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羅斯-德利納在華廈大酒店的頂層辦公套房裏會見了他的妹妹克勞迪婭和斯基皮-迪爾。迪爾常常感歎這兩兄妹之間的差異。克勞迪婭並不十分漂亮,但非常討人喜歡,克羅斯則是個標準的帥小夥,身材修長、結實;克勞迪婭舉止親切自然,克羅斯待人謙恭但顯得生硬,並不十分可愛。親切和謙恭是有差別的,迪爾心想。前者生來就有,後者卻是可以培養的。


    克勞迪婭和斯基皮-迪爾坐在沙發上,克羅斯坐在他們對麵。克勞迪婭把博茲-斯坎內特的情況講述了一遍,然後探身對克羅斯說:“克羅斯,請聽我說。這不隻關係到做生意。阿西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所認識的最優秀的人之一。我需要時她總能幫助我。這是我請你幫忙做的最最重要的事。如果你幫阿西娜脫離困境,我就永遠不會再麻煩你了。”說完,她扭頭朝著斯基皮-迪爾,“你把錢的事跟克羅斯說一下。”


    請人幫忙時,迪爾總是反守為攻。他問克羅斯:“我做你們酒店的主顧有10多年了,你怎麽從不讓我住別墅?”


    克羅斯大笑著說:“別墅總是滿員。”


    迪爾說:“把一個人趕出來。”


    “沒問題,”克羅斯說,“什麽時候我得到一份你的電影的利潤單,什麽時候你玩巴卡拉紙牌時下注1萬美元就行。”


    克勞迪婭說:“我是他的妹妹,也沒住過一次別墅。別再胡攪蠻纏了,斯基皮,說說錢的問題吧。”


    迪爾說完之後,克羅斯看著一張紙,上麵是他剛才記下的要點,說:“我們先把這事搞清楚。如果那個阿西娜不回去演戲的話,你和製片廠將損失5,000萬現金,以及預計2億美元的票房收入。而她不回去的原因是害怕那個叫博茲-斯坎內特的前夫。你可以用錢收買他,但阿西娜仍不願意回去,因為她不相信他會善罷甘休。是這意思嗎?”


    “是的,”迪爾說,“我們向她許諾,拍片期間,她將得到勝過美國總統的安全保護。即便眼下,我們仍然監視著斯坎內特那家夥。我們對她提供24小時不間斷的保護。她還是不願意回來演戲。”


    “我看不出問題的症結所在。”克羅斯說。


    “那個家夥來自得克薩斯州一個在政界很有權勢的家族,”迪爾說,“而且他這人非常強硬,我曾讓我們的保安人員恐嚇他……”


    “你們請的是哪一家保安公司?”克羅斯問。


    “太平洋保安公司。”迪爾說。


    “你為什麽找我談?”克羅斯問。


    “你妹妹說你能幫忙,”迪爾說,“這不是我的主意。”


    克羅斯問他妹妹:“克勞迪婭,你憑什麽斷定我能幫忙?”


    克勞迪婭很是不安,臉都變得有點扭曲。“我過去領略過你處理問題的本事,克羅斯。你說話令人信服,凡事似乎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她天真地咧嘴一笑,“何況你是我的哥哥,我絕對相信你的能力。”


    克羅斯歎了口氣,說:“還是老一套。”不過迪爾看得出來,這兩兄妹手足情深。


    三個人默默地坐了一陣,然後迪爾說:“克羅斯,我們來這裏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如果你還想投資拍電影的話,我手頭就有一個很不錯的項目。”


    克羅斯瞅瞅克勞迪婭,又瞅瞅迪爾,若有所思地說:“斯基皮,我想見見這個阿西娜,然後也許我可以解決你們所有的問題。”


    “太好了,”克勞迪婭如釋重負地說,“我們明天早上就可以坐飛機去。”說完,她擁抱了克羅斯。


    “行!”迪爾說。他正盤算著讓克羅斯替他分擔《梅薩麗娜》的部分損失。


    第二天,他們三人一起坐飛機到了洛杉磯。克勞迪婭已經說服了阿西娜同意和他們三人見麵,然後迪爾接過了話筒。和阿西娜的通話使迪爾堅信,阿西娜不可能再回來繼續演《梅薩麗娜》。他為此感到非常氣憤,但是在飛機上他不再想這個問題,而是盤算著下次去拉斯維加斯時,如何說動克羅斯讓他住一住該死的別墅。


    阿西娜-阿奎坦恩居住的馬利布別墅區建在海灘上,位於貝弗利希爾斯和好萊塢以北,開車大約需要40分鍾。這個別墅區裏大約有一百來座別墅,價值300萬到600萬美元不等,但看上去很普通,甚至有點破舊。每座別墅都有圍牆,有的大門設計得很考究。


    整個別墅區隻有一條私人道路可供進出,路邊有一間大木屋,保安人員守在那裏,控製著移動路障。保安人員通過打電話或核對名單,審查來訪的客人。住戶的私家車都貼有特殊的標簽,每周換一次。克羅斯認為,這是個“煩人”的為安全而設置的障礙。但並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但是,阿西娜別墅四周的太平洋保安公司的人卻是另一回事。他們身著製服,全副武裝,看上去身體特別地壯實。


    他們三人沿著與海灘平行的人行道走進阿西娜的別墅。別墅裏另加了一道保安措施,由阿西娜的秘書控製,她待在不遠處的小招待所裏,通過傳話器招呼他們過去。


    又見到兩個穿著太平洋保安公司製服的保安人員,招待所門口還有一個。過了招待所之後,他們又穿過長滿鮮花和檸檬樹的花園,花園很長,略帶鹹味的空氣裏透著花香。終於到主樓了,從這裏可以俯瞰太平洋。


