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教育局遭遇車禍的康局長,依然是躺在醫院裏的“植物人”。可是,他的親屬卻突然同意免去其局長、黨組書記職務。


    消息傳出,很多人都感覺意外、甚至吃驚,隻有苗長林、賈大雄幾個人暗自開心。那個主持工作的常務副局長胡春來,更是差點激動得歡呼起來。幾乎所有的人都認定,空出來的這個一把手位置,一定非胡春來莫屬。


    可是事實上,康局長親屬同意免職,不過是黃一平與趙瑞星共同策劃的一個計謀,意在遵照市委書記廖誌國的意圖,盡早將胡春來逐出教育局,以免他老是在背後與苗長林、賈大雄、於樹奎等人聯手搗蛋,壞了年底市黨代會的大事。由是,教育局長位置之爭,必將成為廖誌國與“三劍客”們較量的又一戰場。


    對廖誌國這方麵來說,拿下胡春來已經成為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而且,此舉若是成功,既可收進一步敲山震虎之效,也算是清除掉“三劍客”的一個重要外圍據點,為黨代會前徹底降伏對手奠定了重要基礎。


    前一階段,廖誌國利用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配置、海北縣委班子調整兩大契機,對苗長林、賈大雄、於樹奎們實施了突然且精確之打擊,收到了明顯的成效。


    一方麵,在市委組織部這個重要陣地上,趙瑞星作為一根鍥子,牢牢釘在賈大雄的要害之處。趙氏憑藉過人的手腕與智謀,依托在組織係統的深厚基礎,高舉市委書記廖誌國這杆大旗,與黃一平彼此呼應,先後將組織部內一批中堅力量爭取過來。經他一番威脅利誘、軟硬兼施,就連幾個過去被賈大雄視作鐵杆親信的處長,都開始首鼠兩端、腳踩兩條船。因為這些人知道,在市委書記與組織部長的權力鬥爭中,鮮有後者輕易取勝的記錄。


    另一方麵,組織部陣地的成功易幟,使廖誌國這個市委書記開始真正掌握人事大權。很快,在事關海北縣委副書記的配備問題上,成功打翻了於樹奎的如意算盤,令其遭遇了一次徹底失敗——副書記的最終易人,不僅折損了宣傳部長林鬆這員大將,而且憑空招來兩個新常委,其中那個許海衛更是成了於氏死對頭。最為要命的是,於樹奎吃了大虧,卻還無處訴說,隻好打掉滿嘴牙齒含血吞。


    當然,反對派陣營在遭受到重創的同時,也激發了他們的強力反彈,其報複與反擊越來越近乎瘋狂。


    前不久,省委梁副書記的秘書馬處長,先後交給黃一平一批匿名信複印件,皆經過中央和省裏有關領導批示,雖然沒有嚴厲措辭,不是那種堅持要求查處之類,卻也傳遞出一個明確信號——所謂加強教育、引以為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等等,表麵指向模糊,其實意含不滿,也可以理解成要求查處。更何況,這種舉報信見得多了,難免會引起某些敏感領導的關注,或者在其頭腦中形成三人市虎的印象,將為日後的提拔任用留下長久隱患。


    最近一段時期,或許是受到組織部與海北事件的刺激,又有更大批量的匿名告狀信,台風一般刮了起來,不僅在中央、省級機關形成普遍覆蓋,而且還刮向陽城市黨政領導、機關負責人和老幹部。信的內容雖然依舊老調重彈,可羅列罪狀、故事、細節卻是越發駭人聽聞,大有不將廖氏拉下馬勢不罷休的樣子。一時間,有關廖誌國弄權謀私、生活腐化的傳聞,又如火後野草、雨後春筍一般複歸旺盛。


