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王簡說道:“你也無需驚訝,這一路走來,你也應當明白,這種選擇,並非倉促而定。你如今的歸來,便是為了繼任王氏族長。當然,不是立刻繼任,你尚有三年的時間,學習所有你應當掌握的一切。到時,你自然知道,該如何去做。我也一直都會在你身旁,無需擔心。”


    風吹走了過去的思緒,留下這一片淨土,王湛的腦海中,漸漸清明起來。原來,這便是姑姑令他回到這裏的原因。“唯湛兒,不得回歸王氏宗族,待其年滿而立,囑其真相,立守宗祠。”


    其諄諄之意,留言切切,竟是如此真相。花瓣清妍,碎碎而落,風卷起,有霎那驚豔流轉。揚揚灑灑,飄於空中。王湛的衣襟上,也沾染了數片,風拂過,又輕輕帶走了。一切都是恰到好處。


    又一日,族長王簡和王湛二人,行至一處。道路兩邊盡皆是桂花滿地,香氣馥鬱。金、銀、丹色,各不相同,卻又在山林中密密相挨,疏鬆有致。有那早開過的,已是萎謝了去。徒留了簇簇幹花,猶在枝頭,葉子深碧,落花無聲。


    族長王簡立在道中,指著一處:“這裏,便是族中人出家所在的廟宇。”王湛看去,隻見廟宇隱在林中,仍看得見飛角簷閣。


    族長王簡繼續說道:“之前,與你說過,這裏的族人,每到了年紀,都需出外曆練。也有那深於佛理,願入空門之人。因此,建了此處。另外還有一處道觀,是為入道之人準備的。各在東西兩端。”


    此時,隻聞清幽桂花之香,風簌簌,搖動一林碧葉。兩人,聽得風聲輕緩,邁步走入那廟宇之中。“過些時日,等你熟悉了這裏。便將妻兒接來此處吧。”是族長王簡的聲音。


    王湛心中有著綿長的思念,酸澀湧出,口中立即回道:“是,族長。”


    族長王簡慈愛的笑了笑,又攜著王湛,將廟宇各處,皆轉了轉。行到一院落外,見庭中植有玉蘭,時值深秋,落葉皆有,略呈斑斕之色。唯枝上果實裂開果莢,橙紅點點,間有鳥雀來食。


    王湛的眼前,便一瞬間浮現出,春天裏,一棵綻放盛極,璀燦如雪般瑩白的玉蘭,當庭而立。


    “今日碧空萬裏,襯得這花越發挺拔,確實值得一觀。”沈雲容點頭道。


    “玉蘭初綻,蔚藍於空。”王湛如是笑語道。


    “花立微風,遙聽鳥鳴。”沈雲容立即接道。有玉蘭清雅的香氣,淡淡籠著。於是淚水從心底湧出,輕濕了雙目。隻略眨了眨眼,淚意便了無痕跡,留下對未來的期許。終究還是要團聚的。


    王湛的衣袍,在風中卷起,隻飄卻了思緒。四周落葉片片,隱有桂花香氣,靜謐如斯。原是可期待的美好之處。


    待轉入另一小徑,隻見水邊蘆葦深深,清灣依依。在廟宇之後,正是蘆穗漸長的時節,尚不見雪白蘆花,然已絮絮成團,迎風輕擺。加之天氣晴朗,點點流雲,便可見那莖莖分明,日影相疊,聽得那枝葉相挨,細碎聲響。隻是讓人無端生出爽利氣息,心中暢快。


    族長王簡略指了那湖中小舟一下,轉頭對王湛說道:“看到那湖中小舟了嗎?”


    王湛點頭,回道:“是的,看到了。”


    族長王簡接著道:“待來日,你熟悉了這裏。是要到那舟上呆上幾日的。水中之舟,總要你靜心靜思才好。”族長王簡帶了慈愛的笑意,拍了拍王湛的右肩。


    此時,小舟上有人,劃動著,慢慢向那蘆葦深處去了。


    這一日過後,待王湛回到住處,歇息下來。不由得思緒萬千,空中皎皎明月,也掩不住內心的暗流湧轉。


    窗戶尚未關合,猶望得見,繁星點點,聞得到房中燃起的淡淡熏香。“再過些時日,就將雲容接來吧,還有蕊兒。也不知,如今可是多念了幾篇文了。”王湛想到這裏,再思念不過,深知若是再如此這般的想下去,今夜怕是不能安睡了。