    一個瘦小的南美女仆領他們進屋,穿過寬綽的廚房,進入起居室,海水似乎透過了巨大的窗戶,充溢著這個房問。房間裏擺著竹子做的家具,玻璃桌子和深海藍色的沙發。女仆領著他們穿過這個房間,來到一扇玻璃門前,推門出去就是可以俯瞰大洋的陽台,陽台很寬很長,擺著桌椅和一輛銀光閃閃的健身車,再往遠看,就看到太平洋碧波蕩漾,水天相連。


    剛一看到陽台上的阿西娜,克羅斯-德利納禁不住驚呆了。她看上去比銀幕上更顯優雅美麗,這真是罕見。攝影機無法捕捉住她那肌膚的紅潤,眼睛的深邃和眼珠的盎然綠意。她的身體移動起來像個優秀的運動員,動作輕盈、優美。她的頭發呈金黃色,剪成隨意的短發,換了別的女人準會醜陋無比,卻把她的美貌襯得恰到好處。她穿著一件粉藍色的運動服,卻掩蓋不住優美的身段。她雙腿修長,與整個身體比例協調。她光著腳,腳趾上沒有修飾過的痕跡。


    但是給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阿西娜臉上那種睿智的神情,和那副聚精會神的樣子。


    阿西娜習慣性地吻了一下斯基皮-迪爾的臉頰,算是打招呼,然後又熱情地擁抱了克勞迪婭,與克羅斯隻是握握手。她的眼睛綠綠的,仿佛她身後的海水就在裏麵蕩漾。“克勞迪婭經常談起你,”阿西娜對克羅斯說,“她的英俊、神秘的哥哥,隻要願意,能讓地球停轉。”說著她笑了起來,笑得非常自然,根本不像個被嚇壞了的女人。


    克羅斯心裏美滋滋的,沒有比這更恰當的詞了。阿西娜的嗓音出自喉嚨深處,低低的,有如人間仙樂。大洋有如背景,襯托著她,那光滑圓潤的顴骨,那豐滿的嘴唇未施唇膏,卻透著紅葡萄酒似的紅潤,還有那眉宇間流露出的智慧的神情。格羅內韋爾特一句簡短的教誨閃過克羅斯的腦際:錢能使你免遭任何一種危險,但漂亮的女人除外。


    克羅斯在拉斯維加斯認識的漂亮女人,數目之多趕得上他在洛杉磯和好萊塢認識的所有美女。但是拉斯維加斯的美女隻是容貌出眾,談不上才華橫溢;許多人在好萊塢無法立足。在好萊塢,美貌總是與才智相輔相成,有時還有高超的演技。兩座城市都吸引了世界各地的美女。然後就有女演員成了大牌明星的。


    這樣的女人除了本身的魅力和美貌之外,還像孩子一般地天真和勇敢。對所從事的行業抱有好奇心,這個行業可以上升為一種藝術,給她們帶來幾分尊嚴。盡管兩座城市都美女如雲,隻有在好萊塢能出現女神,受到全世界人的傾慕。阿西娜-阿奎坦恩就是希罕的幾個女神中的一個。


    克羅斯淡淡地對阿西娜說:“克勞迪婭對我說,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阿西娜說:“她是怎麽形容我的大腦的?”


    她扶著陽台的欄杆,做向後踢腿的運動。換了別的女人,這種舉動就成了矯揉造作,她卻做得非常大方、自然。事實上,會麵的整個過程中,她不停地做著各種運動,前後彎腰,就著欄杆壓腿,邊說話邊做手勢。


    克勞迪婭說:“西娜,你從不覺得我和他有血緣關係.對嗎?”


    斯基皮-迪爾說:“從不。”


    但是阿西娜看了看他們說:“你倆長得很像。”克羅斯看得出來,她不是在開玩笑。


    克勞迪婭說:“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她了吧。”


    阿西娜暫時停下她的運動,對克羅斯說:“他們說你能幫忙。我看不出來你能幫什麽忙。”


    克羅斯盡量不會目不轉睛地凝視阿西娜,盡量不去端詳她的秀發,她的秀發金光燦燦,映襯著身後的汪洋碧水,如韶光四射的太陽。克羅斯說:“我很善於說服人。如果你前夫真的是阻礙你回去工作的唯一原因,也許我可以勸他做筆交易。”


    “我不相信博茲會把交易當回事,”阿西娜說,“製片廠早就和他達成了交易。”


    迪爾壓低他的大嗓門說:“阿西娜,你確實沒有必要那麽擔憂。我向你保證。”但是出於某種原因,他覺得這句話自己聽上去都不令人信服。他仔細地打量著他們三個人。他知道阿西娜能使男人為之傾倒,隻要她們願意,女明星們總能成為世上最迷人的尤物。不過迪爾看不出克羅斯有什麽異樣。


    “斯基皮就是不能接受我竟然會中途退出,”阿西娜說,“這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對你自己難道不重要嗎?”迪爾惱怒地反問道。


    阿西娜冷冷地看了他很長時問。“以前是很重要。但是我了解博茲。我不得已才想躲起來,開始新的生活。”她淘氣地衝他們笑了笑。“到哪兒我都會過得很好。”


    “我會和你的前夫達成協議,”克羅斯說,“而且,我會讓他遵守協議的。”


    迪爾信心十足地說:“阿西娜,電影圈裏影星被瘋子騷擾的事成百上千。我們采取了對策,不會出差錯的。不會有危險的。”


    阿西娜繼續做著運動。一條腿不可思議地踢過了頭頂。“你不了解博茲,”她說,“我了解他。”


    “博茲是妨礙你回去工作的唯一原因嗎?”克羅斯問。


    “是的,”阿西娜說,“他會無休止地跟著我。拍片的時候你們可以保護我,拍完片子呢?”