    與此同時,以於樹奎、胡春來為主的兩大戰將,一個把守縣區,一個活躍市區,再次赤裸裸跳將出來,公開向廖誌國開火宣戰。尤其那個教育局常務副局長胡春來,本就個性張揚、自視清高,加上短短幾年間,先有晉升局長受過阻攔,再有“鯤鵬館”打亂其施政規劃,後又在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一事上遭到抵製,早已積下萬丈怒火。何況,他的背後還有苗長林、賈大雄、於樹奎“三劍客”一手撐其腰,一手煽其火,更是加劇其對廖誌國的憤恨。他也知道,在陽城這塊地盤上,若是不將廖誌國趕快逐出去,而讓其再在市委書記任上幹幾年,那麽自己的政治前途必將一片灰暗,乃至永無翻身之日。因此,在反對廖誌國的問題上,他之氣急敗壞、上竄下跳便不難理解,充當急先鋒也勢在必然。


    胡春來反對廖誌國,比之苗長林、賈大雄、於樹奎他們,在權力製衡力度方麵雖有某些不及之處,可在鬥爭方式靈活性、影響廣泛性上,卻也有其獨特的優勢。一來,他隻是一位正處職副局長,說話可以口無遮攔少有顧忌,即使說錯什麽最多屬於方法不當,堂堂市委書記廖誌國絕對不宜、不便同他多作計較。不像苗長林、賈大雄他們身處高位,說話做事需要更多考慮政治因素。二來,他在市級機關工作,身處陽城的政治、經濟核心,不僅信息通暢、嗅覺靈敏,而且殺傷力巨大,隨手扔出一顆小炸彈,都會造成意想不到的衝擊波。相形之下,偏居海北基層的於樹奎,則要遲、緩、弱、小得多。三來,他主管的是偌大教育局,所轄學校院所眾多,治下隊伍龐大,管理的又多是些桀驁不馴的知識分子。因此,供他放炮點火的機會頗多,也很容易得到最為廣泛的響應。教育界本是一眼深不見底的淵潭,老少相傳、師生接力,哪怕隻是一小塊石子下去,也會迅速形成巨大波浪,及至牽動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


    拿到馬處長轉來的那些匿名信之後,黃一平以自己多年吃文字飯的經驗,對其中內容進行了係統分析,從思維特征到用語習慣,甚至細及每一個字句。據他判斷,胡春來反對廖誌國的諸多言論,已經與那些匿名告狀信內容越來越趨於吻合。為了印證自己的這個推斷,他甚至截取了匿名信上的部分原文,並附上胡春來發表在報刊上的署名文章,委托在省城擔任公安局副局長的同學幫忙,請其治下一位著名的文字檢驗專家鑒定。結果,專家的意見與黃一平基本一致。如此看來,匿名信與胡春來的關係相當密切。同時,就在上周,胡春來還公開攛掇了一批老教師,聯名上書省和國家教育主管部門,反映陽城基礎教育秩序混亂與質量下滑的情況,並將原因歸結為遭遇了嚴重的行政幹預。黃一平甚至弄到一盤錄音,是胡春來在教育係統中學校長座談會上的講話,中途有一段脫稿發揮,近乎對廖誌國點名謾罵了。


    現在,眼看距離黨代會隻有七八個月了,倘若任由胡春來如此為所欲為,再加上“三劍客”的幕後操縱與配合,那局麵則會對廖誌國越來不利。


    黃一平將掌握到的相關情況,悉數如實報與廖誌國,並陳述了對局勢嚴峻性的看法,自然引發了廖誌國的高度重視,也進一步加深對胡春來的厭惡與惱怒。


    “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將胡春來調離教育局,而且要設法讓他噤聲。”廖誌國態度很堅決。


    “可是,他在教育局主持工作,不怎麽好辦哩。再說,這個人非常傲氣,性格又很強,恐怕不太容易讓他閉嘴。”黃一平說。


    “查!告訴紀檢委何長來他們,趕緊組織人查他。我倒不相信咧,他胡春來沒有經濟問題,總有生活問題吧;沒有大的貪汙受賄,總有小金庫之類吧;他自己沒有問題,家屬親戚總有問題吧。一旦查出問題,就堅決依法嚴肅處理,我還就不信這個邪了!”廖誌國很憤怒,雙眼直視黃一平。


