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安夫人一個人在屋中借著燭火繡著什麽。


    這不,天氣轉暖,安夫人總想著做幾身衣服,給安敬和安錦玉他們。在暖黃色燈光的照耀下,安夫人的臉上還是多了幾分蒼老。


    繡了一會兒之後,安夫人的眼神一轉,閃過一絲戾氣。


    旁邊的丫頭琳英看見了之後,忙眼疾手快地到了一杯茶水。


    “夫人可是累了,還是先歇息一會吧。”


    安夫人用手撐著自己的頭,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半晌,安夫人才開了口:“琳英,你覺得現在的安錦離,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琳英自己斟酌著,回道:“安小姐像是一個行事分外不羈的人,沒有那些條條框框的東西壓著。”


    “你說,我養了她這麽久。怎麽就養出這麽個性子的人呢?”


    安夫人雖然感覺不到哪裏不對,但是內心裏麵還是對安錦離產生了一種不信任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小姐不親人吧。”


    聞言,安夫人像是想起什麽,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旁邊,琳英自是不敢打攪,安安靜靜地站在安夫人的旁邊。


    此時,安夫人的思緒已經散開來了。


    現在的安錦離,像是一條滑不溜秋的魚。她在人前人後晃悠著,卻沒人可以抓得到她的把柄。


    這種感覺,對於安夫人來說太奇怪了。


    “琳英,你命人去查查。安錦離從七歲到現在的所有事情。”


    “是。”


    夜色中,安夫人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怎麽說呢,如今這安錦離,她是猜不透也摸不透。


    而且先前安錦離那些做法將安夫人的想法打破了一次又一次,所以安錦離對現在的安錦離是既恨得牙癢癢,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此時的安錦離,正一個人靠著窗台賞著月。


    屋子裏麵,隻有一點燭火陪著安錦離。看著外麵的一輪明月,安錦離猛地坐在了窗子上,晃著腳。


    接下來那一步又一步的路,算是徹底難走起來了。


    不過,安錦離抬頭仰望著星空。無論如何,一定要走下去看看。看看前世那些表麵看不到的暗潮洶湧,究竟是如何發生的?看看前世所相信或是不相信的,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之後的那些日子,安錦離便喜歡往安夫人這裏跑了。


    一日,安夫人正在河邊喂著魚,就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喊:“娘親。”


    轉頭,便是安錦離那張看著就讓人生厭的臉,安夫人心裏便一陣難受。


    不過,在麵子上,安夫人還是和善地說道:“錦離,今兒怎麽來了?”


    安錦離也自是笑著說道:“離兒來看看院子裏新開的花,遠遠看見母親的影子,便跑過來看看。”


    “那便隨我一起看看吧。”安夫人笑得很是溫婉,仿佛安錦離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


    “好啊。”


    在安錦離看不到的地方,安夫人的眼神一厲。


    這安錦離死活在自己麵前晃悠,真的是想給她一些教訓。


    不過,旁邊的婢女倒是看見了安夫人的神色。然後她看著安夫人朝池塘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


    安夫人倒真的是在看著池塘中的水。


    因為當初鄭良在的時候,就被她“一個不小心”推進過水裏。當時,她仗著自己有安敬的寵愛以及鄭良不懂得為自己辯解,倒沒有被人看出什麽端倪來。


    當然,看得出來的人,也得在心裏麵藏著。


    安夫人看了一眼在她旁邊的安錦離,仿佛是在將安錦離與鄭良對比。不過,安錦離終究是活在她沈綾的掌控之下的,倒沒有必要用這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爛招數。


    但顯然,她身旁的丫頭會錯了意。


    這兩年,安錦離是在防了安夫人很多次之後,才能保證如今的相安無事。


    所以麵對著安夫人的打量,安錦離雖然笑著,但是內心卻是警惕了起來。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摸不透這人究竟有多陰損。


    二人就這麽各懷心事地走在一起,假模假樣地看著池邊景色,倒也是意外和諧。在安敬升官之後,便把旁邊的地方全部都買了來。這樣一來,安府又是比先前都大了一圈。


    而安夫人和安錦離圍著那片不算小的池塘走著。


    身後,安夫人的婢女則是時刻觀察著安錦離的一舉一動,爭取有個邀功的好機會。


    安夫人看了一眼前麵的一塊空地,對著安錦離說道:“離兒,我們去前麵看看吧。”那塊空地,便是鄭良落水的地方。


    “好。”


