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女奴心花怒放地跑到門口,擠堆地跟著顧漠清,歡天喜地的出了居品樓,


    透過花街上道道陌家嬌女的曼妙身影,隱約可見盡頭那道悠然穩重、瀟灑大方的江湖身影,


    恍惚之間,不似城中人。


    他漆黑的眼裏漸浮起一抹捉摸不透的微微慌意。


    ……………


    “哪個是刁實在?”


    管事對著一眾男奴喊了句。


    男奴們麵麵相覷,過了不到一會兒,見一個身矮老實的身影從男奴堆裏,慌張不安地走了出來,


    管事把握在手裏的一疊銀票塞進刁實在的衣襟內:“王爺賞的。”


    說罷,管事便離開了,


    待管事的走遠,眾男奴紛紛圍了上來,


    “刁實在,怎麽回事怎麽回事?王爺竟然點名賞賜你?!”


    “就是啊就是啊!”


    “*#*#●《~*%@”


    “*#*#●《~*%%+”


    評論區裏一度炸了鍋。


    刁實在捧著手裏的銀票,一臉的受寵若驚:“我……我也不知道啊!”


    刁實在想破腦袋也是想不出來自己究竟是為什麽被賞賜,


    總不能是因為今日在街上,他一不小心撞到王爺而被賞賜吧……


    ………………


    夜色漫漫,一道黑影嗖地聲閃進房內,


    透過微暗昏黃的燭光,可見半張硬朗的麵容,


    唇線微啟,聲音低沉:“可尋得?”


    來人從懷中掏出一個玟枝瓷瓶,


    打開蓋子,將液體倒進盛有水的盆內,幹淨的水頓時變得渾濁。


    驍岩璟伸出雙手,要伸進盆中,手頓在水麵上,抬眸幽望著靜站在一旁的沉銘,


    沉銘麵色一頓,接著緊鎖眉頭,出了房間,


    此時,驍岩璟的雙手在水麵上猶豫地時起時落,最後雙眼微眯,將雙手浸入濁水中,


    昏黃的房間恢複寂靜無聲,隻偶爾手拍濁水而濺起的微微水聲在作響,


    走到院門口的沉銘回頭看了眼燭光微微的房窗,麵色是難掩的不安,


    若是被覓兒發現她的玉手凝脂液被他偷來給王爺用來護手,覓兒會不會再也不理他了……


    ………………


    次日清晨:


    “王妃呢?”


    沉銘微愣了下,明顯沒反應過來王爺清晨張嘴問的第一句話,就是關於那個女人的。


    “王妃一大早就被公主派人接進宮了。”


    “進宮了?”


    驍岩璟的眉頭頓時微擰起來,雙目似劍地看著沉銘。


    沉銘連忙說道:“下屬派了幽影陪著王妃一同進宮了!”


    這話讓驍岩璟的麵色好轉了兩分,沉銘心底鬆了口氣。


    驍岩璟抬頭看著升起不久的火紅烈陽,有些走神。


    再過四日,純兒便要鳳冠披霞,風光大嫁了。


    ……………


    顧漠清這一去就是整整三天。


    在宮裏的這三天時間,公主和她說了許多許多,也哭了好多次好多次,


    她也從而知道了許多關於驍岩璟的往事,


    “回來了?”


    一道聲響自側旁響起。


    她轉頭一看,是驍岩璟。


    她好奇入神,看著麵前的容顏失神。


    明明是個這麽心係天下、側重權力的人,竟然放棄了先帝傳的帝位,毫不留戀地移給驍岩琮。


    “怎?幾日不見,王妃不認識本王了?”


    驍岩璟微微彎腰,湊到她的麵前,靈敏的鼻子嗅著她身上散發出的香味,


    果然,她身上的味道令他熟悉與掛念。


    她如夢初醒,幹幹地笑了笑:“認識。”


    沉默片刻,接著道:“明日公主就大婚了,王爺就不先進宮去見見公主?”


    驍岩璟負手而立:“明日公主親筆的鸞鳳喜帖到府後,本王自會隨著百官入宮參婚。”


    他的話說得盡如平常,但眼底的微微漣漪卻是撒不了謊。


    她嚅了嚅唇,終是無話可說。


    驍岩璟是個外冷內熱的,


    就衝他不辭辛苦,連夜騎馬趕到三百裏外,帝上賞賜給濟儒安的府邸裏,


    親自監工,蓋了一座專屬於公主精美絕倫的別院,就可以看出驍岩璟對公主的疼愛,


    聽聞那座別院不大,卻堪稱仙境,價格更是比它大好十倍的濟家府邸都還要貴上好幾倍,可謂是斥資巨大,


    不僅如此,驍岩璟還另備了一條十裏紅妝,金銀珠寶、雕屏錦褥應有盡有,驚吒眾人。


    顧漠清彎了下唇:“好。”


