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入,有一人在躡足前行。林中隻有一條小徑,小徑的兩側皆是密密的叢林,林間不時有烏光閃現,竟然暗伏著機關。小徑上是一個年青人,布衣打扮,手無寸鐵,眼神靈動,臉上雖然略顯緊張,但行走間卻十分輕巧。


    此人正是傭兵四大殺手之一的錢裏。


    錢裏所抽的是甲陣,由陣門入,便是這幽幽的林間小徑,不知是何原因,陣外陽光普照,但一入大陣,便是日暮之時,光線晦暗。兩側密林中若隱若現的烏光告訴他,那裏遍布機關,是不能通行的地方。


    前行約一裏,眼前一片開朗,遍地亂石,一條小河穿行於亂石之中,河水潛行,卻聽不到水流衝刷石頭的聲音。這裏也沒有鳥鳴之聲,四周一片靜寂,死一般地靜寂。在小河的對岸,聳立著一片巨木林,巨木造型怪異,光禿禿的樹幹頂上頂著一蓬綠葉,就如同站立著一片桀驁不馴的嘻皮士,頂著怪異的發型。


    麵對這樣詭異的場景,錢裏的心中一警。


    他小心地躍上河邊的亂石,右手輕擺,一片輕薄的銀葉落入水中,銀葉極薄,飄浮在水中,閃著銀色的微光。


    河水無毒。


    錢裏的心又懸了起來。他擅毒,擅辯,但陣中無人可辯,若水中有毒,他反而還好應付,畢竟這世上能毒倒他錢裏的人少之又少。但現在看來,此陣的機關恐怕遠超他的判斷。他越過亂石堆,仔細地端詳著眼前詭異的巨木林。


    巨木林中無路可行,但樹木高大,林間寬闊,似乎到處可行。但他心裏明白,一入此林,恐怕大陣的機關就會發動。可惜他已沒有選擇的權利,所以他想好好地想一想。他不但沒有上前,反而就在這巨木林前席地而坐。


    天色日漸昏暗,在這十絕大陣之中,竟然絲毫把握不到時間的節點。


    錢裏忽然睜開雙眼,雙手抬起,拍上了他的胸口,一團紫霧從掌心滲入身體,裸露的麵孔和手臂之上,隱有黑光一閃,罩上了一團黑氣,他竟然給全身布上了劇毒。他將一粒小丸納入口中,眼中閃過一道痛苦的表情,隨即黑氣散去,他騰身躍起,大踏步地走入巨木林中,而就在他入林的瞬間,他的十指已變成淡淡地金色。


    錢裏在高大的巨木間穿行,林間的光亮隻能依稀辯物,人在其中,顯得極其瘦小。


    突然,他猛得停下了腳步,在他的耳邊聽到了極其輕微的沙沙聲,聲音來自身後。


    錢裏輕輕地轉過頭,身後還是巨木,並無絲毫身影。再聽,那沙沙聲又出現在他的左側,但無論他的目光轉向何入,那聲音始終在耳邊輕響,總會出現在他眼神注視的另一邊。錢裏的發根倒豎,隻覺得熱血上湧,一種恐怖的氣息漫延到他的全身。


    巨木林中一定有東西,之所以是東西,是因為人是不可能有這樣的速度,他在心底告訴自己,世上無鬼魅,但他的耳朵卻在提醒著他,四周有著如同鬼魅般的聲音。


    “哈哈……”錢裏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林中回蕩著,將那細碎的沙沙聲掩去。


    錢裏的耳朵居然快速地抖動了起來,他的身體在原地滴溜溜一轉,箭一般射向右側的一株巨木,右手拍上了樹幹,淡金色的手指變了一變,由金轉黑,再轉金色。隻是顏色的變化,那株大樹忽然就死了,死得極其徹底。


    樹頂的大片綠葉轉眼枯黃,散落下漫天的枯葉,不但巨木死了,便是它腳下方圓十米的野草也在瞬間枯死。


    毒!劇毒!


    這是錢裏看家的毒功。


    也是錢裏保命的毒功。


    十米之內,寸草不生。


    就在他笑聲響起時,他的耳朵聽著來自四麵八方倒撞而回了餘音,隻有這裏的沙沙聲驟停。


    巨木枯死,但響聲依舊在別處響起。錢裏的臉上現出疑惑的神情。


    難道自己的判斷錯了?