    看著安夫人“意有所指”的話語,婢女已經準備好了。


    顯然,這種齷齪事婢女幹得還挺熟練。隻見婢女走到安錦離身邊,狀似很不經意地在安錦離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地伸出了一隻腳。


    如今安錦離和安夫人正是一前一後的走著,那個婢女一絆,便可以把安錦離絆到水裏去。


    安錦離雖然沒有看見婢女的具體動作,但還是下意識地防備起來。她用眼光一掃,便看見了婢女的動作。


    此時此刻,婢女的腳剛落下,安錦離便大叫一聲,把自己的腳高高抬起,狠狠地碾在婢女的腳上,然後還未等婢女反應過來,安錦離又一個落地不穩,狠狠地往一旁的安夫人身上撞去。


    “哎呦!”


    電光火石之間,安錦離也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


    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安夫人以一種四腳朝天的姿勢狠狠的落入了水中,馬上,一半的身子便沉了下去。


    此刻的安錦離,正艱難地趴在池子邊上,半個身子也掉到了外麵去。


    不過此時,丫頭顯然慌了神,沒有再管安錦離如何,反而擔驚受怕地看著水中的安夫人。


    “來人啊!來人啊!夫人落水了!”


    婢女在一旁急急地喚道。


    安錦離慢慢地把身子挪回去,看著還在水裏麵撲騰的安夫人和一旁焦急的婢女,腦海中快速思量著什麽。


    過了一會兒之後,安錦離像是想起了什麽,一咬牙說道:“你們去找木棍來!”


    然後,安錦離便一隻手拉著荷塘的邊緣,一隻手往池子裏的安夫人那邊夠。


    “母親,拉我的手!”


    現在,已經有人看到了這邊的情況,打算趕過來幫忙。


    安夫人看見安錦離遞過來的手,也沒有辦法,求生的本能讓她拚命拉住了安錦離的手。


    終究是一個女人的體重,讓安錦離瞬間覺得自己的手一痛,但是現在也沒有辦法,隻得好好忍著。


    還好小廝趕來得快,馬上拿著一根棍子來遞給安夫人。


    安錦離拚了命將安夫人的手往一旁的棍子上拉。直到用盡全身力氣,安夫人才被救上來。


    經曆過生死的安夫人坐在地上的時候已經快被窒息的感覺折磨到昏迷,連醒都沒有醒過來。而安錦離此時也是用盡了力氣,手也被刮破了一道大口子,鮮血順著手心流下來。


    看著這一幕,一旁的丫鬟連忙七手八腳地將安夫人扶回屋子裏麵去。


    而安錦離隻是將自己外麵罩著的紗衣一脫,慢條斯理地緊緊纏住自己的傷口。一旁被踩的腳踝那裏鑽心痛的婢女看著安錦離一邊裹著自己的傷口,一邊沒有表情地盯著她,就感覺一陣涼意從頭蔓延到腳底。


    不過,安錦離倒沒有理這個婢女,反而一步都不回頭地往安夫人的院子走去。


    婢女看著如此模樣,隻覺得心頭一緊。


    等到安夫人被送到自己的屋子裏的時候,已經麵色有些發白了。


    琳英作為安夫人的大婢女,看著這一幕,問道:“太醫請了沒?”


    “琳英姑娘,已經去清了。”一旁送夫人過來的丫鬟小聲地說道。


    此時,安錦離也到了安夫人的屋子裏。


    琳英看見安錦離,便下意識地打算將安夫人落水的事情往安錦離身上套。可是看著安錦離手上被血染濕的紗衣,琳英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安錦離像是分外擔心,焦急地問道:“母親怎麽樣了?”