    下午一去,緊隨著晚上就臨了。


    夜深得快,戰王府裏的門門窗窗已陸陸續續熄了燈火,


    偌大的王府,唯有一間房窗還燭火通明著,


    黃光的房窗上倒映著一道挺拔健碩的黑色身影,


    尤見那道身影的旁上整齊地放高著一大疊的衣裳,


    那身影拿起衣裳細細端看,而後套在身上,張臂垂頭看了會兒,又脫了下來,而後拿起另一件。


    身影就這麽不覺枯燥地試了一件又一件,一件又一件。


    ……………


    雞鳴聲起,薄霧被處露的陽光照散。


    吱——


    房門開啟。


    驍岩璟從裏頭走了出來,而後用手撫了撫已平得不能再平坦的袖子,隨即腳步矯健地走出墨竹院,


    剛走到王府大門,便見著一身富貴華麗的顧漠清在門口候著了,


    聞得腳步聲,顧漠清扭頭看去,這一眼震撼人心,她美灩的眸眼裏是難平複的驚豔,


    隻見,驍岩璟著了一身上好絲綢做的冰藍長袍,那繡有雅致竹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玉官簪交相輝映,氣宇非凡、溫文爾雅,


    但他的背脊挺直有力,那白楊樹一樣挺秀的身材中,像蘊含著無法探底的堅韌力量,


    高大挺拔的身軀又將那抹略有文弱的氣息取而代之,


    她驚豔到忘記了呼吸,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能這樣將儒雅與威嚴和諧地融為一體的男人。


    “額……嗬!”


    顧漠清因窒息缺氧而突地吐了口氣,胸口因深吸深吐而上下起伏著,


    走到她跟前的驍岩璟察覺到她的異常,輕撫著她的背:“怎?染了風寒?”


    顧漠清極其輕微地吸了下鼻子,生怕因剛剛忘了呼吸而會流出鼻水來。


    顧漠清笑了笑道:“恩,昨晚可能踢被子了。”


    她總不能說她是因為昨晚一直趴在墨竹院的房頂上,偷窺窗影上的他挑了一晚上衣服而凍感冒的吧?


    驍岩璟微勾唇角,大手按貼在她的背上,


    不一會兒,她覺得後背滾燙,熱得額頭直冒汗珠,


    幾分鍾的功夫,背上滾燙逐漸消下,神奇的是,她的鼻塞也跟著消失了,


    顧漠清轉眸呆望了眼這個像換了個人一樣的男人,


    許是順手又許是因公主大婚,而想要時刻保持最精致的狀態,他竟出奇地用帕子輕輕替她擦去額上汗,


    她又再一次呆愕得難做反應,傻傻的神情令他勾著的唇角弧度更大了些,


    “本王這般穿,好看?”


    顧漠清快眨了下眼睛,恢複常態,


    再抬眼時,麵色溫和,眼神平靜而含笑:


    “好看,儒雅內斂,很適合你。”


    她這番平等而友善的評價,讓他莫名地心頭一窒,


    他從未遇見過任何一個女子,這般地同男子交流過,


    那種感覺,就像交好多年的摯友。


    他的笑意更深了:“適合便好。”


    無聲片刻。


    “鸞鳳喜帖也該快到了。”


    說著,他大掌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大門而去,


    顧漠清漆黑明亮的眼睛一閃而過訝異,


    掌心?


    柔軟了好多。


    剛走出戰王府大門,就見身著送喜駿馬奔著而來,


    驍岩璟前了兩步,欲要下階。


    而送喜駿馬使到門邊,卻突然一個轉向,進了側巷,消失無蹤。


    “這?”


    “這怎麽回事?”


    “是啊,怎不是送到戰王府來的?”


    旁的女奴經不住地嘀咕起來。


    顧漠清轉頭看了眼女奴們,女奴們識趣地噤了聲,


    再抬眼側看,就見他剛毅如常的側顏,


    她眸光一閃,微微收緊手指,握緊了他的大手,


    眼睛抬起,直看著前方,同他一起靜等著另一匹送喜駿馬。


    …………


    帝宮:


    恢弘的帝宮到處懸滿喜慶的紅綢帶,


    兩道金鑲鸞鳳的紅喜婚袍身影,從飄揚的千千紅綢中漫漫走來,


    他們拉著牽紅,向雄偉高梯的大殿而去,


    路過千軍萬馬,走過文武百官,終於走到大殿跟前,


    裘公公瞧了眼座上的帝上,而帝上則督了眼側旁第一卡空座無人的坐席,眼底略過疑惑。


    帝太後則麵色淡淡地凝著底下的兩道火紅身影,


    甚感刺眼的很!


    “帝上,良辰吉時到了。”


    裘公公小聲地提醒了句。


    驍岩琮收回疑惑的目光,遲疑片刻,最後點了點頭,


    裘公公回點了下頭,走上前來,尖著嗓音道:


    “今,我稟翊國元純公主大婚,特選今吉日!女,知書達禮、鍾靈毓秀。男,品貌非凡、德才兼備。


    可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特在殿下麵喜,舉國至知!”


    宣喜畢,眾百官執杯起身,異口同聲:“祝賀元純公主、濟殿士新婚大喜!”


