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海晏一大早就從床上起來到了之前說好的焚燒屍體的地方等著。李惟楚同自己睡在同一張床上,睡覺前嚷嚷著不準許海晏鬧她,睡覺後自己卻總是動來動去折騰許海晏,弄得他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好。


    最重要的是,他還隱隱約約聽見昨天晚上李惟楚喊著一個男人的名字。


    叫什麽,華晨宇?


    上次是無情師兄,這次又是個誰?


    哈欠連天地起了床,許海晏回頭看了一眼還躺在床上一點感覺都沒有的李惟楚,自己一個人生著悶氣,嘴裏嘟囔著什麽慢慢地推著輪椅出了門。後來在路上碰見秦定安手底下一個小將過來幫忙推輪椅,許海晏的手這才稍稍放鬆了些。


    在原地等了許久,運輸屍體的人也已經到了現場,李惟楚這才匆匆忙忙跑過來。瞧見許海晏已經開始指導那些工人動手,李惟楚小跑過來,同方才一直在幫許海晏推輪椅的小將軍打了個招呼道聲謝,把推輪椅的把手給接了過來。


    “大人,你怎麽不叫我起床?”


    “看你睡的挺香的,就沒想著叫你。”許海晏淡淡地說道,不著痕跡地偏過頭去,不想同李惟楚對視。


    “還行吧,昨天做了個好夢。”


    李惟楚大大方方地承認,笑眯眯地摸著剛剛吃了一個蔥油餅的肚子。


    許海晏的手藝真是不錯,即使在這麽簡陋的條件,還是能做出這麽好吃的蔥油餅。


    再想到昨天晚上做夢夢見自己搶到了華晨宇演唱會的門票,還上台和他有一小段的互動,李惟楚的嘴簡直都要咧到耳後根去了。


    “什麽夢這麽美?”許海晏語氣酸酸的,“美到連我留給你的蔥油餅你都不誇好吃了。”


    聽著語氣好像有些不太對啊……


    李惟楚探出頭去,許海晏趕緊往旁邊一躲,她這才注意到方才許海晏一直在躲避自己的眼神。不死心又往旁邊湊,許海晏又往旁邊躲。


    “大人,你幹嘛啊?怎麽跟小孩子鬧脾氣似的?”


    “你別管我。”


    “丞相大人,這個地方……”


    “你這樣做便好了……”


    兩人正鬧著別扭,一邊的工人過來同許海晏討論了些問題。方才還在鬧小孩脾氣的許海晏一下變回先前正經的表情,一本正經地同那人說著話。等到他走了以後,又變回了先前的樣子。


    “大人,你在生什麽氣啊?”


    “我沒有生氣。”


    “那你幹嘛不看我?”


    “不想看。”


    “那我知道了——”李惟楚揚聲,一下投入了委屈的情緒,“原來是大人看我看膩了。”


    “你怎的胡說八道?”


    “我才沒有。”


    “大人,可以開始了嗎?”


    兩人正交談之際,周圍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就等許海晏一聲令下放火焚燒。


    許海晏將之前從夏如雲那裏拿來的口罩遞給李惟楚,讓她分給周圍的人。等到所有人都戴上口罩,那邊的火把也已經點燃,許海晏才開口道:“開始吧。”


    “等等!”


    手裏高舉著火把的人手中突然一頓,遠遠地便看見那邊一群人正風風火火地朝這邊跑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麽,李惟楚沒來由地覺得有些不妙,悄悄地站在了許海晏身前。


    “你們是誰?”


    等到那群人全部站定在他們麵前,李惟楚立刻開口詢問道。


    “我們是這幾具屍體的家屬!”為首的那人是個看起來十分高大的中年男人,眉毛像一把鋒利的刀,上邊還有兩道杠。


    李惟楚注意到他手裏拿著的鐵鍬,還有站在他身後的幾個男男女女手裏同樣拿著些東西,暗道一聲不好,可麵上依舊保持著鎮定:“家屬?為何今日才來?先前利大人明明已經放出認領屍體的布告,你們那時為何不出來,偏偏這個時候出來?”


    “那時候大家都忙著躲在家中,誰顧及得了那麽多!”那刀眉男大聲喊著,手裏的鐵鍬跟著他的話時不時地舉起來,“可是我沒想到,我們隻是一時沒有出來認領屍體,你們居然就想著把人都給直接燒了!”


    李惟楚皺著眉,正準備開口同他們對峙,卻被許海晏給攔了下來:“焚屍本就是特殊時期的無奈之舉,無論你們是否認領,這屍體的結果都隻會是一堆骨灰。唯一的區別隻會是你們知道,或者是不知道這個結果。”


    “在北辰,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焚屍!你們這隨意地處置我們親人的屍體,良心何在?!天理難容!”


    “就是!真是好狠的心啊,人死了都還不放過,明明染上疫病已經是造了天大的孽,現在居然還要把我們家那位的遺體都給燒了……”


    那中年男人一句話,似乎便輕易地挑動了身後那群人的情緒。站在她身後似乎是一個不過三十歲左右年紀的女人,下意識往自己腰間伸手,旋即又直接抬手用袖子擦掉了眼淚。


    李惟楚一下就明白了。


    合著是整事兒的來了。


    也不知道是誰從哪兒請來的演員,看起來著實不太專業。


    隻是,雖然看起來不太專業,至少這鬧事的效果是達到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明明隻是嘉福縣一個偏遠的不能再偏遠小角落,一下聚集了很多人。許海晏看著那些經過勸說好不容易才答應乖乖待在家裏的老百姓們又這樣一窩蜂地跑了出來,心下一陣憤懣。


    暫且不論對方挑起自己和嘉福縣百姓的矛盾已經是一種非蠢即壞的行為,煽動普通民眾聚集在這停放著感染疫病而死的屍體的地方,若是讓這些人也感染了疫病,到時候又是一陣新的疫病高峰。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做這種事對那背後的人究竟有什麽好處。


    更何況他現在也實在想不到這個人到底是誰。


    “鄉親們,聽聽他們說的都是什麽話!明明背著我們燒我們親人的屍體就不占理,他們居然還這麽理直氣壯!還有沒有天理了!”


    “就是!怎麽能幹出這種事呢!”


    “死者為大,要是他們知道自己死了之後連個全屍都沒有……”


    方才說話那婦人,這會兒又開始啜泣起來,裝出一副可憐模樣掉了幾滴眼淚。


    那些來圍觀的老百姓們頓時在底下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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