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廖誌國決定先拿組織部長賈大雄開刀,采取鈍刀割肉、各個擊破的戰術,對以苗長林為首的“三劍客”分而化之。


    恰好,海北縣人代會剛結束,這邊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到了退二線年齡,轉到人大掛了副秘書長閑職。陽城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在人大、政協擔任部門正職以上的官員,退休時間可以推遲兩至三年。


    常務副部長缺額,部裏領導力量頓顯薄弱,賈大雄馬上向廖誌國提出,希望市委盡快研究補上。


    廖誌國頓時來了興趣,暗中吩咐黃一平道:“補充這個常務副部長,對我們說不定是個機會。你先認真研究一下,也許一記冷拳下去,能夠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最近一段時間,廖誌國注意力集中在“三劍客”身上,千方百計欲除之而後快。黃一平圍繞這個中心,就像一個戰時司令部的作戰參謀,一麵做足充分的調查、勘察工作,詳細摸清對手情況,力求做到知己知彼;一麵又要仔細分析對方陣營的結構,千方百計尋求其間的薄弱環節,以便於穩、準、狠地實施攻擊,出其不意,以求完勝。當然,黃一平這個作戰參謀也不那麽好當,他必須準備多套方案,隨時供給廖誌國這個總司令選擇與定奪。


    前些時的海北選舉事件,最終以許海衛落選、顧鋒當選落幕,賈大雄、黃一平的海北之行失敗,於樹奎犯上作亂既成事實,反對派們貌似取得了一個天大的勝利。然而,實際情況卻並非真的如此。一方麵,廖誌國礙於人民代表聯合提名具有法理上的優勢,不便強行以行政命令壓製其合法性,這乃是一個客觀存在且無法回避的事實,確乎顯得他這個市委書記多少有些無奈、乃至無能。而另一方麵,他充分吸收了黃一平的合理化建議,幹脆內緊外鬆、以退為進,嘴上高調主張執行市委決定,暗中卻放任於樹奎在海北的意圖得逞。如此一來,於樹奎犯上在前,且公開於眾目睽睽之下,因此而激發了部分常委對於樹奎的強烈不滿,尤其朱玉、何長來等人更是旗幟鮮明,使得苗長林一派在常委會裏頓時顯得孤立起來。而這,正是廖誌國期望中看到的階段性成果,也為他徹底收拾“三劍客”埋下了伏筆。


    麵對“三劍客”近乎猖狂的明槍暗箭,堅決實施反擊自是廖誌國的不二選擇。對此,他和黃一平意見相當一致。可是,對於如何進行反擊,采取何種反擊手段,是強攻還是智取,是攻城掠地還是攻心震懾為主,其間經過反複研討、磨合,最終才取得高度一致。


    按照廖誌國的性格脾氣,以及他為官多年的一貫行事風格,對待於樹奎這樣公開跳出來挑戰的對手,應該毫不留情猛打痛殲,決不給對方以任何還手、喘息的機會。即便對於那些匿名告狀信,他也恨不得馬上查個水落石出,揪出那些幕後黑手,通過行政、紀律、法律等手段治他個屁滾尿流、落花流水。如是,不亦痛哉快哉!


    可是,黃一平作為秘書與旁觀者,卻不讚同這樣的思路。不錯,於樹奎在海北人代會上的那一出戲,確實做得過頭了,廖誌國怎麽出手打壓都為過分。那些匿名告狀信更是可惡。一張郵票幾頁紙,羅列大堆莫須有的罪名,最後署上一個虛構的名字,批量打印或複印出來,天南海北那麽一寄,馬上就會鬧得滿城風雨,人人皆知陽城地界上出了個大貪官廖誌國。這種事,上邊真來調查還好說,即便不能最終水落石出,當事人至少也有個陳述、申辯的機會。事情壞就壞在沒人查,而是層層級級指示、下轉,往好處說是上級領導信任你,實際上呢,如此一直含糊曖昧著,那黑鍋你就得永遠背下去。此事按到誰頭上都會憋氣窩火。然而,檢察長選舉有法理支撐,名義上披了件冠冕堂皇的外衣;匿名信這塊雖然未得法紀與輿論的明確支持,卻也不在法律明令禁止之列,何況,確有很多腐敗案件,正是通過匿名信披露才得以查處。因此,仔細衡量下來,實施硬打硬衝的強攻政策,委實利小弊大,弄不好有可能兩敗俱傷、得不償失。這點利害關係,黃一平稍加提醒,廖誌國便不難接受。


    當然,黃一平不主張實施強行反擊,除了為陽城政局穩定及廖誌國的切身利益考慮外,也有為自身前途著想的因素,說白了是存了一點點私心。回首既往四年多,不論當初從黨校重回市府,還是後來頻頻晉升職級,若非廖誌國知遇大恩,絕不會有他黃一平的今天,更遑論前途光明的未來。在陽城政界,但凡認識他黃一平者,皆知道這段曆史,也都認定他是廖氏陣營的核心人物。可是,作為官場中人,跟對人、站對隊是一回事,如何跟、怎樣站又是另一回事。善跟、會站者,總是將伸出去的那隻腳極盡遮擋,盡量做得遮山擋水不動聲色,此謂聰明絕頂。隻有那些愚蠢之輩,整天扛著旗幟、打著號子四處招搖,高調表明自己所屬的山頭與圈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誰的人。過去給馮開嶺當秘書那段時期,黃一平就是心眼太實、跟得太明顯,才栽了天大的跟頭,差點徹底斷送前程。緣於此,黃一平就不希望廖誌國在處理與對手之間關係時,太過張揚與強硬,尤其不宜采取血拚的鬥爭方式。因為那樣一來,他這個秘書必然要充當馬前卒、清道夫的角色,難免做些踏地雷、托炸藥包之類的活計,也許先送死的就是自己。或者即使不至於此,萬一雙方火力太猛了,也必然會給自己帶來長久的隱患。畢竟,廖誌國不會久居陽城,而自己則注定要在此終老,後路不能不留啊!


