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炎叫進來的那個捕快是個年輕的小捕快,特別的年輕,比李炎的年紀都要小,而且剛剛進縣衙也沒有多久。


    這份差事是他娘花了二十兩銀子,托他家三舅的二姑奶奶的三表公的兒子弄來的。


    廢了好大的力氣,用了家裏的所有積蓄,真的是格外不容易。


    眼下,這小捕快覺得他這一份來之不易的差事馬上就要丟了。


    他今天是為什麽要進來呢?他完全可以當沒有聽見或者找個借口讓別人進來嘛。


    這種事情,風流師爺和千金小姐的愛恨情仇他是一點都不想知道啊!


    啊!啊!啊!


    他的前途啊。


    這下連本兒都要虧了。


    不過小捕快不想沒錢也不想沒有了差事,“李師爺......屬下忽然就想起來隊裏還有事情,屬下就先下去了。”


    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結束不了,他幹脆就先走了吧。


    小捕快看看李炎,再看看許靜雅。


    瞧瞧這許小姐哭的,他一個大老爺們兒都要心碎了。


    李師爺這心腸也太硬了吧?


    小捕快這麽想著一邊叫李炎,李炎被他一叫,就轉過頭來了。


    小捕快鬆了一口氣,好了,這事情不歸他管了,他的差事他的錢都保住了,他要走了,“那......那小的......就先行告退了啊。”


    他看著李炎的臉色,一步一步的挪動了腳步。


    剛剛動了動呢,李炎就叫住他了,“你站住!”


    小捕快一瞬間心碎了,卻隻能強行忍著,“是。”


    許靜雅哭的滿臉是淚,肩膀一下一下的抽搐著,十分的傷心。


    她見李炎轉了過來,一下子就抬起頭,含著眼淚瞪著他。


    李炎也看著許靜雅,神色似乎覆蓋著一層冰冷的霜,那層霜逐漸爬上了他的眼睛,漸漸的覆蓋了上去,眼底下的那朵桃花也被冰霜封住,不再搖曳了。


    “我要是走一步,你都去死?”


    許靜雅又氣又恨,大聲喊,“是,你要是敢走,我就立即死在這裏,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不讓你跟那個女人在一塊!”


    即使得不到,也要毀掉他!


    許靜雅心中,恨意無邊無際的蔓延著。


    李炎繃著一張臉,“你聽見了?”


    小捕快在邊上聽著,牙齒都要被他咬掉了,頭幾乎要埋到地上去,兩隻耳朵也恨不得關閉起來。


    可是不能,他那兩隻耳朵關閉不起來,許靜雅和李炎說了什麽,他還是能聽見。


    一邊裝著死人的時候,忽然就覺得李炎好像在跟他說話。


    小捕快抬起頭來,果然看到李炎正在看著他,隻好應道,“是,我聽見了。”


    許小姐說她要去死。


    哎呦這是什麽事情嘛,不就是一個男人嗎?


    即使李師爺長的再帥,那也是一個男人啊。


    沒了這一個男人,還有別的男人啊。


    例如他,長的也很俊俏嘛。


    李炎淡淡道,“既然聽見了,那就好好負責許小姐的安危吧,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說罷,李炎真的轉身就走。


    許靜雅的哭聲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朝李炎奔了過去。


    小捕快緊緊抓著許靜雅的胳膊,“小姐,小姐,你冷靜一點啊,李師爺他不愛你,你再換一個人喜歡吧。”


    *


    顧家小苑。


    八月的清晨已經有了微涼的風了,絲絲涼意隨著風刺激著人的皮膚。


    眼下不過是七點多的光景,太陽初升,露水還沒有散去,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折射在水珠上,映出一道道五彩的光芒。


