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總會到來的。


    數學課。老林站在講台上一邊布置作業,一邊收拾教案。


    教室裏已然有了快要下課的躁動感。


    最後一份作業已經布置好,最後一本教材也已經收拾好,下課鈴“叮鈴鈴”地響起,老林走到教室門口。


    同學們開始了狂歡,看著老林離去的背影一個個正準備飛離位置。


    老林有一腳踏了回講台。


    同學們收回妄想離家出走的身心,端正坐姿。


    “我想起來還有個事要講。”老林把書夾在手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框,“也沒什麽大事,就是要開一個家長會。”


    他拿起講台上的紅色粉筆,找到了黑板的右下角,邊寫邊說,“不耽誤你們下課時間,出去玩吧,我把具體的內容寫在黑板,那麽不要忘了就行。”


    可在場的同學們誰敢動啊。


    老林唰唰唰地寫完,教室裏也沒人出去。


    “都不出去嗎?”老林笑眯眯地巡視了一圈,“那正好我多說幾句,回家一定跟家長說這次家長會很重要,能來的一定來,不能來的也到我這裏說明情況。”


    “行吧,就這樣。”


    老林拿著保溫杯,夾著教案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同學們才真正開始沸騰起來。


    老林拿著保溫杯,家則教案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同學們才開始真正沸騰。


    “還以為這學期不開家長會了。”


    “家長會怎麽辦啊?要不要說父母不能來?”


    “完了完了家長會一定會把成績表發出來。”


    沈喬要坐在位置上也開始思考。他的好父親是不會來開家長會的。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怎麽和老林說自己的家長不能來開會。隨便一個借口糊弄不了老林。


    沈喬在心底裏暗自苦惱,但南柯在一旁坐的安然自若。整個教室大概也隻有藍柯如此雲淡風輕。


    教室裏四下都是議論聲,雖說告訴父母開家長會也隻是一句話的事,但大部分同學都籌劃著合適的開口。


    往年的經驗告訴他們,開家長會一定要做好事前的預防針準備。


    瑞瑞轉過頭來商量,有些煩躁,“喬老大,柯爺,你們準備怎麽和爸媽開口啊?”


    沈喬和藍柯還沒開口,肖胖子跑過來湊熱鬧。


    “我打算不和爸媽講。”


    這是小胖子的原話。


    瑞瑞當即豎起了大拇指,“牛批呀!肖兄弟!”


    小胖子謙虛一笑,“不敢當不敢當”。


    連一向是乖乖女的明月妹妹都開口說道,“我想我也不告訴我媽有家長會。”


    沈喬好奇了,“為什麽呀?”


    明月妹妹搖著頭不說話,歎了一口氣。


    “算了算了,我還是直接告訴我爸吧。期末我考的也還行。”這麽想的話,瑞瑞覺得這件事也不是特別可怕了。


    隻不過還是問了句,“肖兄弟,你真不打算告訴你爸媽?”


    “我肖某人在此立誓,這次的家長會我不告訴我爸媽。”


    上課鈴響起,肖胖子是挺胸抬頭地走回位置的。


    瑞瑞和白天說的一樣,回到家把書包懶懶地丟在地毯上,對著沙發上的父親直接開口,“爸,我們後天開家長會。能去?”


    瑞瑞的父親是個壯碩的中年男子,看起來陽光健康,瑞爸爸笑道,“不能也要能啊。臭小子,這次怎麽沒耍滑頭?”


    瑞瑞把整個人陷進柔軟的沙發裏,“爸,你看你,不就開個家長會嘛,我耍什麽滑頭。”


    瑞爸爸直接不客氣地扔過來一個沙發枕頭,“是忘了上次故意給我說錯時間讓我錯過一小時嗎?”


    瑞瑞把扔過來枕頭抱在懷裏,閉上眼睛裝作不聽。


    沈喬和藍柯最近都是一起回家,公交站台裏校門口隻有不到五分鍾的距離。


    沈橋一邊踢著小石子一邊想,到底用什麽借口,要不,直接說家父已經過世?


    沈喬認真考慮了起來。


    藍柯瞧著沈喬一路上都憂鬱著不開口,“怎麽,我老丈人來不了?”


    沈喬下意識就回了一句,“他死了。”


    藍柯:???


    “啊”沈喬回過神來,“是來不了。”


    “不是還沒問嗎?這麽確定?”


    “沒必要。”


    沈喬的聲音低了下來,聽起來有些冷。


    公交站台到了。


    夜色清冷,站台上的人很少。天上的星月疏朗是落寞的顏色,公交站台的長凳上有股鐵鏽的味道。麵前的大馬路偶爾有車一晃而過。兩旁是成排的路燈,冷白的燈光下,是兩道長長的影子。


    頂著紅光的101號綠皮公交車緩緩始來。


    沈喬有些不開心,從剛才到現在,一直不開心。


    小嘴巴往下壓著,眉頭緊皺,任誰也看得出來。


    是因為沈喬的爸爸吧,藍柯想。


    藍柯從來沒見過沈喬的父母,記憶裏沈喬的親人是沈外婆。那時候沈喬很小,但她從不會哭著鬧著想爸爸媽媽。


    但那時候的藍柯會想,很想很想。


    他記得有一次,父母要出差半個月。隻剩下她和阿姨,空蕩蕩的大房子裏,再沒有其他人煙。


    每到夜晚星星出來的時候,藍柯都會哭得稀裏嘩啦,想爸媽。這得怪當時的幼兒園老是給小朋友放魯冰花。


    藍柯一哭,沈喬隔著牆也能聽到。手裏攥著大白兔奶糖就往藍柯家跑,遞上兩塊糖,然後奶言奶語地安慰著。


    “木木別哭,你一哭糖都不甜了。”


    “木木聽話,明天爸爸媽媽就回來。”


    “木木,五歲了,你得長大。”


    這是沈喬常說的,每次一說,都會讓藍柯哭得更凶。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藍柯現在也不知道。


    ……


    小女朋友還是抿著嘴不說話。那可真是個不稱職的爸爸。


    藍柯從口袋裏摸出兩枚嶄新的五角鋼鏰,攤在手心,“換一塊嗎?”


    沈喬抬頭問,“不都一樣嗎?有什麽不同?”


    沈喬又拿出一個小紙團,展開是一張皺巴巴的一塊,伸手遞了過去。


    藍柯把那一塊連同兩個鋼鏰放進另一隻手裏,然後把沈喬伸出的手握住。


    握得很緊,笑著說——


    “一樣。”


    “就是想牽個手。”


    綠皮公交打開車門,藍柯牽著沈喬走了上去,皺巴巴的一塊和兩個鋼鏰一起丟進玻璃箱。


    “叮當——”


    很清脆的一聲,和藍柯的笑一起跳進沈喬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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