    如此一來,黃一平就盡量說服廖誌國,確定對“三劍客”以智取與攻心為主。至於選擇賈大雄作為突破口,更是頗費了廖誌國與黃一平一番斟酌。


    根據黃一平的觀察與研究,苗、賈、於“三劍客”的構成,總體看是一個極為穩定的三角結構,可拆開看卻各有特點,各自的優劣、長短相當明顯。三人組合中,苗長林官居正廳級副書記,不僅位高權重,而且個性沉穩,工於計謀,慣於避居幕後充當總策劃的角色。作為黨委中的正副書記,廖誌國自然不便直接拿苗長林開刀。何況,他們二人之間的競爭關係盡人皆知,若是明裏開打起來,一定首先對廖誌國不利。再說海北縣委書記於樹奎,“三劍客”中數他職級最低,也數他個性最為張揚,為人行事最是高調。陽城官場,盡人皆知他是廖誌國的眼中釘、肉中刺。加之,於樹奎長期主政海北,自恃乃一方諸侯,更倚仗省裏有強硬後台,早已養成了老子天下第一的霸道習慣。在與廖誌國的較量中,他充當著衝鋒陷陣的打手角色,不僅時常發泄不滿情緒,而且竟然通過檢察長選舉一事公然挑釁市委書記權威。按照一般情形,使出殺威棍,先打掉這隻出頭鳥,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一個市委書記與縣委書記直接較量,不論結果如何,輸家皆是職位高的一方。而“三劍客”們的如意算盤,也許正是希望廖誌國先與於樹奎過招相掐,令前者道義上先遭慘敗。如此而論,自然也不宜從於樹奎身上入手。隻有組織部長賈大雄,雖然也是常委,卻屬於市委工作部門的領導,官銜不大也不不小,職位不高也不低。比較其他二位,賈大雄相對膽小懦弱、瞻前顧後,既無苗長林的善謀,又不具備於樹奎的剛硬。一旦與之交起手來,不僅少了勢均力敵、相持不下的顧忌,而且也不致讓人說成以大欺小。更主要的是,賈大雄作為組織部長,手握人事大權,其破壞性遠遠超過苗、於二位,拿下他就等於削弱了“三劍客”的半壁江山。


    須知,對於當下的市委書記廖誌國來說,比任何人、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一個得心應手的組織部。


    前邊曾經說過,廖誌國由市長轉任書記,工作重心隨之發生重大轉移,用他自己的話說,乃是由務實為主過渡到務虛為主,由謀事為中心向謀人為中心轉變。這還不像過去在縣、鄉裏做書記,那種基層的黨務主官,實際上是黨政一把抓,書記越位抓政務天經地義。而到了地級市這一塊,情況則有些不同。一座中等城市,看上去上萬平方公裏,洋洋數百萬人口,可主體都在下邊的那幾個縣(市),而且人家自成體係,真正需要市裏操心的事情並不多。或許,這也是縣裏一直希望歸省直管的原因之一吧。說白了,一位地級市的黨政主官,實際需要打理的範圍,也就是市區方圓千把平方公裏的那幾個行政區,能夠展示於人者也不像縣裏那樣豐富、具體。事情總共不過那麽多,你書記還好意思再去同人家市長搶著做嗎?因此,當了書記的廖誌國,反而有種遭架空、被邊緣的感覺。擔任市長時,他的現場視察多,人家找他匯報工作的多,腦子裏考慮的大多是修橋、造路、建工程之類的具體事務;當了書記後,務虛的會議多,找人談話多,整日思考的主要是各種各樣的人事關係。


    在中國官場,像廖誌國這樣的市委書記謀人,仰仗和依靠的主要部門是市委組織部。試想,全市那麽多官員的升降進退,從推薦、考核、測評到最後的公示、任免,包括離退休之後的慰問、治病、解難、幫困,及至最終亡故的祭奠追悼,哪一樣不需要組織部的操辦、介入或過問?若是主政此部的要員三心二意、甚至離心離德,那自己這個書記還怎麽將人事謀好謀順?尤其顯得重要的是,人事不像政事那樣刻板,而是千變萬化,其中很多所涉之人或是身份特殊,或是關係敏感,難免有不按常規、正途操作者,更加需要這個組織部特別知己貼心。陽城目前的情況,同廖誌國期望的恰恰相反。


    因此,選擇賈大雄作為突破口,實為勢所必然。


    14


    賈大雄提出配備常務副部長,廖誌國表示讚同。


    “好的,是得馬上配,你這個部長必須一個得力助力嘛。哦,對了,你有合適的人選嗎?”廖誌國問得漫不經心。


    “這個——,”賈大雄略一猶豫,馬上回答:“暫時還沒有合適人選,這事我們想先聽聽廖書記的意見,一定按照您的指示辦!”


    “既然這樣,我讓黃一平副秘書長參與物色,最後我們再坐下來一起商定。”廖誌國點頭道。


    賈大雄眼裏一絲驚異之色稍縱即逝。


    說到這裏,有的讀者可能納悶了:一個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果如賈大雄所言,非得市委書記廖誌國親自選?還有,廖誌國為何會讓秘書黃一平介入此事?


    熟悉當下中國官場的人都知道,在黨政軍民學諸多政權組織中,不論其形式如何千姿百態,真正體現權力、地位的要素,無外乎人、財、物三樣,而人則是居於第一位的核心要素。當年,毛澤東老人家曾經一針見血地指出:正確的政治路線確定之後,幹部就是決定的因素。在任何一個單位,隻要掌握了人事權,就等於掌控了一切。因此,像廖誌國這樣的地方市委書記,除了統攬該地全局外,別的事務皆可委於他人,唯有一處必得親自牢牢掌管,絕不容旁人輕易染指——這便是黨委組織部。按理說,組織部選個常務副部長,賈大雄身為常委、部長,應當具有相當的話語權。然而,事情遠非吾等局外人想像的那麽簡單。對於常務副部長人選,賈大雄即便私下已經擇定人選,當著廖誌國的麵也絕不敢輕言,否則便是犯了大忌。何況,他與廖誌國分屬對立陣營,更是不可輕易儧越。


    當然,市委書記廖誌國親自選定常務副部長,除了上述主管因素外,也說明了這個位置的極端重要性。像陽城這種地級市,經濟發達程度堪抵中西部一個省的總量,下轄十來個縣(市)、區,外加上百個處級機關、企事業單位,歸屬組織部直接管理、任免的幹部超過千人。不難想像,掌握著這座城市幹部生死大權的組織部,該是一個怎樣強權的衙門。作為常務副部長,則是其中僅次於部長的二號大員,除了協助部長主持全局外,通常還會分管市轄黨政機關及縣(市)、區領導班子,管轄著領導幹部中的精華部分,絕對屬於權勢熏天的人物。這些年,賈大雄與那個剛退二線的常務副部長沆瀣一氣,利用陽城黨政主官長期不睦的空隙,將組織部經營得幾乎滴水不漏,使之成為“三劍客”黨同伐異的重要平台,廖誌國早就對此耿耿於懷了。賈大雄心裏也清楚,新的替補人選,廖誌國一定不會輕易放手,更不可能假手於他這個反對派。


    至於讓黃一平介入此事,則是廖誌國的精心安排。


    黃一平跟隨廖誌國來到市委,擔任了正處職的副秘書長。按照常規,副秘書長已然屬於領導職務,不宜再做某個領導的跟班秘書,而應當在黨委組成部門中分工一塊,協助市委領導進行日常管理與協調。在幾個副秘書長中,黃一平是個例外,並不參加慣常分工,依舊貼身跟隨廖誌國。不過,廖誌國私下裏對他也有特別交代:“你雖然不參加副秘書長們的分工,但所有部門的事情都可以過問、查辦,尤其要騰出相當精力,盯緊了組織部。關鍵時刻,你隨時可以打著我的旗號,過問部裏的日常事務。”基於此,當賈大雄請示常務副部長配備時,廖誌國提出讓黃一平參與其事,也就不足為奇了。


