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小橋已斷。


    炎陽止住腳步,四下裏觀察許久,低聲對衛狄道:


    “衛伯,情況不對,在我的印象中,村前的小河水流湍急,遠不似現在的模樣。”


    “哼,金火二陣已滅,五形去其二,隻餘水、木、土陣,這水陣必是利用這條河水。赤火,帶上你的人去上遊,遇有屯水斷流的,殺無赦!”


    赤火點點頭,立刻帶著他的人向上遊奔去。


    衛狄又道:“餘下所有人後退十米,等候消息。”


    不多時,上遊方向傳來陣陣怒吼聲,聲音漸近,又似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再看,一道道巨浪疾撲而至,所過之處,磨盤大小的石頭被巨浪卷起,順流而下,那已斷去的小橋被巨浪大石擊成了粉碎。


    這壯觀的景象看在衛狄他們的眼中,宛若惡夢一般。如果此時此刻他們正在涉水而過,將粉身碎骨,無一人可生還。


    巨浪撲過,水流漸緩。


    衛狄下令,兵分兩路,一路由中年人帶隊,徹底搜查已被炮火夷平的村莊,另一路衛狄親自帶著,直撲村西北的洞天禁地,與赤火的雇傭軍會合。衛狄此刻終於明白,方公子為何要調赤火前來,他和他的雇傭兵會在關鍵的時候發揮巨大的殺傷力。


    水陣失守,而駐守水陣的正是黑皮。無影門精通五行之術,雖然洞天的五行大陣隻是借勢而成的最初級的陣法,但黑皮仍然認為,如果運用得當,可擋千軍。隻是,這水陣卻有一個最為薄弱的地方,就是上遊的水閘口。


    黑皮將五名族衛布置在閘口的四方,他們每人持長弓,背後背著五支長箭,隻是長箭無矢,箭頭之上是一個墨黑色的水球,水球內盛滿了毒液。


    水閘口易守難攻,隻有一條小道可以上來,兩側則是峭壁,若是尋常人等,就算數十人,也難以攻得上來。可是,黑皮並沒有想到,前來的會是赤火的這支雇傭兵。


    從剛一交火開始,金、火兩陣殺聲陣陣,烈焰衝天,但隻是片刻之後,火光盡去,黑皮已知兩陣失守,他伏在最高的斷崖之上,目光緊緊地盯著山下。月光下,下遊的河麵波光粼粼,清晰可辨,他在等。


    請君入甕。


    啪啪啪,遠處飛起三道弧光,在天空中爆出三輪明月,不是月亮,而是三枚夜光彈,刺目的白光立刻將整個閘口照耀得如同白晝,五名族衛的身形出現在閘口四周。


    黑皮大喊:“伏下!”但仍有一位族衛茫然四顧。四百米外亮光一閃,那呆立的族衛應聲倒地。


    小道之上,數十名特種兵飛馳而來,兩名族衛仰身搭箭,剛露出半邊身子,遠處亮光疾閃,兩顆子彈從他們的左胸沒入,帶著一溜血光穿體而過。


    雇傭兵轉眼已逼至百米,黑皮雙眼通紅,雙手重重地拍在身下岩石之上,身體如閃電般平射出去,撲向閘口。起伏間,身後的岩石上,火星四濺,一枚枚子彈追著他的身形,隻要略有片刻停滯,那精準的子彈必會穿心而過。


    他舍命狂奔,將狙擊手吸引在自己身上,剩餘的兩名族衛射出了手中的長箭,兩隻長箭帶著哨音,在雇傭兵的頭頂交擊,毒囊爆開,毒液四散落下,立時有三名傭兵捂著臉慘呼著倒下,翻滾著摔落在萬丈懸崖峭壁之下。


    黑皮一聲悶哼,他隻覺得左腿似被一拳重重地擊中,身體墜落的瞬間,他看到那隊雇傭兵象雁翅展開,護住居中的一人,此人半蹲在地,肩上扛著一件利器,瞄準著閘口。


    黑皮的腦中隻閃出一個念頭:火箭發射器。


    一股巨大的氣浪撲麵而來,將他掀飛到十米開外,丟入一片荒草叢中。


    ***將閘口炸成粉碎,積蓄的決堤之水勢若奔雷,順流而下。


    雇傭兵撲上閘口,立刻分四麵據守,小道之上,赤火負槍奔來,下令:搜!