    克羅斯說:“我還沒遇到過和人達不成交易的事。他要什麽我就給他什麽。”


    阿西娜停止了運動。頭一次,她直盯著克羅斯的眼睛。“我不相信博茲達成的任何交易。”說完,她轉過身去,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克羅斯說:“我很抱歉浪費了你的時問。”


    “我並沒有浪費時間,”阿西娜快活地說,“我做完了運動。”然後,她又直視著克羅斯的雙眼。“你想幫忙,我很感激。我隻是盡力裝出無所畏懼的樣子,就像我拍的一部電影。說真的,我快嚇死了。”她很快又恢複了鎮靜,接著說:“克勞迪婭和斯基皮總是沒完沒了地談論你那些聞名遐邇的別墅。如果我去拉斯維加斯,你能不能安排我躲到裏頭?”


    阿西娜神情嚴肅,她的眼神卻在跳躍。她正在當著克勞迪婭和斯基皮的麵,炫耀自己的魅力。她顯然是希望克羅斯提供肯定的答複,即便僅僅是為了表表殷勤。


    克羅斯衝她微笑著。“那些別墅一般都不空著。”他說。他頓了一下,又用令人驚詫的極端嚴肅的口吻說:“不過,如果你來拉斯維加斯,我擔保沒人會傷害你。”


    阿西娜直率地說:“沒有人能阻擋博茲。即使被抓住,他也不在乎。他做什麽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誰都能看在眼裏。”


    克勞迪婭很不耐煩地說了一句:“但是他憑什麽那樣做?”


    阿西娜笑著說:“因為他曾經愛過我。還因為我過得比他好。”她注視著他們三個有片刻的工夫。“這難道不是個恥辱嗎?”她說,“兩個相愛的人竟然反目成仇?”


    正在這時,那個南美女仆把一個男人領到了陽台上,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這個男人身材修長,長相英俊,全身名牌裝束:阿曼尼西服,特恩布爾和阿塞牌襯衣,巴利牌皮鞋。他一進來便忙不迭地道歉。“她沒有告訴我,你正忙著,阿奎坦恩小姐,”他說,“她可能被我的一身裝束嚇著了。”說著,他把警徽遞給阿西娜過目。“我來是為了了解前天夜裏發生的事。我可以等一會兒。或者我改日再來。”


    他措詞很有分寸,但是他臉上分明透著無所畏懼的神情。他掃了一眼另外的兩個男人,打招呼說:“你好,斯基皮。”


    斯基皮-迪爾似乎很惱火。“沒有公關人員和律師在場,你不能和她談。”他說,“這一點你比我清楚得多,吉姆。”


    偵探依次向克勞迪婭和克羅斯伸出手,說:“吉姆-洛西。”


    克勞迪婭和克羅斯知道他是什麽人。洛杉磯最鼎鼎大名的偵探,他的事跡成了一部係列短劇的素材。他曾出現在銀幕上,飾演極不起眼的小角色,迪爾的聖誕禮物和聖誕卡贈送單上,也有他的名字。故而,迪爾壯著膽子說:“待會兒吉姆給我打個電話,我負責安排你和阿奎坦恩小姐見麵。”


    洛西友好地衝他笑了笑,說:“好的,斯基皮。”


    阿西娜卻說:“在這裏我可能待不長了。為什麽不現在問我呢?我不會介意的。”


    要不是他的眼睛裏總是流露出警惕的神色,以及多年與罪犯打交道練就了靈敏的反應,洛西給人的感覺就會是溫文爾雅。


    洛西問:“當著他們的麵?”


    阿西娜停止了運動,媚態全無,平靜地說,“比起警察局來,我更信任他們。”


    洛西依舊泰然自若。這種話聽得多了。“我隻想問問你,為什麽撤回對你前夫的指控?他有沒有以任何方式威脅過你?”


    “哦,從來沒有,”阿西娜輕蔑地說,“他隻是當著10億人的麵,把水潑到我的臉上,嘴裏卻叫著‘硫酸’。第二天他就被保釋出去了。”


    “好,好,”洛西一邊說著話,一邊伸手做了個息事寧人的手勢,“我原本打算能幫你做點什麽。”


    迪爾插話說:“吉姆,以後再跟我打電話吧。”


    這句話卻在克羅斯心中敲響了警鍾。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迪爾,盡量不去打量洛西。同樣,洛西也有意不朝克羅斯掃一眼。


    洛西說:“我會的。”他看到一張椅子上放著阿西娜的手袋,便拿在手裏。“我在羅德奧大道看到過這個包,”洛西說,“標價2,000美元。”他直視著阿西娜的雙眼,略帶鄙夷又並不失禮地說:“也許你可以向我解釋一下,為什麽會有人出那種錢買這種東西?”


    阿西娜臉若冰霜,走到一旁,不再背對著海洋。“這個問題有辱我的人格。滾出去。”


    洛西朝阿西娜鞠了一躬,轉身離去。他邊走邊咧著嘴笑。他達到了目的,給阿西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到底還是個凡人,”克勞迪婭說著,摟住了阿西娜的雙肩,“犯得著這麽生氣嗎?”