    廖誌國令自己盯緊組織部,黃一平自然不敢懈怠。到市委這半年多,隻要稍有空閑,他便想方設法同組織部的幹部廣泛接觸,甚至通過吃飯、喝酒、釣魚、打牌之類的方式,很快同其中一些人交上朋友。組織部每周一次的例行辦公會,半個月一次的部務會,甚至包括中心組學習、工青婦聯誼之類的活動,隻要接到通知,他都會盡量抽空參加。可以說,作為廖書記與組織部的聯絡員,黃一平的角色擔當得相當好,也讓廖誌國對部裏的動向做到了如指掌。


    事實上,在所有市委市府機關部門中,此前黃一平最不願意接觸的便是組織部,最不想打交道的人就是組織部官員。因為在過去相當長一段時期,他對這個有點神秘的機構,以及其中那些神神叨叨的工作人員,累積了太多不爽的感覺。


    在陽城機關裏,曾經流行一則順口溜:行政處的腿,辦公室的筆,組織部的臉,工青婦的嘴。行政後勤人員天生就是跑腿的命,辦公室秘書能寫也很正常,幾個群團組織裏的人嘴巴甜、閑話多,這三句都不難理解。


    要說組織部的臉,黃一平感觸很深。早些年,陽城機關新大樓還未建,市委市府擠在同一幢樓上辦公,黃一平每天上下班,必經組織部的辦公室。感覺上,幾個部長和資深處長還好些,至少表麵還算謙虛隨和,表情也還生動豐富。多數組織部官員,尤其那些年輕人,別看資曆不深,職務不高,學養水平恐怕也高不到哪裏,可那種自我感覺就是超級好。無論走在外邊,還是端坐於辦公桌前,永遠板著一張臉,戴著一副假麵具,架子端得那叫一個足,像人家上八輩子欠了他們家錢沒還似的。而且,他們說話喘氣好象不是用嘴巴,而是用喉嚨和鼻子;不是一句一句完整說,甚至也不是一個詞兒一個詞兒說,而是一個字一個字、甚至單個音節往外蹦。當然,他們最是善於使用破折號和省略號,跟玩語言遊戲猜謎一樣。似乎隻有如此,才充分體現出他們管人、治人的特殊地位。又好象多說一個字,或者說得快了一點,馬上就會泄露了天大的國家機密一般。更要命的是,組織部工作人員更新特別快,一茬接著一茬的新人過來,黃一平整天就得不停麵對那一張張古板的麵孔。因此,黃一平那段時間寧可繞道,也盡量不從組織部門前經過,免得看到那些寡味的麵孔。


    調整人,是組織部官員常用的一個詞。黃一平通過與省委組織部年副部長的接觸,又通過自己遭貶黨校後勤處,明白了一個道理:所謂調整人,實際上就是調人與整人的合二而一。社會上都說公安、檢察、紀檢、監察部門專事整人,其實真正善整人的倒是組織部的官員。在他們那裏,隻要打著所謂組織需要的名義,黑的就能變成白的,死的可以變成活的,假的變得比真的還要真。因為某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原因,真正的人才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混世魔王反而拉進了幹部隊伍。前段時間,河北省石家莊市出了個假幹部王亞麗,編造假簡曆、假身份換取官位外加騙人錢財,就是因為組織部裏有後台,才弄出一樁驚動全國的大案。其實,此類事情在組織係統內或許並非個案,隻是鮮有暴露罷了。


    好多人都說秘書是雙麵人、馬屁精,黃一平感覺很冤枉。在他看來,組織部裏的有些幹部,其實做得遠比秘書要惡心。半年前,他按照廖書記指示開始盯上組織部,記得第一次參加部務例會,討論一批擬提副處級幹部的考察情況,黨政幹部處的一位副處長為主匯報。當介紹到農業局一位處長的情況時,該副處長說:“這個同誌考察情況不怎麽理想,主要是民主測評情況不好,全局機關中層幹部打出的平均分隻有七十多分,而另一候選人的得分高達九十多分。另外,不少人在介紹情況時,說到這個同誌經濟與生活作風都不太嚴謹。”可是,等到下一次再參加討論時,又聽到該副處長介紹此人情況,結果全是褒揚誇獎的話,民主測評得分也提高到九十二分。散會後,黃一平悄悄抓住那個副處長一番追問,結果,那個副處長居然恬不知恥地解釋說:“哦,是這樣,那個農業局的處長有親戚在省裏工作,起初我們不知情,後來他親戚同賈部長打了招呼,我們又重新考察了一次,參加打分者由局機關中層幹部改為下屬企事業單位負責人。事實證明前一次考察中掌握的情況有誤差。我們組織工作的一個基本原則,就是實事求是、有錯必糾嘛。”


    黃一平聽了,差點當場吐血!


    因為對組織部官員的這種反感,黃一平在市府工作那陣子,便盡量回避與他們打交道。即使有時不得不和他們同席吃飯,要麽早早提前離席回家,要麽讓招待方快點結束宴席將人遣散,等到組織部官員上車離開了,他才肯參與些鬥地主、洗桑拿、卡拉ok之類的娛樂活動。否則,一旦有那種無趣、假麵之人在旁,他馬上便喪失了玩的興致,一般都會找個借口獨自走人。


    當然,現在情況不同了。作為市委副秘書長,他現在是市委廖書記特別指定的聯絡員,不能因為個人好惡耽擱工作,更不能因此誤了廖書記交待的大事。因此,他這才以超乎尋常的熱情與執著,在組織部裏紮下根來,很快得到多數人的認同,甚至就連賈大雄都戲稱:“黃副秘書長是我們的編外部長哩。”


    編外不編外的,黃一平管不了那麽多。盯緊組織部、看牢賈大雄,卻是廖誌國交給的神聖任務,他絲毫也不敢懈怠。


    15


    對於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的人選,賈大雄與苗長林其實早就忙碌開了,而且暗中也早已選定了對象。


    黃一平通過在組織部的秘密渠道,很快獲悉了這個天大的機密。


    話說賈大雄那頭,一邊頻頻催著廖誌國“欽定”,一邊悄悄物色親信、知己,單等市委常委會上提出來討論。為此,他精心準備了兩套方案:第一方案,部裏兩位現任專職副部長中,二選一;第二方案,部外另擇合適人選。其中,第二方案又有三個預備人選:市委副秘書長黃一平,文化局長徐曉凡,教育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長兼教育黨工委書記胡春來。


    賈大雄的方案,隻有極少幾個人知情,本以為精心醞釀、嚴格保密,不會讓廖誌國這邊掌握。孰料,官場中事不僅千變萬化、神鬼莫測,而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賈大雄的司機,剛剛談了一個女朋友,正是原市府辦信息處長、現市委辦綜合一處副處長小馬的妻表妹。別看小姑娘隻是醫學院的一個資料員,可臉龐長得漂亮,早就把那個楞頭青司機弄得神魂顛倒。賈部長在車上給苗長林、於樹奎們打的電話,司機聽了個真真切切,當晚就當新聞告訴了女朋友,後者又於第一時間轉告了小馬。而那個小馬,乃是黃一平的鐵杆親信。時下,按照黃一平的安排,準將來自己一旦離開了,將由小馬擔任廖誌國秘書。


