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好熟悉,紀少瑜聞之猛然回頭。


    隻見一個神采奕奕,身材精瘦的老人,正站在紀少瑜背後,他手上提了點水果,滿臉的慈祥洋溢,滿頭白頭整整齊齊的梳在後麵,十分講究。


    紀少瑜看得目瞪口呆,隨即趕緊地躬身一拜,同時脫口而出喊道:“爺爺!”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紀少瑜的爺爺,輪回書社的社長莊了然。


    但莊了然好似沒有看見紀少瑜的一樣,健步如飛,笑嗬嗬的往小屋院子方向走去。


    經過紀少瑜的時候,衣袖微微掃到了紀少瑜抬起的手臂,並且,穿透了過去。


    “看不見我?”紀少瑜恍然大悟,他這不是真的來到了華山,而是進入某個人的夢境虛幻世界之中了。


    “是誰的回溯夢境嗎?”


    “三哥?莫非屋子裏的是……三爺!”


    紀少瑜趕緊跟了上去,他心髒撲通撲通狂跳。


    “哈哈哈哈,老七,老不正經的,明明就是來看我的孫子的,你放心,我的兒媳婦,能生出來,而且肯定是個帶把的!”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


    隻見一位不修邊幅的老頭子,左右搖晃著身體,滿臉得意,手中拿著一個酒壺,慢慢吞吞地踱步走到了院子裏麵。


    “三爺!”


    ……


    就在紀少瑜拔出了那把古怪的,充滿戾氣之劍之時。


    就在水澤秘境中的“紀少亮”化為一團黑霧消散之時。


    而就在紀少瑜又糊裏糊塗的來到了某個神秘的回溯夢境之時。


    這一日來的種種奇遇,在真實世界其實也就隻是一瞬即逝。


    但就在真實世界的這一瞬,遊夢穀內,正發生著一件怪事!


    “啊!啊!啊!啊!啊……”


    一股滔天的咆哮,從一間不起眼的客棧房間內,驀然爆發出來,響徹天際,回蕩八方。


    此時正值中午,遊夢穀裏所有人都清醒著,皆被這聲巨大的咆哮聲嚇了一跳,跑到街上四處打聽,而更多的人則是站在窗口張望不已。


    這一聲咆哮,來得太響亮,太突然了,瞬間就引起了遊夢穀裏的轟動。


    不出一頓飯的時間,這小小的遊夢穀內,就流傳起各種各樣的謠言,幾乎都是無稽之談,甚至有說是某個蠻荒巨獸忽然蘇醒了的荒謬傳聞。


    推遲了遊夢拍賣會之後,遊夢穀裏的人們,實在是太閑了,所以,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咆哮,立刻就成為了萬眾矚目的談資。


    發出這聲咆哮的,不是別人,正是呆在遊夢穀,輔助小滿大滿二女偵查工作的紀少亮本人。


    他的突然瘋狂咆哮的瞬間,和紀少瑜在水澤秘境之中拔出那把劍的瞬間,幾乎是同一時間。


    在一間十分整潔的客房裏,紀少亮雙手捂臉,好似有無法接受的巨大痛苦一般,捂著臉的手指指甲都剮進了肉裏麵,但不見流血。


    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身體在不斷顫抖。


    陰森可怖的臉,此刻更顯得癲狂詭異,看得角落裏的小滿蜷縮著不敢動彈。


    從紀少亮那天晚上和她們並肩戰鬥之後,小滿大滿就明白,這是個高手,還是個情緒不太穩定的高手。


    這個情緒不太穩定的高手,此刻,情緒更是非常不穩定,她此刻看見紀少亮如此痛苦的咆哮起來,完全不知道該幹什麽。


    大滿去情報機構複命了,雖然還是會回來的,但不知要到何時去了。


    小滿本來就比大滿更為膽小,在中原國非洲情報分部裏麵,大滿一直都像她的姐姐一樣,和她形影不離。


    誰想到這剛一“離”,身邊就發生了這樣可怖之事。


    小滿死死盯著紀少亮咆哮之時,不小心掉在地板上的那把闊劍,隻要他一不注意,就準備去搶了來,在小滿看來,紀少亮顯然是一個劍客,那把劍就是老虎的牙齒,想著先拔掉他的牙齒,再說。


    但就在小滿心念亂轉的同時,紀少亮轉而發出了截然不同的咆哮,像一頭野獸在悲鳴一般,竟“嗚嗚嗚嗚”的痛哭了起來。


    人是有靈性的,小滿被紀少亮這突然的傷心欲絕的嗚咽聲搞得一怔,更加手足無措了。


    兩人就這樣,在一間房間裏相持了幾分鍾。


    “無相大哥?”小滿忍不住喚了一句,想著會不會是什麽病情發作了。


    “嗚嗚嗚嗚……”


    沒有任何作用,紀少亮仍然抱著腦袋在地上痛哭,但聽其聲音的頻率,倒是平靜了不少。


    “父親……母親……”接著,紀少亮清晰的喚著父親母親,“砰”一聲跪在地上,抬起了頭。


    小滿這才看清了紀少亮的臉,這一看,就怔怔震住了。


    她不僅第一次聽見這個“怪人”說出這麽清晰的詞語,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怪人”露出如此清澈的眼神。