    “我沒有生氣,”阿西娜說,“我隻不過想讓他明白一件事。”


    三位來訪者告辭了阿西娜,驅車從馬利布別墅區來到貝弗利希爾斯的納特一艾爾餐館。迪爾告訴克羅斯說,在整個落基山脈以西,隻有這裏做的五香煙熏牛肉、鹹牛肉和科尼島式的熱狗,還能吃得下去。


    正吃著,迪爾若有所思地說:“阿西娜不會回來工作的。”


    “這一點我始終很清楚,”克勞迪婭說,“我不明白她為什麽對那個偵探大發雷霆。”


    迪爾笑著問克羅斯:“你明白嗎?”


    “不明白。”克羅斯說。


    迪爾說:“好萊塢的傳奇之一就是人人都可以搞電影明星。就男明星而言,情況確是如此,所以你就能看到女孩子聚在外景地和貝弗利威爾希爾飯店。在女明星這方麵,這種事不太多見……某個家夥在她家裏打工,比如木匠、園藝工人,會突然沾上桃花運,她碰巧變得很好色,我經曆過這種事。替身演員最容易走運,劇組的其他家夥也有可能。不過這都是與不上檔次的人亂搞,會危及女明星們的事業。當然,如果是超級明星,情況就不同了。我們這些管事的老家夥不喜歡這種事。見鬼,難道有錢有勢不管用嗎?”他衝著他們嘻嘻地笑,“喏,剛才,你們碰著了吉姆-洛西。他這個家夥身材魁梧,長相英俊。他真刀真槍地殺過一些不好對付的家夥,對生活在虛幻世界裏的明星們有一定的吸引力。他清楚這一點,他也利用這一點。所以,他不會低聲下氣地懇求一個電影明星,他隻是嚇唬她。這就是他說那句挖苦話的原因。實際上他去阿西娜家就是這個目的。他隻是找個借口想見阿西娜,碰一碰運氣。他問那個侮辱人的問題,其實就是聲明他想占她的便宜。阿西娜把他轟出去了。”


    “這麽說她趕得上聖母瑪麗亞啦?”克羅斯說。


    “就電影明星而言。”迪爾說。


    克羅斯冷不防問道:“你認為她是在和製片廠玩鬼把戲,想多拿點錢嗎?”


    “她永遠不會做那種事,”克勞迪婭說,“她是個非常正派的人。”


    “她是不是心懷不滿,想出口怨氣?”克羅斯問。


    “你不了解電影這一行,”迪爾說,“首先,製片廠會容忍她耍弄詭計。這是明星們常用的伎倆。其次,如果她真的有什麽不滿,早就眾人皆知了。她就是個怪人。”他頓了一下,“她討厭博比-班茨,也不是特別喜歡我。我們兩個追求她多年了,也沒有撈著與她上床的機會。”


    “真糟糕,你幫不了忙。”克勞迪婭對克羅斯說,克羅斯沒有理會她。


    從馬利布出來,克羅斯一路都在冥思苦想。這是他尋覓多時的機會。是會有危險,然而一旦成功,他便可以徹底脫離克萊裏庫齊奧家族。


    “斯基皮,”克羅斯說,“我有個提議,想跟你和製片廠商量一下。我馬上就買下你們的《梅薩麗娜》這部片子。我付給你們已經投入的5,000萬美元,再拿出足夠的資金拍完這部片子,由製片廠負責發行。”


    “你手頭有1億美元?”斯基皮-迪爾和克勞迪婭失聲驚呼。


    “我認識人,他們手頭有這個數。”克羅斯說。


    “你沒法讓阿西娜回來。沒有她,影片就泡湯了。”迪爾說。


    “我說過,我善於做說客,”克羅斯說,“你能安排我和伊萊-馬裏昂見麵嗎?”


    “當然可以,”迪爾說,“但有個條件,我必須繼續擔任影片的製片人。”


    安排這樣的會麵可不太容易。必須先讓洛德斯通製片廠,或者說,讓伊萊-馬裏昂和博比-班茨相信,這次來的不是個多嘴多舌的騙子,克羅斯-德利納有錢,也有資曆。他擁有拉斯維加斯華廈大酒店的部分資產,但沒有任何私人財產記錄能夠表明,他確實有能力辦成他所提出的交易。迪爾可以為他擔保,但關鍵在於克羅斯得拿出一張5,000萬美元的信用證。


    根據妹妹的建議,克羅斯-德利納委托莫莉-弗蘭德斯擔任這筆交易的律師。


    莫莉-弗蘭德斯在狀如地洞的辦公室裏會見了克羅斯。克羅斯很警惕,他聽說過這個女人。在他生活的那個世界裏,他從沒有遇到過一個能夠呼風喚雨的女人,而克勞迪婭告訴他,莫莉-弗蘭德斯是好萊塢最有權勢的人之一。製片廠的頭頭們總是接她打來的電話,惡魔一般的經紀人,如梅洛-斯圖爾特之流,做大筆交易時,總是請她幫忙。電影明星們,比如阿西娜-阿奎坦恩,和製片廠發生糾紛時也有求於她。有一次,她的明星當事人的支票沒有及時寄到,弗蘭德斯竟然中止了最受歡迎的電視係列短劇的製作。


    她的相貌比克羅斯預想的要耐看得多。她身材高大,但比例勻稱,穿著也很漂亮。但是,她長著一張金發女巫似的臉龐,鷹鉤鼻,大嘴巴,一雙淩厲的褐色眼睛,流露出智慧和好鬥的神情,似乎總是斜著看人。她的頭發編成辮子,像蛇一樣地繞著頭盤著。隻有微笑時,她才不那麽令人生畏。


