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晚上楊蕾蕾都沒有睡好,總是夢見小時候在外婆家的時光。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離開學校,跑去汽車站趕車回家,回家的途中,那些曾經的記憶在她腦海中一一浮現。


    楊蕾蕾的外婆家在縣城不遠處的農村,楊蕾蕾小時候每次過去要先坐一段時間的公交車,再步行走十幾分鍾。在楊蕾蕾上小學之前,每年有一兩個月的時間在外婆家常住。


    最早的時候,外婆家住的還是茅草屋,蕾蕾記得當時外婆家是l形狀的兩排房子,一排是起居室,一排是灶房和雜物室,起居室坐北朝南,南邊是一個空場地,空場地上有一個大水缸,每次下完大雨,水缸裏麵總是會盛滿水,蕾蕾就會拿著木頭等比較輕的物體,浮在水麵上玩兒。空場地上還經常有外婆家養的小雞小鴨來回活動,空場地再往南是外婆家的菜園,菜園裏麵不僅種了各種各樣的蔬菜,還有各種各樣的花兒,春天鮮花盛開的時候,菜園裏一片姹紫嫣紅,甚是好看。菜園再往南是一個大池塘,舅舅在池塘裏麵養了很多魚蝦,每年魚蝦長大的時候,舅舅就用一個很大的罩籠,自己下到池塘裏麵去罩魚蝦,罩住了後,用手伸進罩子開始抓摸,抓住魚蝦就遞給站在岸邊的大表哥接住,然後裝進袋子裏。池塘的岸邊種植了很多果樹,楊蕾蕾記著有紅色和黃色的李子樹,還有梨樹、柿子樹等,果樹的下麵栽植了好幾珠梔子花,夏天花開的時候整個池塘彌漫著沁人心脾的香味。


    空場地的西邊就是外婆家的灶房和雜物室,灶房是最古老的那種磚土灶,台麵上砌白色的瓷磚,下麵用柴火生火加熱,小時候楊蕾蕾經常一邊幫著外婆燒柴火,一邊在火堆裏麵悄悄的放幾顆紅薯,等飯燒好的時候,紅薯也烤熟了,非常香甜。灶房和吃飯的地點在一起,再往南就是外婆家的雜物室,裏麵經常黑乎乎的,小時候的楊蕾蕾很少進去,總覺得裏麵很嚇人。雜物室的南邊是外婆家的豬圈,記憶裏不管什麽時候豬圈裏麵總是有兩頭很貪吃的豬,楊蕾蕾小時候實在無聊,就會折幾根木棒過去和那兩頭豬玩兒。灶房和雜物室再往西側就是隔壁鄰居家的房屋了,鄰居家房屋的西側是村子的一個公共的小樹林,楊蕾蕾小時候經常在這個小樹林玩耍,特別是夏天的時候,樹林裏總是有捉不完的知了和抓不完的蜻蜓。


    外婆的老家,那個院子,那個池塘,那個樹林,那些花兒、那些果樹、那些蜻蜓、那抹梔子花的味道,是楊蕾蕾童年時候最美好的回憶。大約在楊蕾蕾上初中的時候,外婆家蓋起了新房子,原來的老五被拆了,院子和池塘也被夷為了平地,小樹林也被高造成了農田,楊蕾蕾第一次去外婆的新家,找不到童年時候的那些東西,很傷心的再門口哭了起來,還相對幼小的楊蕾蕾,那是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滄海桑田,她也慢慢明白,她最美好的童年再也回不去了,隻能永遠放在記憶最深處,懷念。


    外婆家蓋起新房子的那兩年,外婆的身體開始不好了,急性疾病治好後落下了下半身殘疾的後遺症,往後的日子,外婆再也不能行走,楊蕾蕾很懷念曾經那個走下池塘,隻為了幫她摘到最大那顆梨子的外婆,可是外婆以後再也不能行走了。


    初中後,楊蕾蕾的學習任務越來越重,去外婆家的次數變得少了,約莫兩個星期去一次,每次她還沒有到外婆家,還在離外婆家很遠的公路上時,就看到坐在自家門前向著前麵望著的外婆,外婆就是這樣,經常一望就是一整天,而望了兩個星期,楊蕾蕾才能來一次。每一次過來,外婆都會對楊蕾蕾噓寒問暖,偶爾還會悄悄把一些自己平時攢的零錢塞給蕾蕾,讓蕾蕾多買一些好吃的,每次離開外婆家,楊蕾蕾走遠回頭看的時候,總是望見外婆坐在那裏,一路目送,然後感覺很難受,淚眼婆娑。