    通常情況下,陽城過去的曆任書記、尤其以洪大光時代為甚,書記雖然親自主管組織人事,卻管得並不太緊,一般事務基本不直接過問,隻有遇到重要領導幹部的調整才緊抓不放。而且,漸漸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凡事先要聽部裏的意見,或者部裏先拿方案,而後再交書記定奪,最終拿到常委會上議決。多數情況下,部裏的意見或方案也是揣摩了書記意圖提出,可話由下邊人的嘴說出來,於書記就多了民主、少了專權的意味。因此,賈大雄嘴上說由廖書記決定,其實內心裏仍希望廖誌國說出那句慣常的官話,他便可以順水推舟,推出那兩套既定方案。


    誰知,廖誌國卻與洪大光們不同,客套話也說了,卻不是讓賈大雄先拿方案,而是吩咐由黃一平參與共同商量,這顯然是玩了心機、耍了手腕。賈大雄當然知道,廖誌國上任書記之後,之所以讓貼身秘書盯緊組織部這一塊,乃是出於對自己這個部長的極大不信任、不放心。有了黃一平這個欽差大臣,組織部裏的風吹草動皆在廖誌國掌握之中。現在,廖誌國幹脆讓黃一平參與物色常務副部長,看來自己精心準備的那兩套方案很難提出來了。


    先說賈大雄的第一方案:組織部兩位專職副部長二選一。


    前邊說過,賈大雄把持組織部這麽多年,一直是與那個剛剛離任的常務副部長相互唱和,形成了一個鐵桶般的“二重唱”組合。組織部幾十個幹部中,真正能進入這個組合者,隻有極少數幾個人,而包括另外兩名專職、兩名兼職副部長在內的多數人,都隻能遊離在外。


    這兩位專職副部長,一位是部裏的老資格,長期主管企事業幹部和人才工作兩塊。此公一向老成持重,生性內斂、狡猾,能力水平雖然有限,卻具有某些組工幹部慣於見風使舵、裝聾作啞的習性。因此,他在組織部一呆就是二十多年,陪伴的部長、書記加起來也有十幾位了,是陽城乃至全省組織係統有名的不倒翁。該副部長雖不是苗長林、賈大雄們的親信,卻因為胸無大誌、難成大事,從來不會拂逆了他們的旨意。再加上,眼下其人年齡偏大且體弱多病,更是對“三劍客”構不成什麽威脅,即使放到常務位置上也隻能做個傀儡。賈大雄提名此人,還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關心老實人,照顧老同誌。另一位副部長,則是一位年輕幹部,與洪大光同縣同鄉,似乎還有點沾親帶故,負責組織發展、黨員教育等幾個無權部門。此人倒是有些野心、官欲,當初借了洪大光的關係,年紀輕輕坐上副部長位置,一心巴望著再向上奔。像這樣有想法的人,心裏自然不夠踏實,難免首鼠兩端、瞻前顧後。過去,洪大光還在陽城,賈大雄出於各種原因,一直有些防著這個副部長,實權部門不讓其染指。現在洪氏遠走省城了,其人反倒顯得易於掌控,讓他當了這個常務副部長,同樣是傀儡一個。賈大雄推出此人,打的就是洪大光旗號。


    賈大雄推出的這個第一方案,實質是反用了欲擒故縱法。因為他知道,這兩位副部長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都不是常務副部長的最佳人選,廖誌國十有八九不會同意。話再說回來,即使廖誌國勉強同意了此方案,於賈大雄也是一個不錯的選項——身邊多一個傀儡,總比多一個敵手強吧。


    從內心深處講,賈大雄最希望實現者,其實是第二方案中的最後一個選項。


    賈大雄的第二方案中,首先選擇黃一平不過是某種障眼法。他知道,對於黃一平的出路,廖誌國已經有了明確意向——放到陽西做區長。他將黃一平列入常務副部長的首選,雖然隻是一種姿態,卻也有多重意義:一來,可以取悅廖誌國、拉攏黃一平,說明我賈大雄眼裏看重你廖氏陣營中人;二來,你不是不放心我賈某人,要將貼身秘書派到組織部來監控嗎?我幹脆給他個常務副部長的位置,讓他名正言順來當這個眼線。當然,賈大雄也明白,漫說廖誌國不會放,就是放了,黃一平本人也不肯來。因此,這個擺布實質上是起到掩護作用,既麻痹了廖誌國,又為後邊的胡春來做了鋪墊。


    選擇文化局長徐曉凡,則有一箭雙雕之意。在廖誌國的圈子裏,徐曉凡是個八麵玲瓏之徒,仗著其老爹的雙仁集團做後盾,明著投奔廖誌國,暗中卻也已經走了苗長林、賈大雄的路子。這種狡兔三窟、腳踩幾條船的路數,在官商兩界皆司空見慣。既然陽城官場盡人皆知,徐曉凡是你廖誌國的親信,那好,我賈某人幹脆將他作為常務副部長人選,成了可以賣個人情,一邊籠絡了徐氏父子,一邊示好於你廖書記;假如不成,又正好委過於廖誌國,或許能將徐曉凡從氏陣營離間出來,也算是一種招安手段吧。須知,最近一段時期,“三劍客”們一直想在廖誌國陣營打開缺口,卻苦於無從下手、更無明顯成效。眼前,如果徐曉凡能夠倒戈,也許就能從他那兒取得重大突破,獲悉廖誌國夫婦收受賄賂、以權謀私那些具體事實。


    那個教育局常務副局長胡春來,則是苗長林、賈大雄的一個鐵杆親信,別看名次排在最後,卻是他們最希望成功的人選。按照賈大雄的如意算盤,隻要運籌得當,胡春來極有可能後來居上、爆冷勝出。


    總之,賈大雄準備的兩套方案,於他而言,並無好差、優劣之分,隻有更好與最好之別。而對廖誌國來說,則可能個個是倒鉤,處處有陷阱,一旦選擇不當了,則會讓組織部這個重要人事陣地,又一次完全落到“三劍客”手裏。


    16


    現在,就得專門說說教育局常務副局長胡春來了。


    胡春來其人,本是陽東區中學教師出身,精通理科各個門類,尤其在高中數學、物理兩門更為拔尖。早在三十出頭的年紀,就已經是中學特級教師、市級課題帶頭人。當年,苗長林擔任陽東區長時,胡春來做過中學校長、區教育局長,是個在全市教育係統內小有名氣的專家型領導。


    細說起來,像胡春來這樣的人,如果一直在校園和講台上堅守下去,也會大有前途,不說成為葉對陶、季羨林之流的教育大家,至少會在一定範圍與領域獨領風騷。隻可惜,一旦入了仕途這一旁門,反倒使其專業荒疏、特長不再,前程未必有多光明。


