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好萊塢的最初幾周,就開始覺得這裏是一個“黑寡婦”王國。這種說法起碼對於我來說,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比喻,也許是因為我心存優越感來看待這個地方。


    在蜘蛛這種動物裏,“黑寡婦”可是個要吃掉配偶的家夥,交配的過程刺激了雌蜘蛛的食欲,所以雄蜘蛛往往在狂喜的最後瞬間突然發現自己的腦袋沒了。


    有意思的是,在進化過程中,雄蜘蛛學會了弄點食物包在由它身體組織分泌的蛛絲織出來的網內,在引誘凶殘的雌蜘蛛在那裏貪婪地剝網覓食時,與之快速交媾後立即逃離現場。


    後來一隻更發達的雄蜘蛛想出了更省事的辦法,就是隻要把卵石或別的什麽廢物織在網裏就可以去行騙了。在這些偉大的進化過程中產生了又一次飛躍,就是那隻雄蜘蛛搖身一變,成了好萊塢的製片人!我把自己的這一想法說給莫勒馬聽,他皺起眉頭生氣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又忍不住笑了。


    “好吧,”他問我,“你會為了一隻雌的而丟掉自己的腦袋嗎?”


    在剛來的那段日子裏,我所遇到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是想為了自己的成功而把別人的腳吃掉,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電影製作的那份激情深深地打動了我:無論是場記員、秘書、會計、攝影師、道具師、技術人員、男女演員、導演,甚至製片人都真正熱愛自己的工作。他們異口同聲的那句最自豪的話都是:“我製作的影片……”


    他們都自以為是藝術家。我發覺在和電影製作有關的人員中,唯一不這樣說話的人就是劇作家,這也許是因為人人都在參與改編的工作,人人都想對劇作插一手。即使是場記員也不例外,她同樣會修改它一兩句,那些性格演員的妻子更是積極地為自己丈夫的角色改寫台詞,第二天他會把改動部分帶來,說他認為他的角色在這部分應該這樣演。他說的當然沒錯,改寫的部分確實最能充分表現出他的天才,卻也往往最忽略了體現影片的主題。這種情況對劇作家而言最煩惱不過,人人都想插一手,自己怎麽辦?


    我覺得電影製作是一種極端的業餘藝術愛好的形式。這形式的本身無可非議,因為它作為媒體已經夠強大了,完全綜合運用了攝影、服裝、音樂、簡單的故事情節等,也正因為它如此強大,即使沒有任何藝術天才的人也能在其間創造出藝術作品來。也許這種說法太偏激了點,不過,他們起碼能製造出一些他們自己感覺到很重要和有價值的藝術作品。


    電影能給人們帶來很大的樂趣,也能感動人,但它們的教育意義卻很小。它們對人物刻畫的深度遠遠不如小說,無法像書本那樣教會你一些東西,隻可能讓你感受到生活,卻無法幫你理解生活。電影又是如此神奇,幾乎可以給任何東西都帶來一些價值。對許多人來說,它可能是一種毒品,一種軟性的可卡因,對另一些人來說,它又可能是一種有價值的療法。有誰不想按照自己的意願來記錄過去的經曆或者憧憬未來的景致,從而可以更有根據地熱愛自己呢?


    不管怎樣,我當時對電影的認識大致就是如此,後來,經曆了一些教訓後,我才意識到這種觀點也許太殘酷,大勢利了。


    我也不明白為什麽電影製作似乎對每一個人都有那麽大的吸引力:莫勒馬瘋狂地熱愛電影製作,所有從事電影生產的人都在拚命地去掌握這門藝術,從導演、影星、主要攝影師到製片廠的頭頭,個個如此。


