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要再睡一會的,若是你抱我起來,也就罷了。”沈雲容又微合了雙目,委實困倦。見狀,王湛附到她的耳邊,輕聲說道:“外麵下雪了,我抱你去看看嗎?”


    沈雲容瞬間睜開迷離的眼睛,轉頭問道:“下雪了嗎?”王湛含笑回道:“正是,下了很大的雪。臘梅上的雪,越發好看了。”說罷,伸手,將沈雲容連被子抱將起來,裹了嚴實,抱到窗前,推開明窗。


    頓時,看見滿庭花開,素心盈盈,磬口微綻,迎麵便是清香芳馥之所在。這院中竟密密植了許多臘梅,黑夜裏尚看不分明,如今天色已亮,便再也遮不住這芳蹤暗景了。繁花之上,白雪皚皚,令人見之不忘。


    “我特地挑了這個院子,想給你們看這滿院的繁花。不過,這雪下得倒是不在料想內。可見老天,也是愛惜我們的。”語氣輕柔,王湛更擁緊了懷中的沈雲容。


    “那我們今日哪裏都不要去,就在這院中看花好了。”片刻後,聽到沈雲容的聲音慢慢說道。


    “好,哪裏都不去。”是王湛輕聲的回答。


    兩人立在窗前看花,此情此景,當是人生歲月裏的互為珍惜。


    待蕊兒也醒來,便理所當然的,也加入這賞花之舉中。三人在院中,果然呆了一整天,連院門也沒有邁出一步。


    “爹爹,好久沒有見到你了。”蕊兒粘在王湛身邊,雙手抱住王湛的右手腕,搖晃著。王湛彎下腰,雙手抱起蕊兒,說道:“以後可以天天讓你看見,好不好啊?”說著,順勢將蕊兒舉過頭頂,換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沈雲容此時換了家常衣衫,隻在廊下看著父女倆,任雪花飄飄,冷香淡淡,猶掩不住這天倫之樂的美景。


    “爹爹,以後天天都可以看見你嗎?”


    “是啊,天天都可以看見。”


    “天天都可以陪著蕊兒嗎?”


    “天天都陪著。”


    “那爹爹也會陪著娘親嗎?”


    “會,爹爹,也會陪在娘親身邊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王湛不禁心中一片溫情,字字句句雖從舌尖吐出,但皆由心而發。他回望站在廊下的妻子,仿佛這便是一切圓滿的所在。


    午飯時分,三人圍坐,熱氣騰騰的精致菜肴,配上樸實的青瓷碗碟,襯托著窗外的白雪紛飛。


    蕊兒一心對付著麵前的蝦皮瑤柱香菇蒸蛋,淺淺的小碗裏,眼看露出了蓮花紋樣。又高高興興的,吃了小碗紫米飯,菜蔬若幹。這才,放下碗筷來。


    飯後,父女倆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日常。蕊兒斷斷續續的,把這段時日所遇到的各種事物,皆一一說與王湛聽。有一下說不清楚的,還要歪著腦袋,想上一回。玉雪可愛的樣子,讓人不能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爹爹,娘親最近很想念你呢。我有時睡了一半醒來,看到她還在桌前寫字。我偷偷去看過,是爹爹你的畫像,娘親總是寫上詩句,然後默默坐在那裏,我知道,那是想念爹爹了。”蕊兒附在王湛的耳邊,小聲說道。


    不遠處,沈雲容的眼光落下來,父女倆忙直起身子,研究起花瓶裏插著的數枝臘梅來。“爹爹,這是我們的秘密哦!”蕊兒悄悄的說道。王湛點點頭,摸了摸蕊兒的小腦袋。麵上溫暖的笑,內心卻有隱隱的歉疚和動搖。蕊兒打了個嗬欠,眼看是困倦了。沈雲容便哄她去歇息,讓碧荷照顧著。


    剛安排好,轉身回來,迎麵便看見王湛格外燦爛的笑。沈雲容見此,略挑了下眉尖,表達了自己的一絲疑惑。王湛卻拉了她的手,帶她往前走去。


    兩人在書桌前站定,桌上筆墨皆已備好,墨已細細研過,紙張也鋪的平整。“你這是要作畫嗎?”沈雲容疑問道。


    王湛笑而不語,隻選了一支毛筆,仔細蘸了墨,便揮筆於紙麵之上。神態謹慎認真,下筆如風,細細描繪起來。


    片刻後,“你何時畫我,竟這般熟練起來,往日裏不是總要繪上半日,還嫌時辰過的太快,不能讓你好好構思嗎?”沈雲容笑問道。


    “那不過是想多與你呆些時候罷了。”王湛笑道。停了一瞬,接著又說:“如今嘛,自然是多日不見,每日畫習慣了,手上越發下筆快了。”