    黃一平點頭笑笑,嘴上卻什麽也沒說。


    他明白,廖誌國確實被胡春來逼急了,說的也都是心裏話。然而,在官場這個特殊的領域,有些事情能說不能做,有些事情則能做不能說。尋找一個理由整倒胡春來,自然是眼下之急需,卻是屬於隻能意會不可言傳之事。眼下這種環境裏,雖然隻有他和廖書記兩個人,可如此敏感話題也還是應當心照不宣,即便眼下領導在氣頭上說了,做秘書的也不宜再妄加發揮與評點。否則,這類敏感話題扯得太開了,萬一被什麽人闖進來聽到,或日後通過某個途徑走漏了風聲,那就給領導添了大亂,好心反倒換成驢肝肺了。同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廖誌國說的這個辦法,盡管不無道理,卻也不具實際操作性,至少不便馬上實施。漫說胡春來貴為一局之首長,就是機關裏的普通辦事員,若無哪怕是捕風捉影的舉報,或是莫須有的線索,也不可莫名其妙交由紀檢展開調查。否則,不僅師出無名、沒有由頭,而且也易於被人視為公然打擊報複,弄不好引發廣泛非議與公憤,反而容易給反對派抓住把柄。要知道,時下網絡的影響力很大,許多事情隻要捅到網上,馬上就能弄得沸沸揚揚。試想,你廖誌國貴為堂堂市委書記,打擊報複手下一位普通局長,那還不得一夜成名、舉國皆知!


    當然,廖書記的表達的那層意思,黃一平絕不會置若罔聞。


    30


    黃一平腦瓜想得生疼,還是沒能想出一個解決胡春來的好主意。左思右想之後,他還是決定找趙瑞星商量。因為他知道,趙瑞星在陽城政界時間較長,又以主意多、手腕硬出名,處理此類人事不乏絕招,其人應該深諳此類暗道機關。


    當然啦,在決定同趙瑞星商量之前,黃一平也曾猶豫很久。因為他知道,趙瑞星在陽城名聲不佳,得罪過很多人,仇家不少。通過上次海北縣委副書記的調整,他看出趙氏不僅整人有一套,而且更是謀私高手,大有雁過拔毛風範。這種作派日積月累下來,日後難免出問題。因此,如果與這樣的人走得太近,恐怕會為將來留下隱患。然而,現在廖書記政治上有急需,而治人之道又非自己這個秘書的強項,諸事還真是離不開這個趙魔頭哪。


    果然,黃一平將當前局勢、任務如此這般一番敘說,趙瑞星馬上就提出一條妙計。


    “既然要讓胡春來離開教育局,何不采取上次海北的那個調虎離山計?”趙瑞星問。


    “上次海北是有個副書記職務,而且橫空出世了一個魏和平作幫襯,這次教育局那邊風平浪靜,人家胡春來幹得好好的,恐怕不太容易調他出來。”黃一平說。


    “這次就不能再弄出個位置出來了?我看未必吧!”趙瑞星看著黃一平,一臉壞笑。


    “你是說免掉康局長的職務?那不行,絕對不行!”黃一平急了。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康局長,雖然早已成為植物人,而且康複的希望日益渺茫,可畢竟那也是自己的恩人,落井下石、過河拆橋的事情別人能做,他黃一平斷然不能。


    “趙部長啊,你可能不知道,那個康局長的情況確實令人同情,而且,他還是我的老領導。當年,我在陽城五中時,他對我——”黃一平一時有點語塞。


    趙瑞星伸手在黃一平肩上輕輕拍了拍,道:“你不必說了,情況我都知道。當年是他把你推薦到教育局,你才有了今天。人嘛,是感情動物,這說明你黃秘書長是個重舊情、有良心的仗義之人。可惜,現在官場上這樣的人越來越少了。不過,作為老大哥、過來人,我還是要勸你一句,不知你是否能夠接受?”