    整個李屋村除了鳥叫都靜悄悄的。


    不過顧家小苑卻是熱火朝天的。


    幾個女人都忙了起來。


    一樓大堂裏,顧安寧姐妹,李富貴家的還有李鎖柱的娘圍坐在一起。


    幾個女人占據了大堂裏最大的一張桌子,桌子中央還放著一大盤的螃蟹。


    螃蟹個個看著都肥美的很,紮著草繩呢,一個一個的擺放的整整齊齊的,然後放在了一個巨大的托盤裏。


    螃蟹都是熟透了的,每一隻都散發著熱氣。


    顧安寧他們正在拆著螃蟹。


    螃蟹肉一個碗,蟹黃一個碗。


    此刻她們正準備開始。


    李富貴家的和李鎖柱娘親包括顧安好,都沒有見過螃蟹。


    還是第一回見到這種東西。


    不過她們知道這又是一種海鮮。


    顧安寧說要把這些東西都拆了拿來包包子,可是誰也沒有拆過,隻好等顧安寧先動手,示範一下給她們看了。


    顧安寧一手拿著螃蟹一手拿著剪刀,把繩子都剪開,然後打開了螃蟹的蓋子。


    螃蟹背上的那塊蟹蓋一打開,蟹黃也跟著顯露出來了。


    橘黃色的蟹黃還散發著熱氣,把整個螃蟹都塞的滿滿當當的,熱氣騰騰的帶著特有的香氣撲麵而來,十分的誘惑。


    秋風起,吃臘味,蟹腳黃。


    顧安寧站起來,抬腳就出去了,李富貴家的幾個人看的是一點都不知道顧安寧想做什麽,隻好問顧安好,“你姐姐想做什麽?”


    顧安好坐在凳子裏扭頭看著門口,顧安寧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拐角處了,“不知道啊。”


    李富貴家的站起來,拿著顧安寧打開的那個螃蟹,“這到底是什麽?你知道不?”


    她怎麽看都不知道這是個什麽,跟以前賣的海鮮也不一樣啊。


    被問的顧安好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隻好搖搖頭了。


    說話的時候顧安寧又回來了,李富貴家的隻好把螃蟹放下,然後坐好。


    顧安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手拿著碗一手倒醋,“從今天起我們就賣這種海鮮了,這叫螃蟹,一人可以先吃一隻,然後剩下的我們就把這黃色的蟹黃和白色的蟹肉拆下來做包子或者麵條。”


    哦,螃蟹啊。


    顧安好她們看著顧安寧已經在吃了,於是她們也學著顧安寧的樣子,把一隻螃蟹拆開來,蘸了醋,然後小心翼翼的嚐了一口。


    顧安寧已經把蟹黃給吃了,現在正在掰著蟹肉,“怎麽樣?好吃嗎?”


    顧安好一手拿著一半螃蟹,“好吃,味道很鮮美,這醋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調料啊,可是加在一起,我竟然覺得這醋就是天生配這螃蟹的。”


    李富貴家的咬著蟹肉,“東家,我們不賣這螃蟹嗎?”


    按照顧安寧的說法就是,海鮮是上等貨,能拿到的都不多,即使有一個,都是要賣掉的。


    這螃蟹她覺得比其他的海鮮都要好吃啊,顧安寧怎麽舍得拿來包包子給他們吃啦?


    顧安寧吃完了一隻螃蟹,已經開始拆剩下的螃蟹了,“從明天開始賣吧,從前這些螃蟹都不肥,三爺也是剛剛拿到貨的,我們先吃一頓再說,管客人呢。”


    顧安寧和顧安好一組,李富貴家的和李鎖柱的娘一組,一個扒拉蟹黃,一個拆蟹肉。


    這忙著忙著就開始聊天,“東家,你跟三爺的婚事是不是快了?”


    顧安寧扒拉著蟹黃,“嗯”了一聲,“八月二十九,我的嫁衣都還沒有繡好呢。”


    李富貴家的伸手拿了一隻螃蟹,聞言“哎呦”了一聲,“那時間很趕啊。”


    這又要開店又要準備嫁人的東西,顧安寧又是一個廚師,忙的不得了啊。


    李鎖柱的娘笑道,“大不了我們多做一些就是了,給東家留一些時間,不是我說,這婚事也該準備起來了,若不然孩子出生了就更加忙亂了。”


    生了孩子就光想著孩子的事情了,哪裏還能想的起來自己嫁人沒有呢?


    李富貴家的嘻嘻笑了,“三爺想的起來的,我看三爺啊,恨不得把眼珠子掛東家身上,哪裏舍得不娶東家呢?不然他晚上怎麽睡得著啊?”


    李富貴家的說著說著就開始胡說八道了,“東家,不是我要管你們房裏的事情啊,隻是你這懷著孕呢,雖然說已經穩了,可是太鬧了到底是不好的,你讓三爺注意點。”


    說著說著就不知道說到哪裏去了,顧安好在邊上聽著,一聲兒都不敢吭。


    李鎖柱的娘也道,“大侄媳婦兒說的對,確實不能太鬧了,東家,三爺疼你,這裏也確實是要注意一些。”


    顧安寧淡定的開口,“我們都分床睡。”


    李富貴家的羨慕的感歎,“哎呀,三爺這麽體貼的麽?哎呀,這好男人我怎麽就遇不上呢?”