    “每日畫習慣了?”沈雲容重複道,抬眼看向王湛,正對上王湛的一雙含笑雙目。下一刻,便被王湛攬過肩膀,同賞這一幅新鮮出爐的畫像。


    隻見畫中沈雲容恰是今日的打扮,在廊下臘梅花旁,靜靜而立,雲鬢上正插著,早起時,王湛放到枕邊的那一枝臘梅花,斜逸橫出,嫩黃點點。真是栩栩如生,神貌俱現。


    “還差題字,寫什麽好呢?”王湛側過臉來問道。沈雲容瞧了一眼王湛的側臉,輪廓分明,目如朗星,當真是翩翩君子。便素手執筆,往紙麵空白處寫去。“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王湛笑道:“這仿佛,還應該加上我的畫像才是。不然,如何配得這兩句詩。”沈雲容不禁微笑。王湛見狀,便徐徐說道:“那便有勞夫人執筆了。”說罷,讓出桌前作畫的空處,隻含笑望著沈雲容。


    時光停止了一瞬,沈雲容似有話要說,但也隻是上前執筆而繪,並沒有說出什麽。


    數筆之後,紙上線條躍然而出,漸漸分明,那曾描繪過千百遍的容貌與身形,在畫卷之上,一一勾勒。言念君子,列鬆如翠,皎如玉樹臨風前。正是與王湛今日的形容無二。肩上猶有落雪,夾雜數朵臘梅。在庭中,樹下,回望畫中的沈雲容。身側猶有一幼女,玉雪可愛,拉著王湛的右手腕。


    沈雲容一氣嗬成的描繪出紙上人物,又隨意在留白處,添上了數朵半開未綻的落花。這便是梅林深處,落雪飄飄,壁人相望,但惜幼女。


    “好一幅賞梅圖,不枉我特意挑選的地方。夫人的畫藝真是精湛。”


    沈雲容執筆而立,對王湛說道:“那就有勞夫君再添上,賞梅圖,三個大字,也就罷了。”說完,忍不住笑出聲來。


    晚間時分,這幅賞梅圖便掛在了正對書桌的牆麵之上,兩人將畫裝裱細致,配合默契。隻覺得身邊的人,是再也不能離開的。如細水深流,人生常伴。


    “過了今夜,我們便往宗祠去吧。”燈下有隱隱流蘇的倒影,細碎的小小玉珠。那是沈雲容在輕聲說著。


    “你不累嗎?不如再歇息兩日,如今也沒有什麽急事要辦。”王湛說道。一邊替沈雲容,理了理鬢發。彼時,兩人立在房中,正在同賞畫卷。


    “去到那裏,也是一樣可以休息的。我如今隻是怕耽擱了你的事情。”沈雲容一邊說道,一邊轉過臉來,麵對王湛。繼續說道:“你畢竟剛到這裏,有許多事情,需要你去做。單單隻是熟悉族中事務,便需要花上不少功夫。能多一日便多一日吧。”


    王湛笑道:“夫人說的有理,不過,你夫君我也是聰慧過人的很。這些如何難得倒我。倒是你還有蕊兒,連累你們,長途跋涉,到此境地,我才是心中有愧。”說到最後一句,王湛的語氣也低沉了幾分。


    “若是沒有你,也成不了一個家字。我們總是要在一起的,無論在何處,無論在何時。”沈雲容慢慢的說道,眼中有波光流轉,頓然生輝,無限情意,暗藏其中。


    窗外有梅枝疏影,臨雪猶盛,屋內暖意融融,雙雙為伴。


    良久,“那明日,我們便去往宗祠吧。”是王湛的聲音,有著幾乎克製不住的顫抖之音。雖與沈雲容二人,早已情深如許,但卻從未聽過,今夜這一番話語。他望著自小一起長大的妻子,心中有萬千言語,隻是化為一句:“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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