    “但說無妨。”黃一平擦了擦濕潤的眼睛。


    “老弟啊,你還年輕,在官場還有相當大的發展空間。這舊情也好,良心、義氣也罷,一切都得圍繞政治上的需要,以不違背、損害你的仕途前程為基礎,否則就可能要吃大虧。你是學過四年大學曆史的人,縱觀古今中外的曆史,有多少像項羽那樣的英雄豪傑栽在情義二字上?又有多少無情無義之人最終達到了人生的巔峰?很多時候,官場不相信、拒絕情義!”趙瑞星說的倒是大實話。


    “可是,康局長的這個位置還是不能免!”黃一平態度堅決。


    趙瑞星沉默片刻,又問黃一平:“那好。就依你的吧。不過,我想問一下,康局長現在職務不免,你是否也認為他還有徹底康複的那一天?”


    “那倒也不是。雖然醫生說的半年大限早已過去,可康複看來已經無望,即使再好的醫療條件,估計也維持不了一兩年。”黃一平說。


    “那康局長的這個位置,對他和他的家人意義是什麽?”趙瑞星問。


    “主要是心理上的安慰吧。畢竟康局長是因公出差受傷,現在又還有一口氣,怎麽說也不忍心馬上就免掉職務呀。再說,有個局長的職務,醫療、護理等各方麵也會方便不少。”黃一平實話實說。


    “你是不了解全麵情況,還是沒有說出全部實情?據我所知,康局長家屬還有兩樁最大的事情沒有解決,他們希望以這個局長職務作為條件,來和教育局乃至市裏討價還價。是不是?”趙瑞星顯然什麽都知道。


    黃一平點點頭。


    確實不錯,康局長育有子、女各一人,兒子在教育局下屬的教育科研所,屬於事業編製,本來已經計劃等到其父退休前,設法調到局機關來解決公務員編製;女兒兩年前師範大學畢業,沒有考取教師資格,也沒有找到像樣的工作,通過康局長的影響借在陽城師範,做些行政後勤方麵的雜務,一直沒有解決編製。本來,康局長在位時,這些都不成問題,可現在隨著局長的受傷,一切都充滿了極大的不確定性,甚至可能無望解決。近年,因為這兩個問題,康局長親屬先後找過局裏,與胡春來等人也沒少吵鬧,其結果可想而知。也因此,他們才在職務問題上不肯相讓。


    “其實,現在對於康局長他們家來說,倒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趙瑞星說。


    “說來聽聽。”黃一平來了興趣。


    “你想啊,如果現在康局長家裏同意把職務讓出,於我們這邊,可以仿照海北副書記的選拔,如法炮製趁機解決掉胡春來;於康局長那邊,可以借機提出兒子調動與女兒的編製問題,即使你我不好直接操作,也能同未來的新局長做個交易嘛;同時,康局長既然禪讓其位,那麽,後來的繼任者必然投桃報李,在其治療、護理、福利等方麵給予特別關照。畢竟後來者不是那個胡春來呀。”趙瑞星顯然早就深思熟慮。


    黃一平聽了,思考了好久,歎息道:“唉!你說得不錯,也隻能這麽辦了。另外,我還有個考慮,不如幹脆將康局長的關係轉出來,在市委這邊安排個閑職,算是對他和家屬有個安慰,同時又解決了了女的實際問題。如此,康局長那裏我去做工作。”


    這天晚上,黃一平獨自拎一隻花籃,來到第一人民醫院探望康局長。因為是局長,又是因公受傷,加上黃一平特別拜托了仲院長,醫院算是給予了特殊關照,住的是專供市領導和離休幹部使用的套間。黃一平進去時,康局長夫人、女兒正在給他擦洗身子。看到當年高大健壯的康局長,如今已然骨瘦如柴、毫無知覺,黃一平不禁傷心落淚。


    問了些近期治療、護理情況,看到床頭櫃上有一疊文件,幾乎全是教育局文頭,黃一平問:“局裏還有文件送到這裏?”