    火紅喜袍雙雙彎腰鞠躬,百官齊飲喜酒,


    隨即,兩道喜袍轉身走出了大殿,


    高座上的驍岩琮呆望著頭蓋喜帕、越走越遠的身影,漸漸提唇一笑,眼眶卻是泛紅。


    ……………


    王府:


    太陽已從斜向走至快正頂,


    “王爺,今已過午時了。”


    管事的一句話,叫回了他的走神,


    他再凝了眼遠方,漆黑幽深的眼眸是一貫的淡漠,


    掌心一鬆,轉身抬腳進府,


    “喜轎,是鸞鳳金喜轎!”


    女奴驚聲叫喚,


    顧漠清連忙拉住就要抽離的手掌:“王爺!喜轎!公主來了。”


    就見挺拔的身影微怔,


    當轉過身時,鸞鳳金喜轎已經停在王府大門的階下,


    一條聘禮紅尾排長整條長街直至盡頭,兩旁擠了滿城百姓,


    大氣的紅喜轎簾被喜婆掀開,


    一道紅火倩影從裏走了出來,濟儒安則跳下馬,與公主抓著牽紅一步一台階地走了上來,


    膝蓋一屈,二人跪在驍岩璟與顧漠清的麵前,


    一隻白皙素手從金邊紅喜的喜袍袖口伸出,


    托著掌心緩緩舉高,尤見一隻玉身刻鳳的精細鐲子,


    “禧父鐲?!”


    “竟然是禧父鐲!”


    “哎喲!那可是親爹才有資格給戴的呀!”


    人群中掀起一陣不小的轟動。


    驍岩璟幽深眼底連連翻湧,凝望著舉在麵前的鐲子,久久不作反應,


    手心被輕輕一劃,驚了他的失神,


    轉眸一看,就見旁的顧漠清淡笑地輕點眨了下黑亮的眼睛,


    驍岩璟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下,隨後,輕放了緊握著的小手,伸指拿起素手裏的鐲子,


    驍永純素手微翻,手背朝上,素指伸直,


    他大手輕接住素手的手腕,刻鳳玉鐲一點點地輕緩推進手內,直至落貼在纖細素腕上,


    素手緩緩收回,而後深磕三個貼地頭,直著身子從地上站起。


    兩道火紅身影微微一鞠躬,轉身走下階梯,


    驍岩璟禁不住快走上前,拉住新娘的手腕,


    驍岩璟從廣袖中掏出一卷畫卷,鄭重其事地放到公主手裏,


    公主抬頭看向驍岩璟,可卻隻有一麵火紅,


    他慢慢地放了手,喜婆笑容滿麵地扶著新娘子下了階梯,


    鸞鳳金喜轎起,階上人再次禁不住上前,幸得旁的顧漠清緊拉了下,


    驍岩璟的眉心漸擰,凝看著隨著喜樂漸遠的轎子,眸中有光。


    ………………


    ………………


    喜轎出了繁華的稟城城門,行在自由寬廣的綠野大道上,


    轎內偶有顛簸,驍永純起手拿了頭上的火紅喜帕,從喜紅袖內抽出畫卷,


    解結舒開,就見畫紙已有些泛黃,而畫中有一男一女,皆才豆蔻年華,


    男少郎正坐在涼亭內習書,妙齡女子則坐在亭階上,笑意甜甜的編製著鮮花圈,


    順著畫往下看,落款時間十年前,


    驍永純漂亮的紅唇微張,一雙杏眸頓時膩滿淚花,滴答打濕火紅喜袍,


    回憶飛緒回十年前,


    尤見帝花園內,眉宇嚴肅正經的少年郎坐在涼亭內,認真地看著兵書,


    亭階上坐著一位初長成的妙齡女子,正在笑意甜甜地編著當下喜歡的鮮花頭圈,


    妙齡女子突然回頭,笑道:“璟哥哥!你能否畫幅畫送給妹妹?


    就眼下這番情景,畫中要有璟哥哥與妹妹,待到妹妹多年以後出嫁之時,送給妹妹可好?”


    少年郎淡淡地瞥了女子一眼:“本太子沒那閑功夫。”


    女子不高興地嘟起嘴,細細低喃:“哼,小氣,日後我要是嫁得遠了,可就見不到璟哥哥了。”


    ………………


    …………………


    現在距公主成婚那日,已過去大半個月了。


    期間也收到了公主遠在三百裏外的來信,


    在信中得知濟儒安管轄有方,濟伯慈祥有度,濟妹溫婉可人,一家人相處得和睦幸福,


    公主還說在那邊結識了許多有趣的手帕之交,每日過得充實自在。


    而驍岩璟,還是和平常無恙,練武看書,偶爾進軍營訓練,


    但也常常望著公主住過的院子走神,


    顧漠清收起書信,跳下石板,踢飛腳邊的碎石子,仰看著碧波藍天,歎了聲,


    沒了公主的戰王府或多或少是缺了些許熱鬧。


    但,即使心有不舍,生活遲早都還是要各過各的,總要適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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