    他將身體靠在這株枯死的巨木之上,仿佛隻有這株死樹才是林中最安全的地方。他的眼睛向四處掃去……


    突然,身後的樹幹裂開,一隻巨刃破木而出,劃上他的後背。


    樹中有人!


    錢裏的第一反應便是縱身一躍,他的身形已算不慢,但即使如此,那巨刃依然帶起了一道血光,在他的背上留下了一個大口子。隻是這血光竟然是烏黑色的。


    錢裏悶哼了一聲,轉身再看。那枯死的巨木炸開,一隻兩米高的黑影穿過炸開的碎木出現在他的麵前,上半截巨木在黑影的身後轟然倒地。


    錢裏的眼中現出驚駭的表情。不是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隻巨大的螳螂。


    從巨木中破出的黑影,身高兩米左右,雙足直立,兩隻前足是兩柄巨大的鐮刀,在上下揮舞著。一個醜陋的頭顱上,兩個凸起的巨目閃著妖豔的紅光。這隻巨蟲與螳螂極似,錢裏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種傳說中的東西:破甲!


    《山海經》中記載:破甲,異蟲,身披烏甲,金鐵不入,群居,喜匿於巨木之中,涎有毒。


    若是此獸,當然不可能由巨木傳毒,殺死它,因為它本身就是一種毒物。


    破甲的口中發出那種錢裏熟悉的沙沙聲,雙鐮劈向錢裏。錢裏疾退。此物身上的烏甲刀槍不入,更不用說錢裏手無寸鐵,以他的戰力,根本不能與之抗衡。他心中暗罵,十絕大陣竟然可以找到這樣變態的上古生物。


    錢裏的身影在林間遊走,躲閃著身後緊緊相隨的破甲異獸。他的雙手拂過身邊的巨木,一株株巨木在他的身邊枯萎,劃了一個大大的圈子,他又回到了原點,如果此刻有人在周圍觀戰,一定可以看到,被錢裏毒殺的巨木整整排了一個大大的圈子,而且不但枯萎死去,在他雙手觸摸過的地方,樹幹已變了顏色,似乎有一種毒物在慢慢地滲透進去,一點點地腐蝕下去。


    破甲有些不耐煩了,它的雙足驟然加速,撲至錢裏的身後,雙鐮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刀網,迎頭罩下,誓要將麵前的這個狡猾的人類**。


    錢裏狂笑一聲,雙手反拍,兩株枯木突然從腐蝕的地方斷裂,砸向破甲,破甲發出巨大的沙沙聲,前衝而過,兩株枯木在它的身後撞擊在一起,震耳的轟鳴聲響徹林間。


    錢裏的身體如穿花蝴蝶,每過一處,枯木就如同被割倒的麥子,交叉向下倒伏,撞向身後的破甲。


    破甲暴怒,雙鐮疾揮,閃不過的枯木都在它的鐮下剖成兩半。它仍然在一步步地逼近錢裏,隻是奔行的速度越來越慢。


    眼見又將回到原點,錢裏的身形猛然轉回,在原地飛旋起來,伴著他的身體,周圍的四株枯木同時倒下,迎頭砸向已力竭的破甲,破甲想要後退,但身後傾倒的巨木攔住了它的身軀。


    所有的這些,皆是錢裏精心設計的。以巨木耗盡破甲的體力,截斷它的退路,再以最後的一組枯木將其困死。


    四株巨大的枯木砸在了破甲的身上,破甲巨大的身體轟然倒地,被壓在巨木之下,這個時候,破甲顯示出了強悍的防禦能力,承受了驚天的重壓,它竟然沒有死去,反而在身後飛舞著雙鐮,竭力要破土而出。錢裏的身形一閃,來到破甲的頭前,雙手按上它的雙眼。


    金色的十指瞬間化為烏黑,一團紫霧將破甲的整個頭顱包裹住。破甲飛舞的雙鐮轟然砸落在塵埃之上。


    紫霧散去,破甲的一顆頭顱精血枯幹,已變成了烏黑色。


    錢裏早知破甲渾身披滿了烏甲,不但刀槍不入,便是劇毒也不侵,隻有頭上的一雙妖目是不設防的,他要的就是這一次機會,毒殺破甲!