    我知道電影是我們時代最有生命力的藝術,我嫉妒它,因為在每間大學的校園裏,學生們不去寫小說,而是在拍攝自己的電影。我突然意識到也許電影的應用不僅僅局限於藝術,它是治療的方法,誰都想把自己的人生經曆,自己的情感和自己的思想向世人傾訴,然而究竟有多少本書能夠為了這些原因而出版呢?我們暫且不說書本,就是繪畫和音樂也絕對沒有電影那麽強的表現力。電影綜合了所有的藝術,難怪它所向披靡。由於它的武器庫裝備齊全,所以生產一部差勁的電影幾乎不可能。即使是世界最大的笨蛋也能夠生產出一部有趣的電影。難怪在電影界有那麽多任人唯親的現象,你可以讓侄兒寫劇本,讓兒子當上製片廠的廠長,還可以交個女朋友並把她培養成為明星,也就是說,可以讓任何人成為出色的藝術家,再也不用擔心會有啞巴的密爾頓。


    為什麽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演員去謀殺導演或製片人?在長時間的共事中,必定會產生許多摩擦,包括財務和藝術方麵的矛盾啊!為什麽也沒有任何一個導演謀殺過製片廠的廠長?又為什麽沒有任何一個作家謀殺過導演?一定是在電影製作的過程裏存在治療作用,它淨化了人們的心靈,消除了暴力傾向。


    將來是否有可能發展到治療那些受到感情困擾的人?也許最有效的療法就真的是讓這些人拍攝自己的電影呢。天啊,想想電影界的所有專業人士中有多少是瘋瘋癲癲的或接近瘋癲邊緣的吧!隻要看看男女演員中的這種情況就已經足夠證明。


    因此,將來的情景可能是人人都呆在家裏欣賞自己或朋友們為了避免發瘋而拍攝的電影。也許應該善意地想到,這些電影可以救他們的命。當然,結果也就是任何傻瓜都可以當藝術家。既然這個行業的人都能夠生產出好電影來,那麽人人也都可以做得到,比如銀行家、服裝製造商、律師等可以決定拍攝何種影片,他們即使沒有瘋狂的特性也能協助創造藝術品。如果所有的傻瓜都能拍出電影,那麽除了在降低成本上要動腦筋,還會有什麽付出呢?人人都成為了藝術家,這個社會就連心理醫生和天才都不需要了。那些既不可愛,又不理解一個人必須在被人愛的條件下才能工作的人,盡管充滿了自私,極端幼稚和自我崇拜,仍然有辦法將自己的這些醜陋的內在形象演變成銀幕上那些高尚的外部形象,並把自己變成像影子那麽可愛,而不是在現實生活中去贏得這些愛,這就是電影藝術!當然,你可以說所有的藝術家都是這麽回事,想想那個在私生活中放縱的偉大的作家奧薩諾就已經足夠了,但是他們至少要有些天分才行,他們的藝術作品一定要有才華,能給別人帶來快樂、學問和更深刻的理解才行。


    而拍電影就不需要這一切了,一個人即使沒有天才和本領,也可以拍出好電影來。例如你要拍一個富人的生平,不用什麽大導演、大作家、大明星等人的幫助,光靠電影的魅力就足以把他拍成一個英雄人物。對於這些人來說,電影那輝煌的未來等於不需要天才也能夠拍得很成功,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天才不可以把電影拍得更完美。


    由於要密切配合寫劇本,我和莫勒馬相處的時間很長,有時深夜仍在他這個電影巨頭的豪華住宅裏討論編寫中的問題。他的住宅裏有巨大的、擺滿家具的多個房間,還有網球場、遊泳池和一間獨立的電影放映室。我總覺得一個人住這樣的豪宅太奢侈,反而感到不舒服。有天晚上他提出放映一部新片,我告訴他我其實不太喜歡電影。也許我表現出傲慢的態度,因而令他有點不高興。


    他說:“如果你不這樣蔑視電影事業,我們一起寫劇本的工作就可以進展順利得多。”


    他的這些話對我有些觸動,一方麵我自以為對他的態度良好,不至於讓他覺察到我對電影的蔑視,另一方麵我對待工作一向有職業自豪感,沒想到如今他卻說我對工作不夠認真。再有一個原因就是我來到這裏無論怎樣也應該尊敬莫勒馬,他是製片人兼導演,一起共事時他完全可以盛氣淩人,但他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我。他對劇本提出的那些修改的建議都中肯可取,而且如果我能通過辯論證明他的意見錯誤,他就尊重我的意見,一句話,他的行動說明我原先以為好萊塢是蜘蛛王國的看法不正確。