    熟悉中國當代史者皆知,解放初期一陣子,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之後又有一陣子,為了表示對知識與人才的尊重,風行讓專家學者轉行從政擔任領導幹部。其實哩,現在看來未必是件十全十美的好事。就說解放初的那些專家吧,歡天喜地擔任了各級領導,整天忙於繁雜的行政事務,又不得不卷入種種撕扯不清的人事糾葛,不消三五年,自身的業務專長漸漸不再,專家隊伍裏便減少了許多拔尖人才。更為可惜的是,此後不幾年,反右、文革風潮中的大量受害者,恰恰就是這批從專家轉任領導的當權派,因為這批人不改知識分子天生的率真,說話辦事不喜耍手腕、玩權術,很快就成為應聲而落的槍下之鳥。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那批精英,雖然趕上了開明、開放的好時代,其中不少人在各級領導崗位上頗有建樹,也從根本上扭轉了幹部隊伍知識不足的狀況,可畢竟還是使其中一些人放棄了學術專長,而且也並非人人能都成為不錯的黨政官員。


    還是回到胡春來。他在陽東區由講台步入政界,因為長期在苗長林治下工作,彼此交往頗頻繁,更因為性情相投的緣故,相互間漸漸貼緊,密切程度已然超越普通上下級關係,並因此而與賈大雄、於樹奎等苗氏圈子中人走得很近。等到苗長林離開陽東擔任陽城市府副市長時,就將他推薦到陽城中專擔任了副校長,後來又提拔為校長,官職由正科而至正處。前些年,市教育局需要補充一位副局長兼教育工委書記,考慮到局班子中外行偏多,賈大雄第一個想到胡春來,遠在省裏的苗長林也表示支持。從中專校長到兼任教工委書記的副局長,職級上雖然屬於正處職位的平行移動,可由區區一校到泱泱一市,執掌的權力範圍不可同日而語。況且,賈大雄當時就有想法,未來將繼續運作胡春來主政教育局。


    憑心而論,胡春來雖然在官場廝混多年,身上卻依然頗多書生意氣、學者性情,遇事敢說敢當,不善收斂藏掖,不是過去工農幹部的那種大炮,而是多少有些知識分子的耿介。這種性格,在陽城政界倒也有點獨來獨往的意味。本來,胡春來除了與苗、賈、於等“三劍客”關係密切,本身與廖誌國既無深交,也無舊怨過節,而且,兩人性格頗為相似,即便不能結為知己,倒也未必一定成為死敵。不料,多重因素一番化合作用,很快就使雙方處於水火難容的境地。


    其中,不得不先要提到兩件具體事情——


    一件事,四年前,也就是廖誌國剛來陽城不久,市教育局局長老康出差省城途中遭遇車禍,致使顱腦嚴重損傷,經搶救雖暫時挽回生命,卻一直處於植物人狀態,醫生當時預言生命跡象最多維持半年。


    這位康局長,乃當年黃一平所在陽城第五中學的校長。其時,黃一平剛剛大學畢業初入社會,因為分配、戀愛雙雙遭遇坎坷,性格中又有詩人氣質,不免有些憤世嫉俗,看什麽事都不那麽順心,見什麽人都不用正眼。正是這位康校長,以一位過來人的心態,包容了狂傲不羈的黃一平,處處給予關照,使其度過了一段近乎破罐子破摔的艱難時期。後來,教育局需要借調一位年輕教師幫助編寫教材,又是他積極推薦了黃一平。可以說,正是由於康局長的慧眼識才和寬容大度,才令黃一平得以有機會從此步入政界及至今日。緣於此,黃一平始終不敢忘記康局長的恩情。


    康局長遭遇了如此大禍,教育局自然不可一日無主。可是,傷者是因公出差受的傷,醫生雖然預言維持時間不會太久,畢竟還沒有死亡,不便免除其局長、黨組書記的職務。因此,市委按照組織部的建議,決定讓副局長胡春來暫時主持全麵,隨時準備接任一把手。正所謂時光如白駒過隙,時間很快過去一年,令人驚異的是,植物人了的康局長不僅沒有死,而且生命體征居然還相當穩定,臉色甚至由蒼白漸漸轉為紅潤。這種狀況,一方麵讓家屬看到希望,覺得傷者還有恢複健康、重返工作崗位的可能;另一方麵,不僅胡春來焦急萬分,就連一向穩健的賈大雄也有些按捺不住。於是,組織部又向市委建議:是否考慮免掉康局長的職務,哪怕是局長或黨組書記兩職中的一個,讓胡春來名正言順主政教育局。此議當即受到苗長林的支持,卻遭到傷者家屬強烈抵製,廖誌國也在常委會上表示反對。


    康局長家屬反對,自在料想之中。換位思考一下,這種情況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其親屬也都斷然不會同意。中國有句老話叫人走茶涼,這裏人還沒走就要免職,豈不更加過分。何況,有個局長的官位在身,不必說前來探視者不斷,鮮花、水果乃至紅包不絕,就是醫療上也更有保障一些。加之,康局長家裏,還有諸多未竟事宜,需要借此與組織上作一番討價還價。由此,這個局長、黨組書記職務,豈可輕易拱手讓出!


    廖誌國的表示反對,則主要是受到黃一平的請托。康局長車禍受傷,黃一平當然要頻繁前往問候看望,傷者家屬也將他當成一根可以依靠的支柱。此時,黃一平能夠幫助者,除了醫療條件、醫藥費用上的充分關照之外,就是盡量不讓躺在病床上的康局長失去官職。憑他區區一個市長秘書,自然無法做到這些,故而隻好求助於廖誌國幫忙。廖誌國身為市委副書記、市長,畢竟是響當當的陽城二號首長,常委會上說話分量自然不輕。於是,康局長的免職當即被阻止,而且這一拖就是數年。如今,康局長依然遲遲未亡,胡春來職務前邊的副字也一直無法去除。


    胡春來任職受阻,不便與植物人了康局長爭短長,也無法同那些哭哭啼啼的傷者家屬計較,就隻好將怨恨統統歸到廖誌國身上。別的怨恨尚好說,這種擋人前途、斷人出路之仇,一旦結下了就深及骨髓,難忘難消。


    另一件事,則是緣於廖誌國的那個“鯤鵬館”項目。


    廖誌國初到陽城,出於政治上的考慮,著手籌建“鯤鵬館”這樣一座超大體量的文化體育設施。在此過程中,工程巨大的造價及資金缺口,是廖誌國遇到的一大障礙。同時,關於館址的選擇、籌建班子的組成等等,也引發了陽城政商兩界的極大關注,並因此而攪動了諸多人事矛盾,包括城市中心南移與北動的爭執,以及中陽地產集團濱江新城項目等曆史遺留問題。加上,蘇婧婧又在其間橫生了許多枝節,更為這個原本單純的建築工程,平添了濃重的人際關係色彩。總之,由於上述諸多原因吧,廖誌國運作的這個“鯤鵬館”,竟然動到了一個原本與之根本不搭界的部門——教育。


    原來,廖誌國因為籌集“鯤鵬館”所需資金,必須大幅拉動濱江新城與城北新區兩地的土地出讓金,以實現用土地換金錢。為此,他將陽城市區的幾所重點中小學,悉數分解、拆散、稀釋,有的計劃整體搬遷,有的在上述兩區域內建了分校,而且打出的是教育公平公正與資源均衡化旗號。而此前,胡春來自恃在教育界經營多年,崇尚的是寶塔式精英教育理念,尤其主持市教育局工作之後,更是主張集中優勢資源打造陽城教育品牌,在每年的競賽與高考尖子上大做文章。由是,他對廖誌國的做法便非常不滿,曾經當麵找到市長辦公室當麵“探討”,也曾利用自己省、市人大代表的身份公開提案進行質詢。及至後來,眼見無法阻擋廖誌國的行動,胡春來幹脆通過各種途徑,極力進行公開抵製與詆毀。