    黑皮強忍著左腿的劇痛,趁著夜色,疾速退向禁地。赤火望著黑皮退去的方向,嘿嘿冷笑,揮揮手,一十八人尾隨而去。


    衛狄的人馬來到禁地外樹林之時,赤火也帶人追至,二人見麵,相視一笑,雖然折損近一半,但洞天的族衛已所剩無幾,在他們的眼中,此役勝負已定。


    絕對的兵力,絕對的戰力,戰局已定,無力回天。


    衛狄的心中想著,隻是怎樣速戰速決,捉住冰女,取得四方鼎。而在赤火的心中,卻是要屠盡這洞天之人,一想到這裏,他的心裏沒來由地興奮起來。


    衛狄拿起對講機,低聲道:“天鷹一號、天鷹二號,掃平障礙。”武裝直升機的炮火,可以輕易地炸平眼前的樹木,什麽陣法也無計可施。


    “慢!”炎陽一聲斷喝。


    “衛伯,不可。禁地就在樹林懷抱之中,大火燃起,恐怕會盡毀一切。”


    衛狄眼睛一亮,讚許地點點頭,心中暗道:炎陽說得有理,若是玉石俱焚,自己就真的功虧一匱了,此子心思縝密,將來是個可造之材。


    “叛徒!”林中一聲怒喝,長孫緊攥雙拳,走出林子。


    “身為洞天族人,卻背叛祖宗,你個狼心狗肺之人。”


    長孫的眼中噴著怒火,象是要焚盡在場的敵人。


    炎陽哈哈笑道:“長孫老兒,你錯了,我非你族人,怎麽算是背族之人。”


    炎陽伸手揭下臉上的一張麵皮,露出一個陌生的青年麵孔。


    “你……”長孫一愣。


    “嘿嘿,你那忠心的炎陽師侄,早在山外死在我的手裏。請你記住,我叫衛陽,不是炎陽。不過,這裏倒還真有你的族人,不過不是我。”


    那偽裝的炎陽伸手指向躲在衛狄身後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看躲不過,隻好幹咳一聲,走了出來。


    “二弟,怎麽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長孫先是一怔,繼而厲聲喝道。


    衛狄嘿嘿冷笑道:“你的二弟長雨早已投靠我們,不然,你以為洞天和陰山古墓的秘密是怎麽大白於世的,你們這群迂腐,都什麽年代了,還抱著一個古物等死。”


    “原來是你,畜牲!你說,長風和曲長老是不是死於你手?”


    “那倒不是。”赤火懷抱長槍陰笑著接口道。“你那些山外的族人是我赤火殺的,不過,沒你二弟的通風報信,不會那麽利索。”


    長孫慘笑道:“老二,長風與你情同手足,曲長老待你如同已出,你怎可下此毒手。”


    長雨垂下頭去,不敢答話。


    長孫歎道:“當年,太師叔就因為你做事不擇手段,才沒有任你為族長,即便你帶著族人叛出族門,也沒有派人追殺你,隻想你能看清人心的險惡,有朝一日洗心革麵,返回族中,萬萬想不到,你會置大義不顧,領著這些虎狼之輩屠殺自己的族人。百年之後,你還有什麽顏麵麵對你的祖上。”


    長雨猛抬頭,麵色慘白,現出猙獰之色。


    “師兄,你們隻知怨我,當年那個老東西一力要立那個小妮子為族長,是多麽可笑,你和長風不但不反對,反而爭相追隨。你們想過我的感受嗎?


    數十年來,我為洞天族人立下多少大功,論成就、論資曆、論功勞,哪個方麵輪得上那個女娃子。你數十年沒有離開過洞天,哪裏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大師兄,天下變了,現在不是秦朝,我們過著平凡的日子,終日守著一個破鼎,有何前途?不如與我聯手,以我們兄弟的身手智計,在外麵的世界足以闖出一番天地來。”


    “你住口。”長孫鄙夷的看著長雨,神色越來越冷。


    “你這種叛族小人,真以為在虎狼之窩可以謀得一席之地,你錯了,你將來的下場會比我們更慘。”


    他轉頭對著衛狄喝道:“今日一戰,是生死之局,我族人再無一人懼死,若進禁地,就踩著我的屍體過去。”


    說罷,他再也不看長雨一眼,昂首退入林中。


    衛狄冷冷地看著長雨,道:“你投靠方公子,方公子待你也不薄,現在到了你回報公子的時候了,前麵的木行大陣,就交由你來破吧,我給你十名殺手,足矣。”


    “衛老,這……這恐怕不行吧。”長雨驚道。


    “不行什麽!”衛狄冷哼了一聲,“莫非你是假意投靠公子?”