    “哪裏啊,都是些過去的老文件。局裏除了往醫院打錢,別的基本都不管了。”康局長夫人苦笑道。


    黃一平拿起文件一看,果然是前幾年的日期,全部是康局長的會議講話。


    看到黃一平納悶,康局長女兒解釋道:“我媽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辦法,說是隻要給爸爸念他過去的講話,或者放講話錄音,就能喚醒病人的記憶。”


    黃一平一聽,明白了幾分。


    康局長夫人聽來的辦法,確有其事。早些年,市裏一位政協副主席患腦溢血深度中風,起初口不能言、目不能視,全身插滿各種管子,幾乎完全喪失了知覺,唯有手指稍有感應。住院後,醫生、家屬用盡良藥、想盡辦法皆無效果。一個偶然機會,其親屬發覺,隻要病房外邊的廣播開始放送新聞聯播,病人手指都會有輕微動靜。自此發現之後,家屬幹脆在病人床邊放了專門的錄音機,將該副主席從前的那些講話錄音悉數反複重放,奇跡果然出現——病人手指由微弱動彈漸至強烈,而且其頻率隨錄音機中的聲調起伏,尤其每到掌聲熱烈處竟能半握成拳。依照此法,加上藥物治療,兩年不到,副主席竟蘇醒且慢慢康複了。


    可是,眼前的康局長畢竟不是中風,又早已被醫生宣布腦死亡,錄音之類恐怕難以召回其沉睡的生命了。


    黃一平看了那些文件,心底不由得一陣悲涼,暗自感歎生命之無常,也因此對病人產生了更大的同情。


    “我今天來哩,一是探望康局長,二是看看阿姨你們還有什麽困難需要我來幫忙。”黃一平說。


    康局長夫人自是一陣哭泣,說:“謝謝你了小黃,還是你最關心我們家老康,不像局裏那個沒良心的胡春來。眼下的困難哩,其它倒也沒有,還是兒子和女兒的事情讓我犯愁。”


    黃一平聽了哭訴,思索了好一會兒,似乎突然想到一個良策,提議道:“阿姨啊,要不這樣你看行不行?康局長眼下還在教育局長位置上,恐怕弟弟妹妹們的事情不太好解決,因為這裏麵有個近親屬回避的問題。不如我來幫你們同廖書記求求情,幹脆將康局長的關係放到市委來,這樣一來,醫療、護理方麵更加方便一些,弟弟和妹妹的事情也能全部解決。”


    “有這樣的好事?”康局長夫人問。


    “應該問題不大吧。”黃一平答。


    “那就太好了。你黃秘書長也不是外人,我就和你說實話吧。其實哩,我們家老康這種狀況,也是挨一天算一天,康複上班估計希望不大了。那個局長位置,也不是硬賴著不讓,隻要把兒子、女兒的大事辦了,還要那個空頭局長做什麽呀。這件事,就全拜托你了。果然如你所說的辦成了,我們全家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黃一平當場點頭答應:“沒問題,我一定設法辦到。要說大恩大德,當年康局長同樣有恩於我哩。阿姨你放心,今後要是有什麽事情,你們直接找我。”


    這一番對話,不知躺在病床上的康局長是否能聽到,或者聽到之後會作何感想。


    31


    康局長家屬同意免職的消息,很快傳遍陽城機關。


    上邊說到,廖誌國早已將胡春來視作眼中釘,千方百計要拿掉他。而以苗長林為首的“三劍客”這邊,卻力保其順利接替局長、黨組書記,名正言順主掌教育局,以便這個規模與權力最大的部門牢牢控製在己方手裏。


    憑心而論,以苗長林為首的“三劍客”,在過去相當長一段時期的權力爭鬥中,倒也與廖誌國不相上下,很難說有真正意義上有勝負。大半年前,洪大光離任之後的那次書記之爭,雖然最終廖誌國得以接任,可整個過程並不順利。作為陽城二號人物、政府市長的廖誌國,遭遇到那麽猛烈的匿名舉報,民主推薦、測評得票與得分很低,社會輿論評價的不佳,令其個人形象跌到最低穀,若非省委梁副書記力挺,恐怕結局會相當糟糕。經此波折,廖誌國不僅留給普通民眾不良印象,就是在省、市機關及領導那兒,形象分也是大打折扣。這樣一來,一年後將要進行的市黨代會上,書記一職仍然充滿了懸念,廖誌國是否能夠順利繼任就還是一個變數。由是,綜合考量此一戰役之勝負,廖、苗兩大陣營基本算是打了個平手。