    莫莉-弗蘭德斯盡管精明強幹,在英俊的男人麵前卻並非坐懷不亂,她第一眼看到克羅斯,就覺得喜歡他。她感到有點意外,因為她以為克勞迪婭的哥哥不會有多好看。她看得出來,克羅斯不隻英俊瀟灑,還有著克勞迪婭所缺乏的魄力。他似乎洞悉一切,這世上的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然而,這些都不足以打動弗蘭德斯,使她願意接受克羅斯這個當事人。她聽過克羅斯有背景的謠傳,她也不喜歡拉斯維加斯的世界,她更懷疑克羅斯有沒有決心參與這場可怕的賭博。


    “德利納先生,”莫莉說,“我先聲明一點。我是阿西娜-阿奎坦恩的律師,不是她的經紀人。我已經給她講清楚了,如果她堅持自己的作法,將會產生何種後果。我確信她不會回心轉意的。這樣一來,如果你和製片廠達成了交易,而阿西娜仍不願意回來工作,那時你要起訴她的話,我將是她的代理人。”


    克羅斯凝神望著莫莉。他沒有辦法看透這種女人的心思。他隻得把自己的想法幾乎無所保留地擺到台麵上來。“我將簽一份棄權書,即便我買下了影片。也決不會對阿奎坦警小姐提出起訴。如果你同意做我律師的話,我這裏已經準備好了一張20萬美元的支票。這隻是預付款。你可以給我送來更多的帳單。”


    “聽聽我的理解對不對,”莫莉說,“你付給製片廠他們已經投入的5,000萬美元。立刻就付清。你再投資拍完影片,最少又得5,000萬美元。也就是說,你下注1億美元,賭阿西娜將回來工作。而且,你也在賭這部影片將大獲成功。它有可能一敗塗地。風險太大了。”


    克羅斯隻要願意,也會施展自身的魅力。但是憑直覺他知道這個女人不吃這一套。“我知道通過在國外發行,製作錄像帶,把播放權賣給電視台這些途徑,即使這部電影拍得一塌糊塗,也不會賠本。關鍵的問題在於說服阿奎坦恩小姐回來拍戲。也許你能幫這個忙。”


    “不,我幫不了,”莫莉說,“我不想造成你的誤解。我曾經試過,沒有成功,所有的人都試過,都沒有成功。伊萊-馬裏昂從不說話不算數。他要停拍電影,承擔損失,然後想辦法毀了阿西娜。不過,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克羅斯興致勃勃地問道:“你準備怎樣對付他?”


    “馬裏昂必須和我處好關係,”莫莉說,“他是個精明的人。我會在法庭上和他對著幹,在每樁交易上我會讓他的製片廠苦不堪言。阿西娜不能再回公司拍戲,但我絕不會讓他們把她折騰得身無分文。”


    “如果你做我的代理人,便可以挽救你的當事人的事業了。”克羅斯說。他從上衣裏子的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莫莉。莫莉打開信封,仔細看了看,然後拿起話筒,打了幾個電話,證實裏麵的支票是有效的。


    莫莉衝著克羅斯笑了笑,說:“我不是有意羞辱你,換了好萊塢最有權勢的電影製片人,我也得這樣做。”


    “比如說斯基皮-迪爾?”克羅斯笑著說,“我在他拍的6部電影裏投了資,其中4部非常賣座,但我照樣沒得一分錢。”


    “因為你沒有請我做你的律師,”莫莉說,“好吧,在我同意之前,你得告訴我,你準備想什麽辦法讓阿西娜回來拍戲。”她頓了一下,“我聽到過有關你的傳言。”


    克羅斯說:“我也聽說過有關你的事。我記得幾年前,你還是一名刑事案件辯護律師,使得一個小夥子免於判處凶殺罪。他殺了女友,你聲稱他精神不正常,為他辯護。不到一年,他又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了。”他頓了一下,故意麵露慍色,“你根本不關心他的名聲。”


    莫莉冷冷地盯著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克羅斯覺得謊言也有一定的魔力。“莫莉,”他說,“我可以稱呼你莫莉嗎?”莫莉點點頭。克羅斯繼續往下說:“你知道我在拉斯維加斯經營一家酒店。我認識到一點:錢是萬能的魔杖,有它壯膽,你便無所畏懼了,所以我準備把影片贏利的50%付給阿西娜。如果由你經手把這筆交易處理好,我們又很走運的話,就意味著她將得到3,000萬美元。”他頓了一會兒,又熱切地說道:“怎麽樣,莫莉?你會不會為得到3,000萬美元冒一次險呢?”


    莫莉搖搖頭,說:“阿西娜對金錢並不在乎。”


    “我琢磨不透的是,製片廠為什麽不和她做這樣一筆交易呢?”克羅斯問。


    他們談到現在,莫莉頭一次衝著克羅斯微笑。“你不了解製片廠,”她說,“他們擔心,一旦開了先例,別的電影明星也會耍同樣的伎倆。還是接著談正事吧。我覺得製片廠會接受你的提議,因為光靠發行拷貝,他們就能發大財。他們會堅持這一點的。另外,他們還想從利潤中分得一定的百分比。不過,我再次告訴你,阿西娜不會接受你的提議的。”她頓了一下,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接著又說:“我原以為你們這些拉斯維加斯的大老板不賭博呢。”