    他的臉色已泛白,額頭之上,豆大的汗珠滴落腳下,這一戰,不但體力衰減大半,更是極耗心力。


    就在他暗自慶幸自己的機智,四周傳來一片沙沙之誌,轟、轟、轟……三聲巨響,林中三株巨木炸開,三隻破甲破木而出,分列他的三個方向。這三隻異獸眼中的紅光更甚,顯然是震怒於錢裏毒殺它們的同伴,引起無邊的殺意,因而三隻齊出,誓要將這個人類絞殺於當場。


    錢裏的心中浮起一聲歎息。他恰恰忘記了,在《山海經》裏對破甲的描述中,還有三個字,而這三個字正是現在最要命的三個字:喜群居!


    破甲是群居生物,意味著在這巨木林中,絕不可能隻有一隻破甲,事實上,破甲當然不會是一隻,而是四隻。


    三隻破甲,麵對著所剩不足一半戰力的錢裏,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神情,但轉瞬間,精光暴閃。他猛然意識到,這破甲之所以沒有在河邊伏擊自己,說明這大陣有天然的禁製,隻有這巨木林中,才是破甲的活動之地,一旦退出巨木林,自己就安全了。


    他記起那傭兵隊長所說的解釋,這十絕大陣每個人有兩日的時間,兩日之內走出大陣,便算完成任務。破甲畢竟還有弱點,隻要自己養足精神,隻要兩次入林,便有十足的把握毒殺這三隻破甲。而走出這巨木林,他還是有些把握。錢裏的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絲笑意。


    他的身形忽然衝向前方的一隻破甲,那異獸高高地揚起巨鐮,隻待他一到攻擊的範圍,必有重重地一擊。而另外的兩隻,見他已動,立刻前撲而上,斷去他的後路。


    錢裏看在眼裏,心中暗笑,即將破入前麵異獸的攻擊範圍時,突然右轉,身體飛旋如陀螺,雙手向著周圍的巨木疾拍,每一棵巨木之上,足足拍了數十掌,錢裏隻覺得雙腕劇痛欲裂,但生死關頭,哪裏還在乎疼痛。


    他周圍的一圈巨木如同蓮花盛開般同時向外倒去,三隻破甲顯然也沒有想到會有無數的巨木當頭砸下,同時閃身避開,讓出了一條通道,方向正是身後錢裏入林的方向。


    錢裏長笑一聲,騰身躍上一株正在倒下的巨木,沿著樹幹疾奔而上,在樹端高高地躍起,躍過兩隻破甲的頭頂,向著林處而去。三隻破甲才知上了錢裏的調虎離山之計,一個反撲銜尾追去,但已是慢了不少。


    錢裏的身影轉眼便到了巨木林邊,將三隻破甲遠遠地甩在身後。他停下身形,靠於林邊的一株巨木之上,急促地喘息著,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笑意。


    突然,他的笑意消失,轉而變成驚怖的表情。他踉蹌著前行幾步,跪倒在地,垂下頭,向著自己的胸前看去,眼中閃現不可思議的神光。


    他的胸口穿出了一柄半尺長的刃尖,後背之上,隻剩一柄刀把,把上已沒有握刀的手,隻有一帶黑綢在風中飄蕩。


    錢裏轉頭,驚喝道:“你……”


    身後他所靠的巨木裂開,一個灰衣人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冷漠的神情。


    “我本想再給你一次機會,但你殺了我的異獸,隻好讓你死。我才是甲陣中的守陣者!”


    錢裏胸前灑落的鮮血已重新變成鮮紅色,毒功散去,他已飲恨而亡。


    灰衣人呼嘯一聲,那撲至跟前的三隻破甲便隨著灰衣人隱沒於巨木林中……


    大營之中,李天一諸人正在閉目冥思,一聲清脆地鍾聲傳入耳中,幾人猛然睜開眼睛,衛狄斷喝道:


    “是何人?”


    一個傭兵快步跑進大帳,一塊精致的木牌放在了眾人的眼前。


    “甲陣錢裏已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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