    此時,適逢苗長林與廖誌國競爭市委書記。胡春來的極端情緒,正好被工於心計的苗長林巧加利用,“三劍客”傳統格局之外,實際上又多了一員猛士型戰將。


    據黃一平在教育界的一些耳目反映,胡春來在教育係統的多種場合,包括正規會議講話以及酒席、牌桌上的閑聊,多有對廖誌國不恭的語言,有些還相當出格。恰巧,那些寄往北京、省城的匿名信上,不少內容就與胡春來的言論高度吻合,有的甚至從語氣到用詞都相當一致。由此,黃一平推測,胡春來即使不是匿名信的直接寫手或幕後策劃,至少也是信上內容的間接來源。在陽城政界廖誌國敵對陣營中,此人已經成為於樹奎之外,一個重量級、打手型人物。


    這次,賈大雄推出胡春來作為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候選人,一方麵有出奇兵的考慮,另一方麵也有將廖誌國一軍的意圖——胡春來不是一向反對你廖某人嗎?假如你不同意,就是打擊、壓製不同意見,而且,看你以什麽理由反對,話又如何說出口。


    16


    事實上,苗長林、賈大雄們過低估計了廖誌國的智商。或許,他們也忽略了黃一平這個智囊型秘書。


    對於賈大雄私下準備的那兩套方案,廖誌國早就從黃一平處獲悉,且時常放在腦中盤桓,漸漸就品味出了其中的不尋常味道。


    “賈大雄這兩個方案,你黃一平這個擺設不談,其他幾個人肯定都已經知道了。對於其中任何一個對象來說,擺在我麵前的路隻有兩條:同意或否定。我這個書記,現在否定了哪一個對象,都要得罪這個當事人;而同意了其中任意一位,人家又不會把這筆人情賬算在我身上,內心感激的還是他賈大雄。況且,我同意一個,就得說出否定其他人的理由,這些理由又會很快流傳出去,無形當中我就因此多樹了幾個對立麵。賈大雄他們知道,我眼下本來人氣就不很旺,最怕失去的是人緣,而他們一旦搬出這兩套方案,實際上就是給我設了個進退兩難的陷阱。哈哈哈,夠聰明,也夠陰狠!一平,你覺得是不是這個情況?唔?”廖誌國問黃一平。


    “是這樣。”黃一平點頭道。這些道理,他也一直在琢磨,可是有時想到了卻又不便直言。眼下,廖誌國能夠親口說出這樣的話,尤其是人氣、人緣、陷阱之類,委實很不容易。看得出,“三劍客”們已經將他逼到一處險境。


    “目前全市上下都清楚,我剛剛就任這個書記,實際上真正能夠施展的空間還很有限,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組織部把持在苗長林他們手裏,很多人事關係難以及時理順。如果這個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最終選用了像胡春來這種人,那組織部還是在他們手裏。因此,我們這次一定要利用這個機會,把組織部這塊陣地拿過來。即使不能全部拿來,至少也要通過毛主席所說摻沙子、扔石頭的形式,把這個常務的位置搶下來。賈大雄的這兩個方案,看來一個都不能同意,我們一定要另外選擇人選。”廖誌國態度堅決。


    “可是,這個人選也不是那麽好定的哩!現在組織部基本上是賈家天下,背後又有苗長林撐腰,萬一選得不準,這個常務副部長很容易就讓他們給收買、同化了,或者幹脆給撂在一邊當成傀儡。當初洪大光書記將自己的老鄉放到副部長位置上,原本也有安插眼線的意思。可是,那個不爭氣的青年幹部,迫於環境壓力幾乎無所作為,而且頻繁被賈大雄派到外邊學習、培訓或參加各種工作組,完全成了傀儡。我們要選的這個人,對我們而言當然得是言聽計從的盟友,而對他們那一方來說,必須是一顆釘子、楔子,最好是一枚手雷或定時炸彈。”黃一平緊緊圍繞廖書記的意思,作進一步闡發。


    跟隨廖誌國幾年了,他熟悉其思維方式。現在這種貌似散漫式閑聊,實質還是在理順、開拓思路,最終目的是尋找到科學應對之策。


    “對!”廖誌國說:“在當前這種非常時期,這個人的作用實在太大了。因此,必須是一個態度鮮明、立場堅定的人,隨時聽從我們的指揮調度,又不懼怕與賈大雄、苗長林他們作對,甚至還要有一點自我犧牲的精神。這個人一定得是我們來選擇,而且絕不可讓賈大雄給收買、同化了。至於傀儡不傀儡的,隻要是鐵心跟咱們,那就由不得他賈大雄了,畢竟我這個書記主管組織部,直接指揮常務副部長天經地義嘛。當然啦,眼下最為合適的人選還真是你黃一平,可是,我這邊更加需要你,或者說需要用到你的地方更多一些。難哪!”


    黃一平聞言,內心2內心不免有些感動。他明白,廖書記說的是心裏話。一個秘書,能夠在領導心目中具有如此位置,絕對的成就感!


    “廖書記,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他們拿出的方案我們可以否定,而我們提出的人選,到了常委會上他們也同樣能找出理由反對。畢竟賈大雄和苗長林聯手起來,力量不可小視。而且,萬一常委會上其他什麽人再插進一隻手,提出一個什麽不倫不類的人選,一旦到了組織部那個環境裏,我們這邊也很難真正掌控呀。”黃一平說。


    “是啊,你剛才說的常委會那一關,我也早就想到了,而且感覺是個不小的問題。確實,現在常委會裏麵還不太穩定,弄不好很容易節外生枝。咦,我倒是在考慮,有沒有一個折衷的辦法,既能找到合適的人選,又可防止苗長林、賈大雄他們攪局,甚至還能不讓其他常委染指呢?”廖誌國問。


    說到這裏,黃一平心裏倏忽一動。對呀,繞了這麽多彎子,廖書記的這一問,終於接近他心底那個深藏的思路了。事實上,經過前些時對組織部的深入調查摸底,他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接近的方案。無奈,若是廖誌國不主動提出,他即便作為心腹秘書,也不能、不敢輕易道出。究其緣由,主要有三:一來,此方案是個險招、奇招,屬於劍走偏鋒那一類,又具有雙刃劍性質,傷敵的同時弄不好也會自傷;二來,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這樣敏感的職位,因其重要且特殊,即便由他這個秘書提出人選,也難免瓜田李下之嫌,能避開應當盡量避開;三來,一個無論多麽絕妙的主意,由領導嘴裏說出來了才是黃金,而讓自己這個秘書說了,就可能變成破銅爛鐵。黃一平做秘書這麽多年,已經見識、經曆過太多此類經驗教訓了。廖誌國再直爽、豁達,黃一平也不敢大意與造次。