    “不像是一個癡呆了,倒像是一個失魂落魄之人。”小滿在這種情形下,居然同情心泛濫了起來。


    眼神雖清澈,但此時紀少亮就像魂魄被抽空了一般,眼睛中透著一種極其絕望和自責的神色。


    “無相大哥?”小滿緩緩起身,她作為中原國特務,對危險有著極其敏銳的嗅覺,此時,她並未感到對方有任何敵意。


    小滿小心翼翼的走近,蹲在紀少亮的麵前,細細端詳著他,左手還不忘悄悄的移向了那把闊劍所在的位置。


    還是萬無一失的好,她見過紀少亮殺人的樣子,那把劍實在太危險了。


    就在小滿左手就要摸到那闊劍之時,紀少亮猛然抬起了頭,嚇得小滿渾身一緊,手往回一縮,下意識的蒙住了自己的臉。


    在阿烏大滿和小滿三人中,就性格而言,小滿是最有女人樣的。


    她像受驚的小貓一樣,完全沒有女特務的幹練,第一時間選擇了認命。


    但下一刻,突然,一雙滾燙的手,逮住了小滿蒙住臉的那隻手手。


    小滿像觸電一般猛然被彈開,但是下一刻,她又停住了,遲疑了一會,叫道:“無相大哥?”


    隻見紀少亮也許是傷心過度,亦或者是情緒釋放太多,此刻眼睛一閉,暈了過去,剛才逮住小滿的那雙手,像是在求救一樣,是暈厥過去前最後的一絲力氣。


    “啪!”暈過去紀少亮倒向了小滿的方向,小滿下意識的接住了他,臉色微微泛紅。


    紀少亮倒在了小滿的懷中,靠在小滿那飽滿的胸脯之上,沉沉睡了過去。


    小滿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緩緩抱住了紀少亮的腦袋,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地上,正好靠在了房間中央的一張木桌桌腿上。


    “無相大哥,什麽事讓你這麽傷心?”小滿喃喃自語,她心中忽然縈繞在一種奇怪的情思當中。


    那不是一種愛意,更像是藏在基因深處的母性。


    她靜靜看著紀少亮的臉,那是一張可怖,但卻十分幹淨的臉,莊了然把他照料得很好。


    長長的頭發披在他的肩上,十分隨意但卻一點也不邋遢,幹淨而又烏黑。


    他在睡夢中,依然在不斷的發抖,好似一股巨大的苦難將其埋葬在了夢境的深淵,隻有自己的身體不斷抖動,才能夠緩解這種痛苦一般。


    小滿不敢大口的喘息,怕胸脯的起伏弄醒了這位“無相大哥”,隻好望著天花板發呆。


    整個房間的此情此景,可謂在這亂世之中,難得一見的,竟有如此溫情的一幕。


    這呆發著發著,小滿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


    同一時間,就在不知是誰的神秘回溯夢境之中,那華山之頂上,回蕩著一個欣喜的呼叫之聲:


    “三爺!”


    雖然紀少瑜知道在這個夢境之中,自己是一個過客,三爺多半聽不見自己的呼叫,但還是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對紀少瑜而言,三爺比他的爺爺莊了然,甚至比他的父母還要親切。


    自從他在原生夢境中回不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三爺,或者說是三爺的牌位了,三爺是否安好?其實也是紀少瑜心中,除了阿烏的安危之外,他最為掛念之事。


    “嘿嘿,三哥,什麽時代了,你這重男輕女的思想怎麽還這麽嚴重?”莊了然爽朗的笑道,同時沒有止步的邁了過去。


    “哼,我和你說啊,這一代就隻剩我倆了,我們這兩個不肖後代再不生個雄性的孫子,莊周家的原生夢境就斷了傳承了,你能安心的閉眼?”三爺嘀咕道。


    “雄性?”莊了然一臉無語,道:“我怎麽不記得有女孩不能繼承原生夢境的規矩?”


    “哈哈哈哈,你就等著看吧,定是個兒子!”三爺喝了一口酒,向莊了然做了個豎大拇指的手勢,看起來和莊了然十分友好的樣子。


    “怎麽和三爺說的不一樣?”紀少瑜滿腹疑惑,他常聽三爺罵自己的爺爺,是個衣冠禽獸,偽君子之類。


    “有客人來了,你不請我進去?”提著水果的莊了然,走到了院子正中,接著把水果放置在了一個石台上,說道。


    紀少瑜趕緊跟了上去。


    “進去啥?”三爺挺了挺腰杆,得意的說道:“裏麵是產房,你這個老不正經的。”


    “要生了?”莊了然有些意外道:“看來我來得真是時候,咦?怎麽沒動靜?”


    “不對不對,你怎麽是從裏麵出來的?


    “我能一樣嗎?我是孩子的親爺爺,我看一眼怎麽了?”三爺像個無賴一樣。


    這一幕,紀少瑜看在眼中,卻感到十分溫暖,三爺成為牌位之後,也是這個德性。


    至於到底是誰要出生了,紀少瑜心中大致猜了個七八分。


    因為三爺就隻有一個孫兒,就是他的哥哥紀少亮。


    他明白了,水澤秘境,其實是他哥哥紀少亮回溯夢境的入口,他現在所處的時空,正是他哥哥出生前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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