    顧安寧嗤笑一聲兒,“別說的你好像多麽不幸富貴哥多麽不好似的,我看富貴哥的眼珠子也掛你身上了,他賺的錢也都給你了吧?他晚上是不是也特別鬧你啊!”


    李富貴家的紅光滿麵,臉上的皮膚油光水滑的,一頭長發烏黑亮麗。


    她不過是三十歲,正是十分有韻味的時候,被顧安寧打趣兒也不臉紅,挺了挺胸口,“那可不得掛老娘身上嗎?老娘都開始賺錢了,他敢看其他的女人嗎?”


    她們已經開了一個月的工資了,上個月她拿了二兩五錢的工錢,比在家裏種地多多去了。


    日日在這裏幹活兒,她們家很快就可以蓋一個新房子了。


    李富貴敢不供著她?


    哼!


    李富貴家的說著說著就看著埋頭不語的顧安好,“二妹子,你姐姐馬上就要嫁人了,你什麽時候啊?我看你年紀也差不多了吧?要不嫂子給你講一個好的?”


    一直埋頭幹活兒的顧安好沒想到話題還能到她身上,當即就羞紅了臉,“我......我年紀還小,不著急。”


    看著顧安好羞成這樣兒,李富貴家的也不好胡說,“這有啥,慢慢相看著,等到有合適的,時候也差不......”


    “砰!”


    李富貴家的最後一個“多”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一聲巨響給打斷了。


    幾個人茫然的看了出去,笑容還掛在臉上,一臉的不知所以。


    不會吧,不過是胡說了幾句,這就要遭雷劈了嗎?


    很快的,她們就知道這不是被雷劈了。


    “顧安寧,你出來!”


    李富貴家的把手裏的螃蟹放下,“這是怎麽回事啊?”


    顧安寧擦幹淨手,“你們先弄著,我出去看看去。”


    顧安寧起身出去了,顧安好她們也不敢坐著了,連忙把螃蟹放下來,“我們也看看去吧。”


    她們從大堂裏麵一直走到一樓大門口,這才看見一樓的大門已經被人推開了,而且推開門的人她們也都認識。


    許靜雅,許小姐。


    遠山鎮縣令的千金。


    整個遠山鎮最尊貴的人。


    沒有人不認識她。


    也沒有人敢不認識她。


    不過,此刻的情景看著有些不妙啊。


    許靜雅滿臉是淚,形容淩亂,雙目憤恨,看著就有滿腔的怒火。


    這也不是最要緊的。


    要緊的是她手上還有一把匕首啊。


    許靜雅身後還跟著一個小丫鬟翠兒,翠兒一直叫著許靜雅,“小姐,你冷靜一點,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把刀先給我。”


    她們一出來,就看到這樣的情景了。


    許靜雅一見顧安寧出來,立即就更加激動了,鼻子一抽一抽的,顯然哭的抽氣了。


    她看到了顧安寧,手中的匕首立即就指著顧安寧,“顧安寧,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說,到底是不是你?”


    這話聽著就一頭霧水。


    李富貴家的不動聲色的把顧安寧扯了扯,自己就站在了前麵,“許小姐,怎麽了?你先別激動,我們慢慢說好不好?來,你先把刀放下。”


    哎呦這刀看著就可怕,這一刀下去,手指頭都要沒了吧?


    怎麽動不動就那麽喜歡玩刀呢。


    這麽鋒利的玩意兒,她就不害怕嗎?


    這匕首比她切菜的刀都要鋒利吧?


    李富貴家的一邊說著就一邊看著翠兒,示意翠兒悄悄的把許靜雅手裏的刀給拿下來。


    也不知道是翠兒哪根筋不對了,拿刀就拿刀唄,悄悄的來不就好了嗎?她還要說一句,“小姐,你把刀給我。”


    翠兒一邊靠近匕首,一邊說話,許靜雅一把揮開了翠兒,“我不!你們今天誰都別碰我,不然我就死在這裏,顧安寧,你出來,你把話說清楚!當個縮頭烏龜算什麽本事?有本事做,現在就沒本事見人了?你出來,你給我出來!”


    許靜雅情緒激動,目光灼灼,眼神越過了李富貴家的身子,落在了顧安寧身上。


    與此同時,她手上的匕首也朝自己脖子上一橫,拿著刀一步一步的逼近了顧安寧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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