    “嗯,廖書記剛才這個問題,倒是啟發了我的思路。既然賈大雄一直提出要在常委會上討論,那就必須防止他在會上搞名堂。既然如此,我們不妨換個思路,這個事情是否可以不拿到常委會上來議呢?而且,在他準備的兩套方案中,我們是否可以將計就計,在其中演變出一個為我所用的第三方案呢?”黃一平的思路,看似順著廖誌國的竿子在爬,其實是在進一步引導對方思路,朝向一個預定的目標前進。


    “是啊!我也正是這個意思。具體說說你的想法,唔?”廖誌國顯然已經覺出黃一平的意思。


    “賈大雄不是提出在部裏現有兩位專職副部長中選擇嗎?這樣選擇的好處,是副部長內部分工的調整,而無需新提拔或調動幹部,可以省略了民主推薦、考察、測評這些程序,也可以不拿到常委會上討論決定。這是其一。其二,他提出的內部人選是兩位專職副部長,可組織部不是還有兩個兼職副部長嗎?賈大雄既然沒有提到這兩位,說明對他們至少不是很信任。而且,據我了解,情況也確實如此。那咱們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就在另外兩位裏著眼選擇?”黃一平說。


    “對嘍,這個主意好!按照賈大雄的方向,走了我們的路子;用了賈大雄的舊瓶,裝著我們的新酒。這樣,你趕緊悄悄幫我接觸一下,看看兩個兼職副部長裏誰比較合適。把握一條,現在是特殊時期,隻要能幹成事,用人標準不必拘泥於常規。唔!”廖誌國深以為然。


    黃一平當然諳熟廖書記的意圖。他以市委副秘書長兼書記秘書的雙重身份,很快便同兩位兼職副部長進行了深入交流,摸清了兩個人的真實想法。那個兼任人事局長的副部長,曾經在部裏做過專職副部長,因為個性太過耿直,脾氣又有些急躁,與賈大雄共事期間頗多矛盾。後來,抱著寧為雞首不作牛後的態度,兼任了人事局長,遠離組織部這個是非窩。眼下,他非常滿足於眼前的局長寶座,不想再回去與賈大雄糾纏,因此對常務副部長興趣不濃。另一位兼任老幹部局長的副部長趙瑞星,倒是一拍即合,不僅本人對常務副興趣濃厚,而且諸多條件也頗為適合廖誌國的要求,乃常務副部長的合適人選。至於此人到底如何合適,容後詳述。


    至此,正當苗長林、賈大雄做著如意美夢之際,忽一日,組織部辦公室接到黃一平電話,說:“請賈部長最近召集一次部務會議,廖書記要親自聽取部務工作匯報,還要發表一點指示。”


    組織部的回音很快過來。部務會就定在第二天下午。


    廖誌國作為主管組織的一把手,參加這樣的會議雖不常見,卻也


    合乎情理。


    部務會上,先是聽取了幹部管理、黨員教育、人才培養等方麵的情況匯報,表麵看像是臨時起意或例行公事。孰料,會議臨近結束時,廖誌國開了腔:“哦,對了,前段時間大雄部長多次提出,因為部裏領導缺額,需要進行調整。現在看來,從外邊一時也難找到恰當的人選,我個人認為也沒有那個必要,還是在現有領導中進行微調為好。所以哩,今天的會議還有一項內容,就是對幾位部領導的分工做些調整。別的同誌分工不變,趙瑞星副部長除繼續兼任老幹部局長外,暫時先把常務那一塊的工作抓起來,主要負責黨政機關和縣(市)、區一塊。這幾年,部裏工作在大雄同誌主持下,大家分工不分家,相互配合得都很好。今後哩,希望大家繼續發揚好的傳統,再接再厲,使各項工作再上一個新的台階。各位在工作、生活中有什麽情況,可以隨時同我聯係,我一定當好大家的堅強後盾。大雄部長,就這樣吧。唔?”


    廖誌國的發言,就像當頭一棍,打得賈大雄目瞪口呆。本來,重新任命一個常務副部長,必須經過常委會集體討論,勢必給苗長林與賈大雄聯手唱雙簧帶來絕佳機會。可是,賈大雄做夢也沒有想到,廖誌國竟然想出這樣一個奇招,而且三言兩語就獨自搞定了。


    廖誌國話音落下好久了,賈大雄臉色由紅轉白再轉青,終於漸漸恢複了平靜,連忙點頭道:“好,好,好,我們堅決服從廖書記的決定,一定把工作做好!”


    18


    趙瑞星轉任常務副部長,不光是讓賈大雄、苗長林們大為驚訝,也在陽城機關上下引發了熱議。熟知組織部內情者都說,趙瑞星重回組織部常務崗位,未來定有連台好戲上演。


    確實,趙瑞星在陽城政界即非奇才,多少也算得上是一個頗有特色的官員。廖誌國選擇他來攪局,賈大雄們的日子定然不太好過。


    五十三歲的趙瑞星,當年曾經插過隊、當過兵,又是文革後恢複高考的第一批大學生,個人經曆頗為豐富。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苗長林還在陽東區做區長時,他是區委常委、組織部長。後來,苗長林做副市長時,他也由區裏調任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最近十幾年間,他先後陪過四五任組織部長,光是擔任常務副部長就近十年。為此,他總是如是自嘲:“我這個官就像千年的黃楊樹——長不大。”


    從事組織工作多年,趙瑞星有一句盡人皆知的口頭禪,其實也是他為人處事的最高信條——“官場如牌局,八點壓七點,誰官大我聽誰。”在他眼裏,陽城地界裏市委書記官最大,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遇到問題和矛盾,他也永遠隻唯書記馬首是瞻。本來,作為一名組織部副部長,他的這個原則並無不妥。然而,恰恰就是因為這個原則,才構成了他與苗長林、賈大雄之間水火不容的矛盾。


    當年他在陽東區任組織部長時,區長苗長林與區委書記關係不和,因為堅定站在書記那一邊,便與苗長林結下梁子。調到市委組織部之後,早期形勢還不錯,幾個市委書記很強勢,部長都不敢多嘴多舌,他這個副部長隻要跟定書記就萬事大吉。等到賈大雄當了部長,苗長林也從省裏回歸陽城,正是洪大光當政後期,書記對組織部的掌控並不太嚴密,這就為苗、賈聯手營私提供了方便。而這時,趙瑞星再唯洪大光旨意行事,便成了賈大雄與苗長林的絆腳石。何況,此前他與苗長林還有一段不愉快的過往。之後,隨著苗、賈謀私氣焰日漸囂張,卻又不容旁人置喙與擋道,趙瑞星與他們之間的矛盾必然加深。兩年前,賈大雄一唱,苗長林一和,兩人聯手將趙氏送到老幹部局,準備請他於斯終老。從此,趙瑞星與苗長林、賈大雄一派,更加勢如水火。


    此一節,便是廖誌國選擇趙瑞星的核心原因。


    當然,趙瑞星這個人除了唯上,還有其他眾多特點。擇其主要,聊舉一二:


