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豐記憶中的母親蘇氏,年輕時是一個溫婉體麵的秀才娘子,待薑父去後,卻變成了一個潑辣精明的中年婦人。對原主依舊溫和慈祥,對外卻十分強硬。


    一個寡婦,在丈夫去後要保住家裏僅剩的十幾畝田,拉扯大兒女,繼續供兒子上私塾,還要給兒子娶到媳婦。不精明強硬怎麽行?


    薑豐一進門,就看到母親紅著眼睛一臉憤怒,姐夫高逵訕訕然站在一旁,姐姐薑玉卻坐在小幾上默然垂淚。


    “豐兒?你怎麽出門了?身子骨都還沒好呢!”薑母一見到薑豐,也忘了生氣,連忙過來,扶著他的胳膊仔細看。


    “娘,我已經好了,來接你回家。”薑豐也不多說,拉著母親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用多想他也猜到眼前是個什麽場景。母親是來問女婚借錢的,恐怕不是太順利,要是順利就吵不起來了。


    從來借錢最難,又何必在此丟人現眼?


    “是大郎來了?我就說你沒什麽事,是你娘太操心。“高姐夫的大噪門響起,“不是姐夫說你,你也是成家的人了,該曉些事,成日家遊手好閑,還喝酒誤事,不是白讓你娘和姐姐擔心嗎?”


    “姐夫說得是。“薑豐應了一聲,臉色卻不大好。


    高姐夫卻不管小舅子臉色難看,又為自己開解:“不是姐夫不肯借錢,實在家裏也難,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大外甥也到了啟蒙的年紀,總要進私墊讀兩年試試,樣樣都要錢。你呢,也老大不小了,考試也考了幾科,要我說,考不上也就算了。就是考上秀才,也沒什麽用,得考上舉人才行。但舉人老爺都是天上的星宿,是人人能考上的?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有沒有這個命?依我說,正數好識得幾個字,我去給你找找,賬房、掌櫃之類的,也是體麵的活計。”


    這話一出,薑豐還沒怎麽樣,薑母臉已是黑了,恨聲說:“不勞姑爺操心!再說,我就是借錢,也沒借到你高家的,我女兒當初嫁過來也帶了十兩銀子的嫁妝!如今隻當沒生這個女兒墨了!”


    “娘!娘啊!“薑玉鳴鳴哭了起來,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丈夫,委屈得很,卻又不敢說什麽,唯恐丈夫不高興。


    薑母看女兒這窩囊樣,本來八分氣也變成十分氣,拉著薑豐就往外走,也不管女兒在後頭嗚嗚哭。


    一路往回走,薑母還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薑豐抱著紙,跟在母親身旁,輕聲安慰:“兒現在也大好了,不必買藥吃了。買了這些紙,是和致遠書齋定了抄書的活,家裏就要有進項了,娘不必操心。”


    薑母聽了,眼圈又紅了紅,歎氣道:“我兒果然長進了,知道操心家務了。抄書也罷了,能增進學問,其他活計可不要做,耽誤讀書的功夫!你姐夫的話,你不要放在上,他一輩子榨油的,能有什麽見識!”


    “是,娘放心。“


    “可氣的是你姐姐,我怎麽就生出那麽沒氣性的姑娘來,姑爺說什麽就是什麽,一句話不敢說,一點主也不敢做!當初給她陪嫁,把她嫁到鎮上來,還指望她拉扯娘家,可這麽些年來,她幫襯過咱家什麽?就這次你病成這樣,問她借些買藥錢,都拿不出!“薑母還是很生氣。


    薑豐心想,當初薑父去世,母親是個精明潑辣的,又重男輕女,姐姐在親娘手下都沒少受氣,養成了自卑怯懦的性子,又怎麽指望她去到婆家就變得精明能幹?


    當然這話是不能對母親說的,隻能順著話頭抱怨了幾句姐夫,卻沒有說姐姐什麽。


    總歸都是錢惹得禍。有錢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沒錢了,柴米油鹽醬醋茶、貧賤夫妻百事哀!


    回到村裏,已是傍晚,家家戶戶升起嫋嫋炊煙,白鷺從田間飛起,往深山裏飛去。


    此情此景,薑豐都不由得有種歸家的心情,腳步都加快了。


    很快就進了家門,薑母一邊往裏走一邊喋喋不休:“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姐姐是靠不住的了。如今隻有靠自己。楚楚,今日可有做繡活?“


    “接的活計都做完了,明天正好送去繡坊。“幅楚楚淡淡地說。


    男人不能頂門立戶,家裏就靠婆媳兩個做繡活維持生計了,


    “飯可做好了?”薑母陰沉著一張臉,往廚房裏走去,揭開鍋一看,嚷道:“怎麽做那麽多幹飯?又不多放些紅薯?這麽會敗家,多少家業都不夠你敗的!”


    “娘!別說了!”薑豐聽不下去了,要說敗家,也輪不到熊楚楚。


    薑母看了兒子一眼,沒有再說下去,自己拿了幾個紅薯放在鍋裏蒸上。


    此時紅薯被稱為番薯、玉米被稱為番麥,都已進入國內,因為其產量較高,成為窮人餐桌上的主食。在原來的曆史上,康乾盛世又被戲稱為“番薯盛世”,這些化外雜糧救了不少窮人的命。


    此時又是青黃不接春三月,全靠這些雜糧補充,一家人才不至於挨餓。


    吃過了飯,薑豐主動幫忙收碗,又去廚下燒熱水。薑母連連說:“你是讀書人,怎麽能幹這些活?快放下!”


    “娘,你和楚楚要做繡活,手不能粗了,以後這些粗活還是我來幹吧!”薑豐說什麽也不肯幹看著,一個大男人,本來就吃軟飯了,還不會體貼老婆,要來何用?


    薑母和熊楚楚靠接繡活貼補家用,這些是精細活,本來就該保養雙手,要是手上有繭,就會勾壞了絲綢,連繡活都做不了。


    薑母知道兒子說的有理,也沒有再阻止,隻是又心疼兒子,狠狠瞪了熊楚楚幾眼才罷。


    爐灶裏火光劈啪,照亮了熊楚楚的臉,依舊一臉漠然,看不出心裏想什麽。


    薑豐看母親回房了,從懷裏拿出一朵絨花,遞給熊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送你。”


    熊楚楚身子一僵,向來麵無表情的臉上露出愕然的表情,這個人是撞鬼了不成?一整天都不對勁的...…


    熊楚楚抬起頭,看著薑豐。


    人還是那個人,不發瘋的時候,看起來倒是修眉俊眼,人模人樣的,當初剛嫁過來,也不是沒想過舉案齊眉,可是誰能想到是個混賬呢?


    讀書成不成便罷了,平時喝醉了還打自己和女兒,是個該挨幹刀的...…


    “娘子?”薑豐不明所以地喚了聲,把絨花放在熊楚楚手裏,又從懷裏拿出幾顆麥芽糖,說:“給媛媛買的,你也吃一顆。”


    熊楚楚低頭接過,心想,要是撞鬼,就撞鬼好了。


    且看他能正經幾天。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廚房角落裏飄去,那裏還藏著一包老鼠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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