    “不不不……”長雨雙手急擺,“衛老誤會了,我是說畢竟這都是我的族人,我下不了手。”


    “哈哈哈……”赤火在旁大笑道:“做小人要有做小人的本份,若是小人都做不好,要你還有什麽用。”


    “你……”長雨語結。


    衛狄不耐煩地說道:“不用廢話了,你若不去,就自己去和公子說吧。”


    長雨咬了咬牙道:“好,我去。”


    衛狄招手示意十個黑衣人過來,長雨硬著頭皮向著樹林一步步走去。


    赤火靠上來,低聲對衛狄道:“衛老,我也去吧,那個廢物搞不定的。”說罷,他衝著衛狄擠了擠眼。


    衛狄與赤火相處多年,怎能不知道他的心意,陰笑著點頭。


    樹林之中,長孫陰沉著臉,黑皮斜靠在一顆大樹上,臉上豆大的冷汗直冒。他的左腿已被鮮血染紅。


    長孫拍了拍他的肩頭,“兄弟之情,我代族人謝過了,但此役絕無勝算,你走吧。”


    黑皮搖搖頭,“我老大還在裏麵,他不走,我不會走。”


    “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若是此戰不死,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不過,你受傷不輕,留在這裏,反而拖累我,不如這樣,你到古墓中去找東方一葉,若是這裏失守,還有最後一關,到時,我們再論兄弟生死。”長孫說道。


    黑皮沉默一下,點點頭,他當然知道長孫是在盡量保他,但他說的也確是在理,他此刻血流不止,就算要拚命恐怕也沒這個資本了。


    黑皮拒絕長孫派人送他,獨自一人穿過樹林,向禁地走去。黑皮此生都未經曆如洞天一般的搏殺,每一次告別,幾乎都意味著生死相別,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東方一葉,自從他見到東方一葉,就對這個大哥有著迷信般的信任,他在江湖之上閱人無數,但在東方一葉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魅力。


    寺廟前,十名族衛一字排開,站在冰女的身後,手中長刀倒垂,天地肅殺,月光淒冷,冰女一襲白衣,站立不動,宛若天地間一個孤魂。


    其實,她的心中早已焦急如焚。前方殺聲起伏,但卻未見一人回報。身後,古墓之中,東方一葉始終未見出來,太師叔生死不知。


    她不敢去問,更不能退一步,她深知,若前方四陣不保,她這土陣便形同虛設,眼下族人依靠的並不是這簡易的五行大陣,而是她這個族長,她若露出怯意,此役便不戰而敗。她暗下決心,就是死,也不能後退一步。


    前方暗影中終於出現了一人,步履蹣跚,正是麵色蒼白的黑皮。冰女疾步上前,將黑皮扶至廟前坐下,早有族衛上前為他包紮了傷口。子彈穿過,沒有留在體內,隻是一路狂奔,失血過多。


    黑皮低聲將前麵的情況向冰女說了一遍,隻聽得她柳眉倒豎,銀牙緊咬。原來她一直以來追查的凶手竟然是叛族的二師叔長雨,就算當日固陽城中屠殺族人的是赤火,但歸根到底,這筆帳還是要算在長雨身上。


    她沒有想到,這次攻擊洞天,天涯集團竟然出動殺手集團和雇傭兵,此役已然毫無勝算,但這反而激起了她不屈的戰意。


    冰女冷靜地把黑皮扶坐於古墓之前恢複著體力,自己長身站起,迎著夜風,遙視遠處黑暗的樹林深處。月夜下的樹林猶如一隻怪獸,蹲在月光中,伺機而噬。


    她在等。等長孫的消息。等那些虎狼之師。也在等著自己的宿命。


    還有一個人,也在等,隻不過他在古墓之中,他等的,同樣是自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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