    那天晚上我們既沒有看電影,也沒有寫劇本,而是展開一場唇槍舌戰。我把自己對電影以及電影從業人員的看法對他說了,我談得越多,莫勒馬的怒氣就越消,聽到最後,他眉開眼笑了。


    “聽起來你就像一個再也沒有男人肯要的女人那樣充滿怨氣。”莫勒馬說,“電影是一種新的藝術形式,你就因此擔心自己的職業會被淘汰。你這是嫉妒。”


    “電影沒法和小說比。”我說,“書本能做到的,電影永遠也做不到。”


    “那是不相關的。”莫勒馬說,“電影是人們現在和將來都需要的藝術形式,你說的那些關於製片人和蜘蛛的話都是一派胡言。你到這裏才幾個月,就肆無忌憚地對這裏所有的人妄加評論,把我們每一個人都說得一無是處,其實每個行業都一樣,全是些利用綁在棍子上的胡蘿卜來刺激毛驢的騎士!是的,電影人瘋癲,他們招搖撞騙,而且利用性愛就像交換珠子一樣隨便,但是這些又算得了什麽?你完全忽略了他們不管是製片人、作家,還是導演、演員,都吃過不少苦,在鑽研業務或者說在技藝方麵,比我所認識的其他行業的人幹得更刻苦,他們有真正的敬業精神。不管你怎麽說,想要拍出一部好電影,沒有天資是辦不到的!電影界裏的男女演員簡直就像戰士一樣,拍攝過程中也有喪命的時候。他們獲得扮演重要角色的機會也不是靠出賣色相,他們必須顯示出自己的藝術才能,也隻有演技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才能拍出好電影。當然,這個行業裏的確有傻瓜和瘋子肯花500萬美元請自己的男友或女友擔綱主演一部差勁的電影,但是他們不可能長此以往。至於你談到的製片人和導演,我不必為導演辯護,因為這是該行業中最苦的差使,但是製片人也有自己的作用,他們就像動物園裏的馴獸師。你知不知道拍一部電影要過多少關卡嗎?首先,你得討好電影廠的由十個成員組成的財務部門,然後,你得給那些趾高氣揚的明星又當爹又當娘,必須使出混身解數來哄住這幫人,否則他們會造謠中傷或者拖延時間,你還得采取措施防止他們之間相互傷害對方。告訴你,我雖然恨繆斯-瓦特伯,但我承認他有理財的才能,而這對電影事業的發展有貢獻。我還尊敬他的才氣,但也鄙視他的藝術品味,作為一名製片人和導演,我一定得和他鬥到底。我認為即便是你,也會承認我拍的電影中,有幾部還是可以稱得上藝術作品吧?”


    “那起碼還有一半是廢品。”我說。


    莫勒馬說:“你一直在貶低製片人,其實他們才是成功地把電影拍出來的主心骨。他們得足足花兩年的時間去親吻100個各種各樣的‘嬰兒’:財務、演員、導演、劇作家等等小寶貝們,製片人得給他們擦屁股換尿布,把數以噸計的東西灌輸到他們的大腦裏去。也許這就是為什麽製片人往往有某種奇特的愛好,他們之中有很多人對技藝相信的程度遠遠超過對天才或者瘋狂相信的程度,這也就是為什麽在奧斯卡金像獎的頒獎典禮上總有製片人獲獎的場麵。”


    “那是利己主義,”我說,“不是對藝術的信念。”


    “你和你的所謂藝術見鬼去吧!”莫勒馬說,“可以肯定,所拍的電影中有百分之一的影片是優秀的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書本的情況又如何呢?”