    那個最愛她,也是她最愛的外婆,現在死了。


    那個勤勞善良,卻早年喪夫、一生辛勞的外婆,現在死了。


    楊蕾蕾坐在回家的大巴上,望著外麵飛馳而過的綠水青山,想到那些記憶,再一次忍不住的淚流滿麵。“我還沒來及好好孝順您,您怎麽就走了?”子欲孝而親不待,一邊抽咽流涕一邊用紙巾給自己擦拭,坐在旁邊的人默默的給她遞來了一片紙巾,她哽咽的說:“謝謝。”


    中午的時候,楊蕾蕾終於輾轉抵達外婆家,她看著外婆家的大廳裏麵放著一個棺材,自己的母親正披麻戴孝的跪在旁邊,楊蕾蕾覺得這一切仿佛是夢一場,不敢相信是真的,她懷著顫抖的心,慢慢向著棺材走去。


    她看著她的外婆,穿上了一身幹淨的新衣服,安詳的躺在裏麵,就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我的外婆不是睡著了,是離世了,我再也沒有外婆了。”楊蕾蕾想到這裏,一下子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情,快步跑到東邊的小池塘邊,傷心的大哭起來,她的母親見狀追了出來,在小池塘邊抱著蕾蕾,母親倆一起傷心痛苦。


    ......


    送走了外婆,楊蕾蕾一家回到了縣城,回縣城的路上,楊蕾蕾想:“外婆隻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沒有病痛,也沒有下半身殘疾,外婆在那個地方會活得很好。”這麽想著仿佛不那麽悲傷,仿佛外婆在另外一個地方還牽掛著她......


    第二天,楊蕾蕾在縣城的汽車站準備坐車回學校,在她等車的時候,發現對麵坐著高超,她有一些驚訝,因為高超現在應該正在緊張的複習準備高考,而不應該在這裏。


    “蕾蕾,我知道你家的事情,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學校,我送你一起。”高超站起來走向楊蕾蕾。


    “這個,真的不用,我可以的,沒問題。”楊蕾蕾果斷拒絕,她覺得本身自己也沒那麽脆弱,即便傷心,一個人回學校也不存在一點問題。


    “我的車票已經買過了,而且我也和老師請過假了,請了2天,你就讓我送送你吧。”高超一切都準備就緒,執意要送。


    “真的不用,我們一起去退票。”楊蕾蕾說完就拉著高超往售票大廳方向去。


    “求求你了蕾蕾,你就讓我送送你吧,不然我真的沒有心思學習和高考。”高超語氣中帶著苦澀,近乎是在乞求。


    楊蕾蕾見高超這個樣子,想想去年他高考沒考好總覺得也和自己有一些關係,於是隻能同意,兩個人一起坐上了往a城去的大巴,路上高超全程噓寒問暖的關懷,還說了一些當時高中有趣的事情,試圖讓楊蕾蕾心情能緩解一些。楊蕾蕾全程沒怎麽說話,一來她還沒有完全從外婆過世的悲傷中走出來,二來她真的不喜歡高超,她不希望產生一些讓高超誤會的言語。


    到了a城,高超又要送楊蕾蕾到學校,說他想看看大學是什麽樣子的,這樣他後麵的學習才更有動力,楊蕾蕾一開始是拒絕的,但是他這麽一說,最後又答應下來,楊蕾蕾心軟,覺得隻要能有助於他後麵的高考,不太過分的事情,她都可以答應,因為現在是高考前最關鍵的一段時間。


    高超一路將楊蕾蕾送到學校,到了校門口的公交站台後,楊蕾蕾說:“我就不留你進學校了,我送你到對麵的公交站台,你趕緊回去好好學習吧。”


    到了對麵的公交站台後,高超看著遠處的公交車就快到了,想著馬上自己就要離開這裏,但是自己的一個心願還沒有完成,於是對蕾蕾說:“蕾蕾,我可以抱抱你嗎?”


    楊蕾蕾一聽,嚇了一跳,她沒想到高超會說出這句話,趕緊搖搖頭,說:“這個肯定不好,你趕緊回去好好學習吧。”說完就把身體轉到一邊。


    “我沒有幻想什麽,就當是一個友情的擁抱,這次見過麵,下次見麵還不知道什麽時候,你擔心什麽呢?”高超開始循循善誘,見楊蕾蕾沒說話,又說:“就一個友情的擁抱,然後我就走了,回去好好學習,我會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而不是胡思亂想。”


    公交車到了,但是高超沒有上車。


    楊蕾蕾希望他趕緊上車走,但是他一定要索取一個擁抱,不然就杵在這裏不走,心想一個友情的擁抱,抱就抱一下吧,然後他就走了,以後各不相幹,於是歎口氣說:“好吧。”


    高超伸出雙臂,慢慢的抱住楊蕾蕾,輕輕的在她的後背拍了拍,心想:“等我,下學期,我就可以也出現在這裏。”


    擁抱過後,高超上了下一班駛來的公交車,上車坐在位置上和楊蕾蕾揮手告別。


    剛剛的這一幕,剛好被剛剛走出校門的程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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