    克羅斯也衝她笑了笑。“人人都賭博。隻要贏的把握大,我也會賭一把。而且,我打算賣掉酒店,在電影圈裏混碗飯吃。”他頓了一頓,讓莫莉感受出他想成為電影王國一員的渴望。“我覺得幹這個更有意思。”


    “我明白了,”莫莉說,“這麽說,你不是心血來潮。”


    “先要躋身於電影界,”克羅斯說,“一旦邁出這一步,以後的路得靠你多扶持了。”


    莫莉覺得好笑。“我將擔任你的律師,”她說,“至於以後合作的事,得先看你這次會不會賠掉那1億美元。”


    她拿起電話,對著話筒說著什麽,然後掛上電話對克羅斯說:“我們將和他們的業務部門會談,簽合同前先確定各項規則。你還有三天時間用來考慮。”


    克羅斯很是佩服。“夠快的。”他說。“是他們,不是我。”莫莉說,“這片子總這樣拖著,他們得損失大筆的錢。”


    “我知道說這話可能有點多餘,”克羅斯說,“我打算給阿奎坦恩小姐出的價錢,這事隻有你和我知道,不要傳出去。”


    “沒錯,你說這話實在多餘。”莫莉說。


    他們握手告別。克羅斯走後,莫莉記起了一件事。為什麽克羅斯-德利納會提到很久以前的那場官司?莫莉使得那小夥子無罪釋放,那場勝利讓她聲名大震。為什麽獨獨提到這件案子呢?經她辯護逃脫法網的殺人犯不知有多少呢?


    三天後,在去洛德斯通製片廠之前,克羅斯-德利納在莫莉的辦公室裏和她碰頭,把帶去會談的財經方麵的文件讓莫莉先過目。之後,他們兩人坐著莫莉的梅塞德斯sl-300,由莫莉親自開車,去製片廠。


    獲準進入大門之後,莫莉對克羅斯說:“仔細看看停車場。如果你看到一輛美國產的小汽車,我就給你一塊錢。”


    他們駛過五光十色的豪華小車的海洋,梅塞德斯-阿斯頓-馬丁斯、寶馬、羅爾斯-羅伊斯。克羅斯看到一輛卡迪拉克,便指給莫莉看。莫莉樂不可支地說:“肯定是紐約來的哪一個窮酸的作家。”


    洛德斯通製片廠寬廣的地盤內,散布著一幢幢小樓,一些獨立的製作公司在裏麵辦公。主樓隻有10層,活像個電影場景。公司在20年代開始起步,至今仍保持著那個年代的模樣,隻做了些必要的修繕。克羅斯想起了布朗克斯的聚居區。


    公司行政大樓裏的辦公室都非常窄小擁擠,但是伊萊-馬裏昂和博比-班茨辦公套房所在的10樓卻是另一個樣子。這兩個辦公套房之間有一間寬敞的會議室,裏麵的一端有一個吧台,還有一個吧台服務員,緊挨著吧台是個小廚房。圍著會議桌擺著一圈深紅色的豪華扶手椅,牆上掛著加框的洛德斯通製片廠的電影宣傳畫。


    伊萊-馬裏昂在裏麵等著他們,還有博比-班茨,斯基皮-迪爾,他是公司的首席法律顧問,另外還有兩位律師。莫莉把財經文件遞給對方的首席法律顧問,他和另外兩位律師坐下來通讀了一遍。吧台服務員把他們要的酒端了過來,隨後就回避了。斯基皮-迪爾介紹雙方互相認識。


    伊萊-馬裏昂按一向的習慣,堅持要克羅斯用教名稱呼他。接著他又給在座的人講了一個故事,這是他最一喜歡的故事之一,在談判的時候常用來使對手失去戒備。伊萊-馬裏昂說,他的祖父在20年代早期成立了這家製片廠。祖父本想把製片廠命名為“勞德斯通”,但他說話仍帶著濃重的德國口音,把律師搞糊塗了。那時製片廠的資產才不過1萬美元,所以發現這個錯誤時,覺得不怕麻煩把它再改過來,有點不值得。現在,製片廠擁有資產70億美元,仍舊保留著那個莫明其妙的名稱。但是,正如馬裏昂所指出的——他每講一個笑話總要揭示一個嚴肅的道理——印在紙上的文字並不重要。是製片廠的視覺形象——一塊天然磁石匯聚著來自宇宙四麵八方的光亮——使它的標識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1


    1勞德斯通(lodestone):本意是磁石。


    接著,莫莉闡述了買方的提議,克羅斯將付給製片廠5.000萬美元,償還它已投入《梅薩麗娜》的資金,將由製片廠掌握拷貝的發行權,將留下斯基皮-迪爾繼續擔任影片的製片人。克羅斯將投資拍完影片。洛德斯通製片廠還將得到影片贏利的5%。


    所有的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博比-班茨說:“這百分點太可笑了,我們應該多分一點。另外,我們怎麽知道,你們這些人和阿西娜是不是串通一氣坑我們?是不是想攔路搶劫呢?”


    莫莉的回答讓克羅斯大吃一驚。不知怎麽的,他總覺得,跟他習以為常的拉斯維加斯的做法相比,這兒的談判應該文明得多。


    但是莫莉幾乎尖叫起來,她那張女巫一般的臉因怒火中燒而漲得通紅。“滾你媽的,博比,”她衝著班茨嚷道,“你竟敢懷疑我們串通一氣。你沒法讓保險公司承擔損失,就想利用這次會談擺脫困境,還要侮辱我們。你必須道歉,否則我立刻把德利納先生帶走,你吃屎去吧。”


    斯基皮-迪爾插話說:“莫莉,博比,別動氣。眼下我們正想法挽救一部影片,最起碼先得談完吧……”


    馬裏昂微笑著注視這一切,一言不發。他開口說話時,隻說“成”還是“不成”。


    “我覺得我提的問題合情合理,”博比-班茨說,“我們都沒法讓阿西娜回來,這家夥能有什麽招數讓她回來?”