    “書本有不同的作用。”我開始處於守勢,“電影隻能表現事物的外部現象。”


    莫勒馬聳聳肩:“你真是個刺頭。”


    “電影不是藝術作品,”我堅持道,“它隻不過是騙騙小孩的魔術而已。”我對電影的價值依然半信半疑。


    莫勒馬歎了口氣說:“也許你說得對,它的各種表現形式都是魔術,而不是藝術。它是一種贗品,從而使人們忘記了死亡這回事。”


    這句話說得不對,但我沒有反駁。我知道莫勒馬自從上次心髒病發作後身體一直不好,我不想說是由於他的健康問題而影響了他,其實即使是為了錢,能夠理解應該如何生活這本身就是一種藝術。


    他在這次辯論中沒有說服我,不過打這以後,我對周圍事物的偏見逐漸比以前少了。有一點他是對的,我對電影的確感到嫉妒——電影製作的工作輕鬆,而報酬卻如此豐厚,獲得的名聲又是如此之大。我一想到將來又要回到自己單槍匹馬寫小說的世界就感到厭煩。我蔑視電影其實是表麵現象,骨子裏真正存在的是幼稚的嫉妒心理。電影的拍攝工作與我無緣,我既沒有這方麵的天分,也沒有氣質參加進去,因此我總是出於勢利的而不是道義的心理,采用道貌岸然的方式去蔑視它。


    以前我曾經閱讀過許多有關好萊塢情況的書籍,我所說的好萊塢的真正含義是指電影業。我曾聽到作家們,特別是奧薩諾回到東部以後咒罵電影製片廠是黑暗、專製和犯罪的場所,嘲諷製片人是世界上最下流的好管閑事之徒,攻擊製片廠的首腦們是還未進化的、最殘酷、最粗野的猿人,咒罵那裏的人總是顛倒黑白,把黑手黨描繪成大慈善家。就這樣,他們離開好萊塢時腦海裏留下的印象便成了我進入好萊塢時對它的想象。


    我一直躊躇滿誌地認為自己可以在好萊塢裏對一切都應付自如,當多蘭帶我去見莫勒馬和郝林南的時候,我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屬於何種類型的人物。郝林南容易辨認,莫勒馬則比我估計的要複雜得多,而多蘭本身就是一幅漫畫。說句老實話,我喜歡莫勒馬和多蘭,一見到郝林南就覺得他討厭。他叫我和克林諾合影時,我差點就啐他見鬼去,所以到了約定的時間克林諾還不露麵,我就掉頭一走了之。我從來就討厭等候任何人,何況既然我不計較別人遲到,別人憑什麽反而計較我不等候他?


    好萊塢吸引人的地方就在於它有不同類型的蜘蛛:做了輸精管切除手術的年輕人攜帶著膠卷、劇本和可卡因住進單間公寓,希望能拍攝電影,同時尋找有天賦的少女以及同齡人一起練習朗讀和依靠淫亂度日。在電影廠一帶有辦公室和秘書,那些備有十萬美元發展資金的誠實的製片人請代理人或招聘演員的機構給他們把人送過來。這些製片人手頭至少有一部簽約影片,通常是一部製作費用低廉的影片,完成後隻能在飛機上和汽車電影院裏放映,但是這些製片人會花錢買通一家加利福尼亞周刊來美言幾句,稱讚他們的影片是當年的十佳影片之一,或是宣稱該影片打破了《飄》在烏幹達所創下的票房紀錄,事實上《飄》這部影片從來就沒有在烏幹達放映過。這些製片人的辦公桌上往往擺著印有“愛”字的大明星的簽名照片。他們白天對那些美麗的、有上進心的、對工作極為認真的女演員麵試,她們根本就不知道這種測試對製片人來說隻不過是打發一個下午的消遣方法,說不定他們還能占上一點便宜,能增加他們吃晚餐的胃口。如果他們特別看中某女星,就會帶她到電影廠的餐廳吃午飯,並把她介紹給路過的重要人物。這些重要人物在少不更事時期基本上也經曆過這種階段,所以如果你不極力推薦的話,一般都會無動於衷。他們對這種小兒科的事早就不感興趣了,也無暇顧及,除非這個少女很特別,才可能有試鏡的機會。


