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安靜的書房外,夕陽西下的餘光。


    窗下引水成池,圍植了些碧草,活水貫通後在水池裏養了幾十條紅白錦鯉。


    天空中團團相簇的雲,倒影在水中,明明是極有詩情畫意的場景。但是此時蕭玄華坐在案桌前,卻是心煩意亂。蕭玄華已經寫廢了幾張紙,揉成一團丟在地上。


    蕭伍將表小姐送至琉璃閣之後,就早早地回到了閣內。


    蕭玄華餘光看到蕭伍的身影,思索了片刻把蕭伍叫到跟前,蕭伍心裏暗暗奇怪:公子一向不喜歡有人在他寫字之時打擾到他,怎麽今天一反常態?


    等到蕭伍走進屋內,看著一地的狼藉。而且蕭伍更奇怪的是,他不明白自家公子臉上為何露出如此猶豫不決的神情?


    “小伍,我問你一件事?”蕭玄華猶豫再三後,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公子,您請問?”


    蕭玄華愣愣地說道:“如果總是心緒不寧,這應該怎麽辦?”


    蕭伍沒有料到公子會問這樣一個問題,“或許……把問題解決就好了?”


    “解決?”蕭玄華喃喃道,隨即反問:“如果沒法解決,又該怎麽辦?”


    “啊?這……”蕭伍心裏閃過疑惑,公子向來不是會因為什麽事情煩惱的人。此前榮州災荒的問題,也沒見到公子如此勞心勞神啊?


    蕭伍心裏怎麽也琢磨不透,到底是什麽事情?


    蕭伍自小習武,對於兒女情長根本還沒有開竅,所以蕭玄華問蕭伍也是白問。


    蕭玄華看著窗外,“這件事情,和一個人有關係?”


    蕭伍更加是不得其解,沉思片刻好像明白了什麽:“公子,把他殺了便沒有煩惱了,需要屬下做些什麽嗎?”


    蕭玄華淡淡地歎了口氣,“罷了,罷了……你先退下吧。”


    蕭伍鬱悶地退下,難道自己說錯什麽了嗎?回頭看著公子仍是愁容滿麵,蕭伍直到走出書房還在思考著。


    “蕭伍哥哥,你在想什麽啊?”夏琉璃身邊的侍女瑞珠正巧來謝府取月銀,但是叫了蕭伍半天都沒應聲。


    “什麽?”蕭伍這才注意到原來有人在叫自己。


    瑞珠重複問道:“你在想什麽啊?怎麽叫了你半天都沒有回答。”


    蕭伍歎氣道,“不是我在想什麽,而是公子在想什麽?”


    “公子?”瑞珠追問道。


    “是啊!公子說他因為一個人……心緒不寧。”蕭伍邊說邊皺著眉思索著。


    瑞珠聽了蕭伍的話,也仔細想了想,隨即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蕭伍看到瑞珠仿佛知道了什麽,連忙追問:“你知道了嗎?”


    瑞珠偷笑著說:“這還猜不到,公子一定是想小姐了唄。所以這才會心緒不寧啊?”


    “這樣嗎?”蕭伍看著滿臉喜意的瑞珠,總覺得這件事不是她想得這麽簡單。


    雖然蕭伍不知道公子話裏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但是,一定不是表小姐。


    蕭伍在心裏想來想去,也沒有什麽答案。


    “蕭伍哥哥,我先走了……小姐還在閣內等我回去呢!”瑞珠連忙往回走,自家小姐知道後肯定會高興壞了。


    雖然公子並不愛美色,但是蕭伍恍惚想起之前見過的那位小姐,如果是女子的話?gon公子想的人會是她嗎?


    ……


    琉璃閣內,原本因為蕭玄華提前離開而悶悶不樂的夏琉璃,在聽完瑞珠的一番話之後,立馬轉怒為喜。


    “瑞珠,你沒有弄錯吧?”


    “表哥,他……他是在想我嗎?”夏琉璃一臉嬌羞,臉上多了一絲緋紅。


    “是啊,小姐!我是從蕭伍那裏聽來的,而且公子不想你,還能想誰啊?”瑞珠打趣地說道。


    夏琉璃想到表哥不親近女色,那應該隻有自己了。想著想著夏琉璃害羞地用帕子遮了遮臉,心裏甜滋滋的,剛剛的不開心一閃而過。


    瑞珠看著小姐的表情暗暗偷笑,“好啊!你這個死丫頭,竟然敢打趣我!”夏琉璃強裝生氣的樣子,但是嘴裏說出的話沒有半點責怪之意。


    可是短暫的欣喜之後,夏琉璃又生出一些悵然。自己的身子骨,姑媽一定不會讓表哥娶自己的。


    夏琉璃不自覺地攥緊了手指,指甲都扣進掌心:不行,我不能離開表哥,一定會有辦法的!


