,我正在氣流運行中,哢嚓一下,容易走火入魔!


    遭了,我,我,那名叫飯兜的年輕男子再次入戲,左手死死捂住胸部,晃著腦袋,仿佛一口鮮血噴射而出。


    殘留的血跡掛在嘴唇上,又順著下巴流到胸前的衣衫,衣衫透紅,雙眼因嗜血而蒼涼。


    他大口喘息著,手顫抖著端起桌上的可樂咕咚咕咚喝了進去。


    放下可樂瓶,用手擦掉嘴角汁液,鮮血和著藥汁又不停的湧出。


    他殘忍的笑著,斷斷續續的說著,一杯鴆酒,滴酒不留,哈哈哈哈,生,何所俱也?死,又何所俱也?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旁邊的秦野見怪不怪了,這小爺戲要是不演完,不可能吃飯。秦野自己拿起桌上的手機看視頻。不過已經到鴆殺了,這就快了,一般殺完死掉了,就能開飯了。


    果然。好漢帶著悲憤帶著不甘,帶著對美好世間的最後留戀,轟然倒地,雙眼沒有閉上。


    他仿佛看到煙花三月,那一身杏花春雨的女孩含笑而來,漫天花瓣紛紛飛揚,公子,公子……


    他仿佛看到雪山之巔,他劍鋒如龍,劍氣縱橫,千年冰封被他一劍揮起。他,人劍合一,與雪山與天地圓融相匯。


    他,什麽也看不到了,雙眼慢慢合上,天地不在。隻有那美麗的女子,一聲聲的呼喚,公子,我來找你了,公子……


    秦野慢條斯理的吃著飯,看著視頻。聞斤斤,聞哥,飯兜的女神嗎?嗬嗬,渾身是刺刀嗎?刀刀催人老?……


    秦野嘴裏忽然很不人道的念叨著,這魚香肉絲做得太好了,哎呀就愛這口。酸酸甜甜就是我!


    旁邊已經死去多時的年輕男子再一次慢慢睜開雙眼,天地重現,好漢歸來!妥了,吃飯!


    飯兜將半盒魚香肉絲都拌在飯裏,拿著筷子,吃了一大口。好吃,隊長,你換了餐館吧?這家的配料沒有胡蘿卜絲,我喜歡。就不愛吃胡蘿卜。


    正大口吃著,忽然指著手機屏幕對秦野說,隊長隊長,我尿性姐,我尿性姐,我真愛!口哨把我吹尿了!


    秦野早對飯兜的一驚一乍免疫了,他掃了一眼屏幕,一個小黑裙,煙熏妝的女子,正在屏幕上吹著口哨,聽曲調,是《紅莓花兒開》。鏡頭運轉,聞斤斤,他看到了穿昨晚那身衣服的聞斤斤。現實和虛擬來回穿越的聞斤斤。


    這是直播嗎?秦野問飯兜,


    不是,這是精彩片段回放。


    你沒看到直播時下麵的屏幕發言,超搞笑。哈哈哈哈,當時我尿性姐一出,吹尿一大片。哈哈哈,尿路暢通……


    秦野看著在病床上笑的前仰後合的飯兜,一陣無語。也滿腹心酸。


    飯兜,本名範都。忍受這種莫名疼痛已經三年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四分之一的時間,他在疼痛。找不出任何原因。也沒有任何規律。


    國內外的名醫幾乎看遍了,所有的醫生都束手無策。不僅不知道病因,甚至不知道病名稱。


    最後隻能疼起來就入院,各種消炎各種止痛。僅此而已。效果還行,現在隻是白天疼,晚上基本沒有發作過,至少能減免些許痛苦。


    沒人知道這種疼痛什麽時候是個頭兒。一疼起來,飯兜滿地打滾。


    所以每次住院,飯兜都必須是獨立的病房,疼痛一旦發作,誰也不能留在飯兜身邊。他會趕走所有人,自己在房間裏上天入地的折騰。


    這一次有點不同。剛入院時,飯兜折騰了三天,靜點的止疼藥,大夫的止疼針都沒起作用,硬生生這麽一陣一陣得,疼了三天。


    秦野一個人在病床外守了三天。隊裏人都出去幹活了,隻有他一個人,與飯兜一牆之隔,守著他的疼痛,無能為力。這是秦野最為隱秘的痛苦,是他欠飯兜的。


    那三天他盼著夜晚來臨,夜晚到了,虛脫的飯兜能蜷縮著睡過去。能一直挺到天光大亮,然後在新一輪的疼痛裏在醒來。白天就算是打睡眠針也不好使,麻痹神經也沒用,就是這麽強硬的一陣陣的,不依不饒的疼痛。


    那三天將飯兜折磨的奄奄一息。


    第四天開始好轉,也不知道是醫生的藥起作用,還是病痛自己也累了,從第四天開始,疼痛時間大大緩解,越來越短。這幾天就更好了,每天疼痛的時間分散了,每次疼不超過二十多分鍾,整體不超過一個小時。


    飯兜是個天才的計算機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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