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孟德輕輕搖了搖頭,“那是你不知道,並不代表,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母親的事情。”


    “說起來,我與你母親的這一段姻緣,從一開始,便是錯的。”白孟德罕有的麵帶愧意,這是發自內心的愧意,真情切意,撲麵而來。


    白源之便有些困惑。莫非,父親當真做過什麽對不起母親的事嗎?他在心中不由得這樣猜想到。然而事實,遠比他猜想的更為糟糕。這其實關係到,一個人做人的底線與根本。即使,他可能不是故意而為之,隻不過是陰差陽錯。


    “我與你母親,相遇的時候,彼此並不認識。宴會之上,男客與女客自然是分開的。我不過是因為認識她的哥哥,才知道原來她也在這場宴會之上。她的二哥對於她很是驕傲,說是人群中最好看的那一個,就是他的妹妹了。”


    他的眼前仿佛浮現出當初的那個少年郎,那樣自信的說道:“不要以為,我妹妹,隻是長得美。自小,打從我起,家中就沒有可以越過她去的人。無論是什麽,她都是最好的那一個。夫子都常常誇讚她呢。”


    “無論是什麽嗎?那可真是十分優秀了。”他不禁在心裏,描補了一下她的形容。而彼時,她隻是一個淺淡的影子,卻在他的心裏,悄悄留下了一點痕跡。是很美好的少女樣貌啊。


    而在當晚過後,他就不得不定下親事,與那個少年郎的妹妹,剛剛在他心中留下痕跡的少女。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相貌,就改變了她的人生。


    貴族之中的宴會,人來人往之時,常常有些秘密相會之事。有時,也會用些藥物。很不幸的是,他當晚就誤飲下了這樣一杯酒,發現之時,身體已是不受控製。


    當他發覺不對,踉踉蹌蹌的離開宴會之時,心中尚存有疑惑,不知身體出了何種變故,隻是以為醉酒。而此時,宴會上的人,對於醉酒,早已司空見慣。他身邊坐著的人,以為他隻是不願再喝酒,出去躲一躲罷了,也無人在意。


    他猶記得,事情發生之後,他結交的那個朋友,一心隻為妹妹驕傲的少年郎。一拳打在他的臉上,接著便是一頓刻骨銘心的拳打腳踢,直到他說不出話來。


    欺辱了別人最疼愛的妹妹,是應該被這樣暴打一頓的。他想,若是他的妹妹,被人如此欺辱,他怕是想殺了那人的心都有。那個少年郎,也的確抽出長刀,想要一刀結果了他。然而畢竟下不去手。


    他還記得,少女在暗夜裏哭泣,哀哀欲絕的聲音,令人心碎。也記得,在點點燈火的暗夜裏,他遇見路過的少女,感受到她身上的氣息,繼而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思想與身體。鑄下大錯。


    後來,他聽說,少女本已有了心上人,且二人心心相印。再過兩年,可能就要訂親了。他也萌生過退意,心中泛起一點希望。或許對方並不介意此事,那並不是她的錯,而是他的錯。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他並不是不想負責,相反的,出於自身從小受到的教養,和對少女原本模糊的好感,他很想對她的一生負責。


    隻是出於,對那少女的愧意,他也希望,她可以過上原本屬於她的人生。被這樣一種變故,被迫改變人生,他想,那是極痛苦的。她大概在心裏也會極恨他吧。他悵悵的想到。


    而他原本是打算,在宴會後,求一求他的朋友,或許還可以在門口見一見她。如今,他卻不敢再去想這些了。他隻希望她可以不要那麽難過,無論怎樣待他,都可以。那是從一開始,他就欠她的,欠得那樣深,並且,竟無處可辯駁。他知道,都是他的錯。


    “爹爹,你與母親。”白源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幾次疑心,他的父親因生著重病,連腦子也混亂起來。他的父親說的都不是真的。然而,白孟德此時含淚的眼睛,格外認真的神情。回憶過往時,時而溫柔,時而悔恨的樣子,讓他不得不越來越相信此事的真實。


    他的父親,一向對自身的嚴苛程度,謹守為人的品行。在少年時,竟做出過這樣的事情。唯一的失德之事,悔恨終身的過往。


    “那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失德之事,所以對你的母親,你不能怨恨她,無論她做了什麽,都是我們欠她的。”


    “那我的出生,也是,因為那次……”白源之問得有些猶豫。


    白孟德笑了,帶著對兒子的疼愛之情,卻又有著一點曆盡滄桑的解脫。


    “你的出生,是在兩年之後,自然不是,你不必有負擔。”


    白源之鬆了一口氣,若當真是因為如此,他覺得,他已無臉去見母親了。


    “那麽母親最後還是嫁給父親了啊。可是你們感情如此要好?”白源之喃喃道,似有不解。


    “那是她從來不在別人麵前,讓我難堪。後來,我才慢慢知道,她果然與她哥哥說的那般,無論是什麽,都是最好的那一個。我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與她有這樣一個不堪的開始。無論如何努力,終究是無法彌補。”白孟德低語著,眼神跟著暗淡下去,仿佛這一生的光陰,都快要走盡了。


    “後來,我偷偷找過她的哥哥,讓他帶話給她。如果可以,我願意當麵向她的心上人下跪認錯,是我酒後失德,與她無關。也或許會有什麽轉機也不一定。”


    “您去了嗎?”


    “沒有。”白孟德搖了搖頭,臉色發白。


    “她不願意我去,她讓哥哥帶話給我,她知道這並不完全是我的錯,也知道我並非有意為之。隻是,她恨我的心卻不會少了半分。後來,她還在哥哥的陪伴下,見了我一麵。源之啊,她竟然當著我的麵,要跳樓尋死,意誌之堅定,讓我當時拉住她衣袖的雙手,都在顫抖。”白孟德回想起往事,禁不住淚流滿麵,渾身發抖。


    “她說,如果我敢去找那人下跪,她立刻就從樓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從此,世上再無蘇薇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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