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喝下麵前的這碗藥,心中估量著白孟德也該到了,再也撐不住的時辰。她想,今生她與他的恨已是清了。如果有來世,她不願帶著這樣的恨意開始新的人生。


    她的心中一片平靜。到那時,她希望,一切都是新的開始。她與他的初遇,不該是如此痛苦。至少,也該是個平和的日子。或許是擦肩而過,也或許是在家人的身邊,彼此可以有一個見麵的機會,彼此行禮。更或許他依然記得她,一如往日的待她。


    等到白源之聽從父親的吩咐,來到母親房中看望之時。才發現他的母親已是含笑而亡,桌上那碗藥已被喝的幹淨。他的父親也隨之故去。


    梁下燕子,雙飛在,依依離別意。縱是煙雨漠漠,卻是難掩深情。


    白源之同時痛失雙親,一夕之間,便不能支撐,更兼獲知父母婚姻之秘,心中哀痛莫名。如果說父親的離去,早已在預料之中。但母親的決然離世,則是他所不能承受的。母親何錯之有,她已盡了一生的努力,在周全所有人的感情,顧慮所有人的感受。


    唯一錯的,不過是當初的陰差陽錯。他也不能指責父親,但也不能替父親辯白什麽。畢竟,那是因為父親的緣故。


    當看見滿府中,鋪天蓋地的白。當他守在靈前,看見雙棺並列,聽見四周哀哀的哭泣之聲。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再也撐不下去了。


    他感覺到,自己掩在袖口裏的手,握得很緊。他想,自己應該就要把握不住了。卻在此時,他感到了一陣溫暖,那溫暖靠得他很近。然後,似乎有什麽,握住了他的手。


    他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那是他妻子的臉。接著,他意識到,那是他妻子溫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妻子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緊挨著他,卻又仿佛什麽話都說過了。


    白源之終於將身子緩緩靠在鄭楠的身上,鄭楠的手越發握得溫暖了。他感覺到了心安,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變,依然有哀哀的哭聲,依然是鋪天蓋地的白。他想,至少他可以暫且歇一歇了,如果他的妻子一直在身邊的話。


    以白源之此時的狀態,即使勉強打理事務,也難免有不到之處。更何況,他尚兼著白孟德留下的皇商,涉及生意更是龐雜,不容有誤。以及他本身需麵對的,朝堂之上新舊交替之爭。


    舊人去了,自然有新人頂上。舊的關係網仍在,隻是添了新人,格局便會起了變化。白家雖一向不涉及結黨營私,但必要的維護關係,還是需要的。


    鄭楠此時,便站了出來,她並沒有以她自己的名義出麵。而是在背後,事事提醒白源之,並且不動聲色,讓白源之以為,自己仍然可以掌控局麵,遠沒有到支撐不下去的地步。


    事實上,鄭楠向各處,都發出急信,請人相幫。白家內部尚且可以勉力支撐,無非是需要時間來緩解。而外部,各方勢力,均借著此次時機,對白家有著可能的各種盤算。一不小心,可能就被有心人算計。


    若隻是錢財散盡,又何妨。以後終會有的。難就難在,有些事情,隻怕錢財散盡,也是無濟於事的。家宅安寧,保住現有的,爭取最好的局麵。鄭楠此時,急需外部之力,來化解這一場難關。“隻要能渡過去,”她在心中想道。“按局勢來看,白家可至少保有十年的平穩。那之後,便看天意吧。”


    她不由得歎息,她的夫君,眼下,心中哀痛。這是任誰也無法躲過的一難,當身處其中。一向恩愛的父母,對他皆有恩情的父母。幾乎同時,在他麵前去世。且其中隱情,並不足以向外人道之。這種打擊......


    她很是為他心焦。此時,她尚在後廚指點。如今,白源之的一日三餐,皆由她安排。至少,當白源之得知,飯食都由她親自在後廚,一一過目,再端至他麵前時,便再也不忍心像從前一般,一口也不吃了。無論如何,日子是要過下去的,而食物是首先支撐一個人的力量。


    然而,當白家的一切,都在鄭楠的暗中主導之下,漸漸呈現好轉之時。白源之與鄭楠的親生兒子,七歲的白嶽霖,卻出了狀況。這也正是李峻披星戴月趕路的原因。


    此時,王湛、胡為先、李峻三人,所麵臨的需解決問題,就是白嶽霖的行蹤。


    一個七歲的孩子,獨自出了府門,每到一處,均能發回消息。但派出去的人手,卻無法找到他。這令鄭楠頗為擔心。而白府此時的狀況,也容不得再出差錯了。


    胡為先,人稱胡三爺,也是與白家有著明麵與暗麵上的聯係。明麵自然是生意上的普通往來。暗地裏,他卻是白家不可或缺的得力之人。這源於,他的生世。他雖姓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他便與白家人無異了。


    胡為先,便說了此時的情況,當然,並未說出全部實情。隻是說有一個富貴人家的孩子,姓白,如今需要找到他。此事甚是緊急。


    胡為先將白嶽霖的畫像,拿給眾人看了。這是一個俊秀的男孩,麵庭五官都甚是整齊。雖畫像中隻是個孩子,卻能從中看出,執筆人的每一筆都用心描繪。其眼中神態,恰有光輝閃動,這是孩子的親人所繪無疑了。王湛在心中想到。


    他不由得想起,他與沈雲容共同畫出的那幅賞梅圖,沈雲容筆下的蕊兒,也是如此,可以看出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深深愛意。


    王湛並沒有就此,出言詢問,有些事情,隻要心中明白即可。他此次前來,是出於真心解困。其它的,就如他與胡為先說過的一般,他並不需要知道。


    “能夠有這樣一手丹青描繪功力的人,怕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夠做到的。”王湛在心中暗暗補充到。


    李峻心中明白,胡為先並沒有說出全部的實情。這位吳少東家,看來雖已得到胡為先的認同。畢竟,還未到可以全盤托出的時候。他抬眼看了看這位吳少東家,如此不凡人物,如今倒要看看是否真的不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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