    克羅斯坐在那裏,臉露微笑。莫莉事先告訴過他,盡可能由她出麵回答質詢。


    莫莉說:“顯而易見,德利納先生提出了一些特殊條件。憑什麽要告訴你們呢?如果肯出1,000萬美元,我就和他商量商量,把這信息透露給你們。1,000萬美元不算貴。”


    連博比-班茨也忍不住笑了。


    斯基皮-迪爾說:“他們覺得,如果克羅斯沒有把握的話,是不會拿這麽多錢去冒險的。這使他們有點懷疑。”


    “斯基皮,”莫莉說,“我知道你以前曾出過100萬美元買了一部小說的版權,卻不見你把它拍成電影。這兩件事有什麽區別?”


    博比-班茨插了一句:“斯基皮讓我們製片廠出了那筆錢。”


    在座的人都笑了起來。克羅斯懷疑這次座談會有何結果。他有點耐不住性子了。而且,他知道自己應該顯得不太熱心,那麽,即使他麵露慍色也無妨。他低聲說道:“我是憑著一種預感幹這事的。如果事情太複雜的話,就算了吧。”


    班茨怒氣衝衝地說:“我們討論的是大筆的錢。這片子發行到世界各地,毛利就有5億美元。”


    “得看你能不能把阿西娜請回來,”莫莉飛快地說,“我可以告訴你,今天早上我剛和她談過。為了表明她是當真的,她已經把頭發剪了。”


    “我們可以給她戴假發,這些該死的女演員。”班茨說。此刻,他正狠狠地瞪著克羅斯,試圖看穿克羅斯的心思。他想起了一件事,便問道:“一旦阿西娜不願意回來,你不僅丟了5,000萬美元,還無法把電影拍完,拍好的那些膠片歸誰所有?”


    “歸我。”克羅斯說。


    “啊哈,”班茨說,“然後你把它們照原樣發行。也許可以當成非常露骨的色情片。”


    “不是沒有可能。”克羅斯說。


    莫莉衝著克羅斯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如果你們讚成這筆交易的話,”莫莉對班茨說,“有關國外發行,製作錄像帶,出售播放權給電視台和利潤分成的問題都可以洽談。我們的條件隻有一個:協議必須保密。德利納先生隻要求掛上合作製片人的名義。”


    “我沒有意見,”斯基皮-迪爾說,“不過,我與製片廠達成的分成合同仍然有效。”


    馬裏昂頭一次開口說話了。“那是兩碼事,”他說,表示他不同意,“克羅斯,在談判中,你的律師是不是全權代表你?”


    “是的。”克羅斯說。


    “我希望把我的話記錄在案,”馬裏昂說,“你必須清楚一點,我們本打算讓這部片子報廢,承擔損失。我們確信阿西娜不會再回來拍戲了。我們沒有說過她可能會回來。如果你做了這筆交易,付給我們5,000萬美元,我們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你得起訴阿西娜,但她出不起這筆錢。”


    “我永遠都不會起訴她,”克羅斯說,“我會原諒她,把這事忘了。”


    班茨說:“對那些向你提供這筆錢的人,你不用有所交待嗎?”


    克羅斯聳聳肩。


    馬裏昂說:“這是不道德的行為。你不能由著個人的態度,去背叛那些信任你、把錢借貸給你的人。就因為他們有錢。”


    克羅斯板著麵孔說:“我從來不覺得得罪富人是個好主意。”


    班茨憤怒地說:“這是個花招。”


    克羅斯的臉上露出和善而又自信的神情,說:“我活了這麽多年,一直都在說服人。在我拉斯維加斯的大酒店裏,我得說服非常精明的人花錢去賭博。我的方式是讓他們快樂。也就是說,我讓他們得到真正需要的東西。對於阿奎坦恩小姐,我也會這樣做。”


    班茨討厭這個主意。他確信自己的製片廠上當受騙了。他直截了當地說:“如果我們發現阿西娜已經答應與你合作,我們一定會控告你們的。我們將不會遵守這個協議。”


    “我打算在電影圈裏長期待下去,”克羅斯說,“我願意和洛德斯通製片廠合作。錢多的是,大家都可以賺嘛。”


    伊萊-馬裏昂自始至終都在細細觀察克羅斯,試圖揣摩出克羅斯的底細。此人說話很有分寸,不像是個騙子,也不像個狗屁藝術家。太平洋保安公司不可能與阿西娜建立起什麽聯係,也不太可能串通一氣搞陰謀。決心一定得下,實際上並沒有在座的人裝出來的那麽難。此刻,馬裏昂感到累極了,他能感覺到衣服的重量壓在他那瘦骨嶙峋的肩上。他想趕快結束這場談判。


    斯基皮-迪爾說:“阿西娜可能精神不正常,她可能已經神經錯亂了。那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拿到保險賠償,擺脫困境。”


    莫莉-弗蘭德斯說:“她比你們這些人都正常。在你們得手之前,我可以請醫生證明你們都是瘋子。”


    博比-班茨直視著克羅斯的臉。“你願意簽署聲明,表明眼下你和阿西娜-阿奎坦恩沒有達成任何協議嗎?”