    夏琉璃看向遠方,心裏默默的堅定,任何人都不能阻礙她和表哥在一起。


    瑞珠的聲音盤旋在夏琉璃耳側,夏琉璃臉上強撐著笑容,首先她自己不能先看輕自己。


    ……


    天機閣,在長歌從京城回來之後,顧眉就有意向把閣主之位傳給長歌。


    然而每年天機閣都會置辦宴席,宴請三國貴客,從而來起到某種製衡作用。顧眉打算,在這次宴席之上,就讓自己的女兒顧長歌成為天機閣真正的主人。


    置辦宴席之前,總會派人去靈光寺上香,從而祈求上天的祝福。長歌向來不信這種鬼神之說,但是重生之後,心中難免也對鬼神有了一些忌憚之意。於是這次,長歌打算親自去。


    靈光寺人潮湧動,香火旺盛,都是前來求神問卦的人。


    前來祈福的人,必定要帶著一份虔誠。長歌在佛前插好香燭,拱手作揖後,正準備離開的時候。


    一位睛明亮睿,滿麵和善的老人叫住了長歌:“施主,你的命格奇特。可否願意讓老人為你算上一卦?”


    長歌看到眼前的人,氣質不同凡俗,身上帶著一些禪意。長歌覺得這位老人,應是位得道高僧。


    長歌又聽到他說自己的命格奇特,重生這件事應該尋常人都不敢相信吧。


    長歌示意的點點頭,接過遞來的黃色符紙,在上麵題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那施主先在此處稍作休息,老衲去去便回。”


    “有勞大師了。”


    來來往往的香客進入大殿,長歌於是先出去等著。長歌注意到絡繹不絕的人群之中,許多都是神態嬌羞的女子。


    看來都是為了覓得佳婿,來靈光寺求姻緣簽的女子吧。


    看著這些滿懷期盼的女子,前世的長歌也如這些少女一樣,曾經憧憬過,莽撞過,執著過。可是除了把自己弄得滿身狼狽與傷痕之外,還剩下些什麽呢?


    長歌把自己的內心世界鎖上了,在心裏虔誠地想著:這一世惟願不要重蹈覆轍。


    殿外走來一個行色匆匆的小和尚:“施主,原來您在這裏,可是一番好找啊!”


    小和尚將手裏折好的符紙,雙手捧著遞給長歌。


    小和尚看著長歌滿臉的疑惑,立即開口解釋道:


    “施主,剛剛那位是悟虛大師。師父說您見了上麵的東西,自然就明白了。”


    “至於其它,他也就不方便再出麵了。”


    長歌對小和尚拱手施禮,隨即打開符紙,待看到上麵的朱筆字跡時,長歌的臉色一變。


    上麵赫然是八個字:“生即是死,死亦是生。”


    符紙在長歌的手裏被緊緊地攥緊,長歌心裏反反複複地重複著這八個字。


    “施主,可否讓我見見悟虛大師。我還有一些問題想問他?”長歌心裏產生了巨大的惶恐,這簽文裏的生與死,不就是在說她的重生嗎?


    忽然前世的一幕幕,在她的腦海裏不斷浮現。曾經長歌覺得也許前世的一切,隻是一場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善哉善哉,看破不點破,萬事萬物自有命數。”


    “施主,您先回去吧,悟虛大師還給您留了一句話。”


    “請講。”長歌原本失落的情緒,立馬提起了精神,她像是迷路的旅人渴望得到救贖。


    “施主的命格之中原本是死結,可是如今春風化雨般出現了轉機。那便請施主莫執生死,珍惜當下。”


    長歌走出門,腦海裏一直重複著:莫執生死,珍惜當下。


    長歌回過頭,看著香火鼎盛的靈光寺。看著那些欲語含羞,豆蔻年華的女子;還有一些剛剛成親的新婦,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室宜家……


    悟虛大師的話,是在說讓自己不要糾結前世的罪孽嗎?


    女子細碎的鬢發被風吹起來,眼角微微濕潤。金釵的吊墜晃動著,鮮紅的裙擺在風中飛揚。


    “憑什麽?午夜時分的噩夢,絞心刺骨的痛,難道讓自己把前世的一切都隻當作一場荒唐嗎?


    莫執生死?死過一回的人,怎麽能輕易釋然……


    蕭玄華可以不愛前世的顧長歌,但是他卻還是利用她,世上最殘忍的事情不過是給了希望,又殘忍的毀滅吧。


    此刻燕京的蕭玄華,同樣陷入迷惘之中。有些人的遇見,隻要走錯一步,便會擦肩而過。


    夏琉璃之於蕭玄華,不過是陪他一起走來的人。前世的顧長歌是迎麵走來的人,但是正是蕭玄華骨子裏的優柔寡斷,對長歌造成的傷害,甚至他自己都沒有想清楚就殘忍推開。


    對於一個女子的深情,必定是對其她人的無情……


    那便用這一世來償還吧,不過尋一個是公平。前世你推開的人,今世隻是做了同樣一件事而已。


    長歌用帕子一點點蹭掉眼角的淚珠,拔掉金釵丟到地上,幽深地眸子加深,“放下,那是不可能的……大家都好好地糾纏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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