    琳英見安錦離情緒激動,隻能安撫道:“小姐,太醫還在來的路上。”


    安錦離似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那就好,那就好。”


    沒過多久,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大夫便提著箱子來到了屋中。


    琳英看見了,忙上去迎接。


    “大夫,我家夫人落水了。勞煩一看。”


    “帶我去看看吧。”


    “請。”


    過了一會兒之後,太醫這才出來。


    “夫人救得及時,沒有什麽其他的大礙。待老夫開幾貼藥去去寒便行。”


    琳英聞言鬆了一口氣,連聲感激道:“謝謝大夫,謝謝大夫了。”


    “沒什麽。”然後大夫便開始寫起藥方,寫完便打算走。


    在走之前,大夫掃到了胡亂包著傷口的安錦離,有些疑惑地停下了腳步。琳英看見了,連忙說道:“大夫,這是我家小姐,也受了些傷,勞煩您再看看了。”


    “無事。”


    無奈,安錦離隻能做到桌邊,任由大夫解開自己包得亂七八糟的傷口。


    其實安錦離的傷口,有些嚴重。


    畢竟安夫人一個大人,自身也是不輕的,再加上池塘邊又不是沒有棱角,所以安錦離的傷口很深,幾乎解開紗衣的一瞬間,又有鮮血流了下來。


    趕忙,大夫拿出傷藥率先往安錦離的手上撒了許多。


    傷口一經傷藥刺激,疼得安錦離連臉都扭曲了。一些膽子小的婢女根本不敢看安錦離手上的傷。


    大夫包完傷口之後,倒是對安錦離有一絲佩服。這麽嚴重的傷,這小丫頭倒沒有哭出聲來。


    安錦離抽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來,然後說道:“您謬讚了。”


    然後,大夫留下藥便離開了。


    現下,安夫人還沒有轉醒,幾個婢女幫著安夫人換下一身濕衣。


    琳英則是看著這裏的眾人,不怒自威的表情讓眾人嚇得渾身發抖。


    “這是怎麽回事?”


    “我們去的時候,夫人已經落水了。”


    “當時伺候夫人的人呢?”


    又有一人開了口:“當時好像是文鳶姐姐,不過她現在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去!把人給我找回來。”


    當文鳶被找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嚇得不輕了。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是夫人掉了下去;也怎麽沒有想到,安錦離會不顧自己去救人。


    如今她該怎麽說?


    說夫人是安錦離推下去的?可是安錦離又救了人,不是多此一舉嗎?


    “說,這是怎麽回事?”


    “我……”文鳶含含糊糊地,說不清楚。


    “說!”


    文鳶一下子被反將了一軍,根本不知道說什麽。而安錦離還坐在位置上,悠悠的撫著自己的傷口。


    見文鳶支支吾吾的,琳英也是感覺到其中的不同尋常。


    “你要是不說清楚,那就先出去打個十五個板子,再說話。”


    “是小姐推得!”


    一瞬間,在場的人的目光全都向安錦離方向望去。


    安錦離聞言,冷笑一聲,說道:“你既然都說是我推得,怎麽還猶猶豫豫的?直接說不就好了。況且,我這個身板,推得動一個成人不成?”


    眾人見安錦離絲毫不顯慌亂,反而還帶著一股嘲笑的意味,一時之間覺得文鳶說的話好像很扯。


    琳英也沒有想到,這場落水後麵的事情竟然這麽麻煩。


    如今有兩個人在池塘邊,確是看不出來到底是誰動的手,還是夫人一時失足落的水。算了,在這種地方,哪有什麽一時失足落水的。


    這件事情,突然變得不同尋常起來。


    不過,安錦離也不能等著安夫人醒來破壞如今的局麵,隻能開口說道:“無論如何,這文鳶的看護不周的罪名,是落在她身上的。至於安夫人是怎麽落水的?就看她是不是有那個不好的心思罷了。”


    說到這兒,眾人不禁回憶起文鳶仗著自己的樣貌行事囂張的模樣了。


    琳英也不禁回憶起今兒本不該是文鳶陪在夫人身邊的。因為文鳶模樣周正,安夫人並不是特別喜歡她。


    文鳶倒是沒有想到,一個簡簡單單的契機,竟然將她平時的所作所為與現在之事完美牽扯進來。


    而此時,安錦離隻是看著文鳶,一句話都沒有說。


    雖然受了傷,但現在也是一個好時機。


    不要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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