    特點之一,通曉內部規章,精於各種用人治人之道。換句話說也並無不可——長於權術,擅長整人。


    趙瑞星自從大學畢業分到區委組織部,十幾年一直沒有離開過組織係統。此人善於學習,博聞強記,無論對幹部履曆還是各種文件,皆有過目不忘之功。他對政策規章的諳熟程度,就連省委組織部那些資深處長都深表佩服。在省委組織部係統,但凡組織文件匯編或清理內部規章,常常都要借他過去幫忙;遇到麻煩的疑難問題,特別是文革之前甚至解放初期幹部管理方麵的事務,一時無人能夠說得清楚,且又找不到文件依據,也會一個電話打到陽城來,趙瑞星通常皆能當即解釋、答複,一二三四絲毫不亂。因此,盡管賈大雄們也曾動過念頭,想將趙瑞星徹底逐出組織部,無奈省委組織部總有說情電話過來,小則處長副處長,大則副部長一級領導,希望為全省組織係統留下這個活字典。


    腦子聰明、政策嫻熟的老組工幹部,治人、用人、整人方麵自然也頗有一套,趙氏更是其中的行家裏手。據說,趙瑞星有個絕招,就是通過官員舉止,很快便能判斷出其個性、心理與工作作風方麵的特點。某次,趙瑞星率隊考察某擬任外事局副局長人選。談話時,那個被考察對象剛剛上了廁所,手上水淋淋的,與人握手之前在褲子上悄悄擦了幾下。坐到沙發上,一會兒便晃動二郎腿,身體也歪歪斜斜。趙瑞星當即暗自認定此人生活習慣邋塌,工作作風也不夠嚴謹,不適合做外事部門負責人。考察結果,周圍同事反映也確實如此。再某次,考察某民政局長人選,其人理了個紋絲不亂大背頭,西裝領帶皮鞋均搭配考究。煙、酒不沾倒也罷了,吃飯時別人筷子動過的菜肴他絕不染指。雖然考察情況不錯,可趙瑞星堅持認為此公不是理想之人。果然,其人後來勉強在民政局長位置上幹了兩年,便在社會測評中遭遇到廣泛詬病,主要問題就是不夠接近基層,與普通民眾有距離。由此可見,趙氏一又識人之眼確實了得!


    當然,據聞趙瑞星整人手段也很厲害,下手穩、準、狠且方法靈活多樣。尤其對那些不聽話、不喜歡的幹部,除了硬碰硬的降、免、調、放外,還善於通過搞中心、進培訓班、掛職、交流等形式,搞明升暗降或先升後降。為此,不少被其整過的幹部,私下裏送他一個雅號:陽城戈培爾。戈培爾其人,乃當年德國希特勒手下的一員幹將,以心狠手辣著稱於世。


    特點之二,私心嚴重,慣於利用手中權力謀私,卻又能做得不動聲色,甚至不著絲毫痕跡。


    趙瑞星在組織部多年,依據中國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傳統,有些私心雜念純屬正常。有人曾經幫趙瑞星做過統計,在他二十多年組工幹部任內,光是自己家庭、家族成員及其他親屬,通過關係安排、調動工作和提拔重用者,應在百人以上。此外,通過同學、戰友、鄉親、朋友、同事等等關係,得到特殊關照者更是不計其數。令人佩服之處在於,依靠在組織部門曆練、浸潤多年的經驗,他之作偽、謀私技法不僅多樣,而且手法極其老到,絕少被人當場抓住把柄,即使事後獲知也大多屬於推測,且難以深入追究。


    如此說來,同樣一個趙瑞星,在別人眼裏或許毛病、缺點多多,而在廖誌國與黃一平看來,立即便有了變廢為寶的功效。試想,一個遭遇了苗、賈聯手打壓的副部長,一旦鹹魚翻身了,能不睚眥必報嗎?何況,趙瑞星年近退二線,無欲望即無顧慮,本身又是官場治人高手,使用起來能不得心應手?再說,私心雜念重的人,可以提供更多讓人拿捏的把柄,更加便於驅使、調遣,反倒是個契機。至於所謂德才兼備那一套,隻能暫且擱置一邊,這也算是因人而異、特事特辦吧。


    黃一平沒有做過幹部工作,甚至也沒怎麽像樣管過人,可是對於治人、用人之道卻不陌生。大學四年,他通讀了古今中外曆史,懂得很多曆史上用人、整人的精彩典故。他知道,天下最難用的就是那種完美無缺、油鹽不進、刀槍不入的聖人,關鍵是不易駕馭;最好用者,是那種有明顯弱點、毛病的小人,你可以一手拎著他的小瓣子,一手提著督促他的皮鞭子,焉有不乖乖聽話受差遣之理?做領導的一大學問,有時需要用人所長,有時則需要用人所短——不正派或有明顯瑕疵之人,在群眾眼裏是臭狗屎,對領導的忠誠度則特別高;不廉潔的人,為了自己撈點小好處,前提是先幫領導謀取大好處;沒本事的人,雖然難成好事,卻也不會壞領導的大事;不講情義的人,對自己人六親不認,對敵人也下得了狠手。


    “非常時期,既要用人所長,也要用人所短,這才是真正的不拘一格嘛。古代有以愚困智的故事,現在我們就是要利用趙瑞星這樣的人,來個以短製短、以毒攻毒。”廖誌國的一番解釋,完全道出了最終選擇趙瑞星的真實動機。


    其實,那個以愚困智的故事,乃是出自黃一平之口。作為n大曆史係的高材生,黃一平裝了滿肚子的曆史掌故,時常在閑聊時應廖書記要求,隨口說上一兩則小段子,也算是消閑解悶。


    所謂以愚困智,說是北宋有個博學多才的官員名徐鉉,一向恃才傲物。某日,江南官府選派其赴京朝貢。按照當朝規定,此類差事朝廷須選派官員陪同押運。宰相在指派這位陪同官員時,卻遇到了一個麻煩:朝中官員皆因徐鉉學問大,又生怕遭其嘲笑不敢前往。無奈,隻得奏請當朝皇帝太祖定奪。太祖當然知道徐鉉的其人,馬上下旨索要了一份文盲殿侍官員的名單,並隨意在其中選了一人。朝中文武大臣、包括宰相在內,無不驚訝萬分,心想皇上派此愚昧之輩與徐鉉同行,真正太匪夷所思了。那個文盲殿侍更是稀裏糊塗就領旨去了江南。一路上,徐鉉口若懸河賣弄滿腹才華,不時博得同行者喝彩聲聲,唯獨皇上派來的這位官員始終沉默不語,且表情嚴肅。徐鉉不知內情,也想與之交談,誰知仍然不見反應。如此一路下來,徐鉉的高深學問就像陡然遇到一堵看不見摸不著的棉花牆,瞬息之間便被消解得無影無蹤。等到了京城,那徐鉉早就了無一絲傲氣。


    選擇趙瑞星當了常務副部長,自然與上述以愚困智搭不上邊,卻正應了廖誌國說的以短製短,內中道理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你賈大雄、苗長林之流,不是慣於利用組織人事這個陣地,做些排斥異己、拉幫結派的勾當麽?那好,現在用一個更為擅長此道的專家陪你們玩玩,看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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