    少男少女們也知道這是一種遊戲,知道部分的遊戲早已內定人選,但他們又相信一個人可能會遇到幸運之神,所以他們通過製片人、導演、明星去碰運氣。如果他們確實知道內情,同時又有些頭腦的話,都絕對不會把希望寄托在作家的身上,我現在終於體會到奧薩諾的感受了。


    金錢欲望、豪華套間、阿諛奉承和令人興奮的廠部會議氣氛,還有獨特的拍攝一部大電影的自豪感等等,對此我從來不會上當。每當我實在感到情欲難熬,就飛到拉斯維加斯通過賭博來冷卻,科裏總是企圖塞一個美女到我的房間裏,但我一概拒絕接納。現在我自命不凡,雖然也受到誘惑,但在賭與色之間選擇了前者,對後者總是存有負罪感。


    我在好萊塢呆了兩周,業餘時間都在打網球、和多蘭及莫勒馬上館子吃飯、參加派對中度過。各種派對都很有趣。有一次我在那裏見到了一位昨日明星,她曾是我少年歲月裏誘發手淫的夢中情人。如今她一定有50歲了,經過整容和各種化妝品的修飾,看起來風韻猶存,隻是身材稍為胖了些,由於酗酒,臉也略顯臃腫。那天她喝醉了,企圖和參加派對的每一個男女客人調情,卻苦於無人響應。想想她當年曾經是美國數以百萬計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夢寐以求的姑娘,不能不感到這裏麵的反差太滑稽,同時也使人有一種莫名的沮喪。派對本身倒還不錯,你可以見到男女演員們那熟悉的麵孔,各類經紀人充滿信心的微笑,風度翩翩的製片人和強有力的導演等,可以說,在派對裏他們比在其他場合更吸引人,更有趣得多。


    我喜歡好萊塢溫和的氣候,喜歡貝佛裏山街道兩旁的棕櫚樹,喜歡在電影院林立的西郊閑蕩——在這裏可以見到攻讀電影專業的大學生,他們當中漂亮的少女還真不少。我還弄不明白為什麽1930年的小說會“全部售罄”,那是因為人們隻消在電影城裏過著舒心的日子幹上一周,就能夠得到作家們花五年才能寫完的一本小說的收入,有能耐的人何苦把精力花在爬格子上?


    白天我在辦公室上班,和莫勒馬討論劇本,在電影廠的餐廳吃飯,然後逛到某個攝影棚觀看拍攝中的一部電影。在那裏,男女演員的緊張的工作精神深深地吸引了我,有一次還真讓我肅然起敬。那是一對戀人表演一出男女造愛時小夥子殺害了女友的戲,戲拍完了以後,他們兩人還在那裏抱頭痛哭,仿佛這是他們生活中的真正悲劇似的,最後他們相擁著離開了攝影棚。


    在餐廳吃午飯也很有趣,你會見到正在拍戲的所有演員,他們似乎全看過我的小說,至少他們是這樣對我說的。我覺得驚訝的是男女演員都很少開口,他們倒很願意聽別人交談。製片人的話最多。導演都是事先有約,一般由三四個助手陪同著。工作人員似乎最快活,可能是他們要觀看一部電影的全部拍攝過程太乏味之故吧。在好萊塢的日子過得不太壞,但我還是懷念紐約,惦念維麗和孩子們,思念和奧薩諾共進晚餐的時光。在一些實在難熬的夜裏,我會匆匆飛到拉斯維加斯過夜生活,在那裏住一晚,一大早又飛回電影城。


    我在紐約與洛杉磯之間穿梭飛行了數次之後,有一天在廠裏碰見多蘭,他邀請我到他在馬裏步的家去參加派對,他說派對還邀請了影評家、劇作家、出品人、男女演員和導演等。我反正那晚無事可幹,又不是非去拉斯維加斯不可,於是就出席了多蘭這個友好的派對。在那裏,我第一次見到了詹娜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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