    “當然可以。”克羅斯說,毫不掩飾他對班茨的厭惡。


    馬裏昂看到這些,心裏很滿意。至少,這部分的會談是按計劃進行的。班茨被當成了一個壞家夥。令人驚奇的是,人們幾乎總是本能地反感他,這實在不是他本人的過錯。他是被指定扮演這個角色的,盡管不可否認的是,這角色與他的個性非常吻合。


    “我們希望分得20%的贏利,”班茨說,“我們將在國內外發行此片。影片拍續集的話,我們仍將是合作夥伴。”


    斯基皮-迪爾惱怒地說:“博比,影片結尾所有的人都死了,不可能有續集。”


    “好吧,”班茨說,“那就擁有拍先行集的權利吧。”


    “先行集、續集,胡說八道,”莫莉說,“想拍你們就拍吧。但是你們分成決不會超過20%。光靠發行拷貝你們就能大撈一筆。而且你們不冒任何風險。同不同意,你們看著辦吧。”


    伊萊-馬裏昂再也沉不住氣了。他站起來,身子挺得筆直,緩慢而又平和地說:“20%,”他說,“我們就成交。”


    他頓了一會,直盯著克羅斯,說:“重要的不在於錢。不過,這片子有可能大獲成功,我不想把它當垃圾處理掉。還有,我非常想知道會有什麽結果。”他轉過身去麵向莫莉,“怎麽樣?成還是不成?”


    莫莉-弗蘭德斯甚至不看克羅斯的反應,立即答道:“成交。”


    事後,會議室裏隻剩下伊萊-馬裏昂和博比-班茨。他倆都沉默不語。多年的經驗表明,有些事是不能聲張的。終於,馬裏昂開口說道:“這裏頭有個道德問題。”


    班茨說:“我們已經簽字,同意對協議保密,伊萊,不過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的話,我可以打個電話。”


    馬裏昂歎了口氣。“那樣一來,我們就會失去這部片子。這個叫克羅斯的人是我們唯一的希望。而且,如果他發現是你泄露了秘密協議,就可能會有危險。”


    “他再厲害,也不敢碰洛德斯通一根毫毛,”班茨說,“我擔心的是,這協議使他有機會插足我們這一行。”


    馬裏昂啜了一口酒,吸了一口雪茄。雪茄噴出的煙散發出淡淡的樹香味,使他全身一顫。


    眼下,伊萊-馬裏昂真是疲憊不堪了。到了這個年紀,他無心再顧及將來可能出現的災禍。宇宙的大災難離他更加近了。


    “不要打這個電話,”馬裏昂說,“我們必須遵守協議。另外,也許我有點童心未泯,我很想看看,魔術大師能從帽子裏變出什麽戲法來。”


    會談結束後,斯基皮-迪爾回到家裏,打電話讓吉姆-洛西來見他。見麵後,他先讓洛西發誓保守秘密,然後把發生的一切告訴了他。“我覺得你應該派人監視克羅斯,”他說,“你可能會發現一些有趣的情況。”


    迪爾說這話是在他做出許諾之後,他同意讓吉姆-洛西在他拍攝的新片中飾演一個小角色,這部片子講述聖莫尼卡的一宗係列謀殺案。


    至於克羅斯-德利納,他回到了拉斯維加斯,坐在他的頂層辦公套房裏,思考著他的新生活。為什麽要冒這種風險?最重要的是,收益大得難以估量:不僅會有巨額的贏利,還意味著一種新生活的開始。但是,他久久思量的還是潛在的動機:襯著茫茫碧水的阿西娜-阿奎坦恩的形象,她那動來動去的身體,還有那種想法:終有一天她會了解他,愛上他,不求天長地久,隻求有短短的瞬問。格羅內韋爾特說過什麽?“需要救助的女人對男人來說是最危險的。小心提防,小心提防,”他說,“提防受難的美女。”


    但是,克羅斯把這一切都從腦海裏驅散開去。他俯瞰著拉斯維加斯的長街,那是五彩繽紛的燈的海洋,摩肩接踵地在燈光裏移動的人群,像螞蟻背著成捆的鈔票,藏到某個巨大蟻穴裏去。頭一次,他開始冷靜客觀地分析這件事情。


    如果阿西娜-阿奎坦恩真如天使一般純潔無瑕,她為什麽非要堅持先殺她的丈夫,才肯回來拍戲呢?這一點每個人都是很清楚的。製片廠許諾在拍戲期間保護她,這種許諾並沒有多少分量,因為她拍完戲後仍是死路一條。電影拍完了,她又孤身一人了,斯坎內特就會找上門的。


    伊萊-馬裏昂、博比-班茨和斯基皮-迪爾都知道問題的實質所在,也知道解決的辦法。但是誰也不敢說出來。對他們這種人來說,這風險太大了,他們爬到今天這麽高的地位,過上這麽舒適的生活,一旦失敗,付出的代價太沉重了。在他們看來,所得的利益根本不值得冒這種風險。他們承受得起影片的損失,這隻是一次小小的失敗。他們無法承受從社會的最高層一下子跌到最低層。這種風險太致命。


    不過,公平地說,他們的決策是很明智的。他們做那種事並不在行,有可能會出錯。把5,000萬美元當作華爾街股票指數下跌造成的損失,結果也許會好一些。


    如此看來,眼下主要有兩大問題。殺死博茲-斯坎內特,但不能對影片或阿西娜造成負麵影響。第二大問題更加關鍵。就是征得父親皮皮-德利納和克萊裏庫齊奧家族的許可。克羅斯心裏明白,這事不可能長時間地瞞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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