    他側了身子,不去看窗外的繁星,也不去管房中流轉的熏香,隻一心睡去了。“或許夢裏可以見上一麵。”


    三個月後,王湛立於湖中小舟之上,正是隆冬時節,雪花尚未飄落。湖中略有薄冰,並不妨礙行舟。待夠了時辰,王湛撐舟往岸邊靠來。蘆葦深處,已是雪白一片,蘆花飄飄,已見風致。


    兩個月前,沈雲容及蕊兒已從柳府出發,前來王氏宗祠。算算日子,這幾日也該到了。


    “爹爹是在等我們嗎?”是孩童清脆的聲音。有女聲輕柔的回應道:“是的,爹爹在等我們。”


    蕊兒放下車簾,轉頭又問道:“我們今日,就可以見到爹爹了嗎?”


    沈雲容笑意盈盈道:“是的,今日便可見到了。”蕊兒開心一笑,便撲到沈雲容懷裏,小聲的說道:“我想爹爹了。”


    沈雲容輕拍著懷中的女兒,以作撫慰,心裏默默道:“我也想你爹爹了。”一時,柔腸百結,眼中透出悠長的思念。麵上仍不改貞靜從容之態,神情中越發溫柔婉約起來。


    “如果,這是你要走的路,我自然是陪在你身邊的。不論天長路遠,遙山近水,也不過是在你身旁罷了。”沈雲容一邊想著,一邊摟著蕊兒,母女倆靜靜的依偎著。


    馬車內有著素來常用的熏香味道,讓人感到安心從容。小桌上擺放的幾色糕點,拚成花樣形容。另有溫熱的茶水置於青瓷壺內。車內暖意融融,熏爐燃燃,內置著銀絲碳。


    有數個新鮮橘子,擺放在側,已有被烤熱的清香淡淡散發出來。和著本來已有的熏香味道,很是清新。此刻,因在路途之中,沈雲容母女衣著簡便,俱是青蓮團花繡襖,團花澄淨,淡雅而出。


    沈雲容接到王湛來信之時,尚是深秋時節。院中的楓葉點點,繁呈五色,落於小徑之上。數棵百年老樹互倚相依,正是賞楓的最後時光。


    信上也隻是短短的數句話。“已安定,勿憂心。可隨來人,同往相聚。念念。”隨信還附有一幅小畫,一枝空穀幽蘭。正是,臨行之前,沈雲容與王湛約定好的平安之畫。若是平安順利,便在來信中附上幽蘭一枝。


    蕊兒在院中撿拾著各色落葉,不時與身旁的侍女們,認真比較著,哪一片更好看些。沈雲容立於窗下,注視著院中歡快的一群人兒,蕊兒綻開笑顏,找尋著落葉,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


    接下來,便是收拾行李,準備上路了。一院子的侍女侍從們,也不過帶了貼身的三五人。藕清,碧荷,青黛,俱是往日裏,在府中長大的侍女。其中藕清與碧荷,更是沈雲容出嫁時帶來的陪嫁侍女,也是從小與沈雲容一起長大的。侍從有遠山、川穹,武功深藏不露。加上王氏宗祠派來的五名好手,一路上想是可以保護的滴水不露了。


    隻是王湛仍然懸著心,在親眼看到妻女的那一刻到來之前,思念如秋之風至,隨落葉片片,思之不覺。他撫摸著,沈雲容的回信。


    上麵寥寥的幾個字。“來信已收到,君心可定。即日起程。”王湛的手指在最後的四個字上,停留著。內心生出無邊的喜悅來,“即日起程。”這是對他的來信,最好的回應。


    有風吹過,拂過簷角,但聞簷鈴清脆,不絕於耳,相觸相鳴矣。王湛將回信收入檀木匣中,另拿出一枚五色楓葉,拈於手中。“這便是隨信而來的思念吧。”王湛在心中默默想著。


    隻見這一片楓葉,流光溢彩一般,顏呈五色,如浮翠流丹,又似澄澄秋光,漸變相融,竟皆在這一片葉中,淋漓盡顯。王湛眼前不禁浮現出,一幅大好秋光圖。庭院深深,楓葉紛紛,斑斕風起,有孩童的笑語,有妻子的身影,有百年之樹在互倚相依。這便是家園吧,心之所向,魂之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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