    現在,廖誌國在市委書記任上坐了大半年,放眼當前局勢,則又有不同。眼看距離黨代會召開時間越來越近,形勢於廖誌國那邊倒是日益有利,“三劍客”這頭則明顯處於下風位置。究其原因,主要有三:其一,官場角力就像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最後決定勝負成敗主要還是憑借實力,說白了,誰手中擁有的資源雄厚,誰就打得起消耗戰、持久戰,也才能成為真正的贏家。廖誌國已然身居市委書記的位置,手中握有絕對優勢的權力資源,相比較而言便處於製高點,而“三劍客”則處於下坡。這種落差,一旦交起手來,就很容易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其二,雙方在省裏的後台、背景還是有些不同。廖誌國那頭,依靠的是省委梁副書記,雙方關係上下傳承了兩代人,交情非常深厚,而且後者又深得龔書記的信任。而苗長林他們這邊,後台是常務副省長卜國傑,位置自然不如副書記顯要。何況,相互關係也不像廖誌國與梁副書記那樣密切。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廖誌國手下有黃一平這樣的得力幹將,不但赤膽忠誠、鐵心追隨,而且還善於謀劃、長於運籌。別的不談,單說前些時,先是運用智慧巧妙將趙瑞星收歸麾下,後又合謀把個海北縣委班子攪和得稀裏嘩啦。正是有了這樣的智囊、高參,才使廖誌國的幾次出手皆以精彩取勝收局,令“三劍客”始料未及之際士氣大挫。


    如此局麵,足令“三劍客”十分沮喪,也十分焦急。倘若任其發展,苗長林距離夢想中的市委書記位置,則會越來越遠。


    回望己方陣營中,雖然也有於樹奎這樣的猛將,可還是缺少更多忠心耿耿、肯於和敢於賣命的角色。胡春來雖然有些傲氣,猛有餘而智不足,似乎也還沒有達到忠心耿耿、俯首帖耳的程度,但畢竟也是一員不可多得的戰將。在“三劍客”方麵看來,這次一定要傾全力確保胡春來這個局長位置不失。如此,一來可以穩住胡春來這個“革命軍中馬前卒”,將其牢牢拴在己方戰車上,說不定“三劍客”就能成為“四劍客”。二來,能夠起到穩定人心、鞏固陣地的作用,讓追隨自己的親信看到希望,嚐到甜頭,願意緊跟與賣命。尤其對本方陣營中那些持觀望態度的“騎派”“風派”人物,可以產生良好的感召、暗示效應。三來,教育局是市級機關中的大局,直接或受托管轄著那麽多的學校院所,又大都是處級乃至副廳級別,是每次參與民主推薦、測評之類活動人數最多的部門。而且,教育係統與政界本就聯係廣泛,通過師生、校友等等關係的衍生,輻射力極強。何況,那些生性耿介的老師、學者,又都是些敢說話、要說話、善說話的人,其影響力非常人堪比。四來,也讓反對派陣營中人看看,雖然那邊主帥是市委書記廖誌國,可他同樣不可能一手遮天、為所欲為,咱“三劍客”也不是吃幹飯的角色,說不定還能拉來一兩個變節者。


    康局長家屬同意讓出職務的消息,是由黃一平、趙瑞星為主策劃,也是由他們出麵散發,“三劍客”自然不知是計。


    據說,“三劍客”得到消息後,額手稱慶之餘,還專門進行了內部分工:賈大雄盯住組織部這塊,堅決不讓趙瑞星再鑽了空子;苗長林主要負責麵上的協調,積極製造有利於胡春來接班的輿論;於樹奎則負責出麵聯絡拉票,做些牽線搭橋的工作。由此,足見他們對胡春來這個局長位置的重視程度。


    “老趙啊,既然教育局局長位置空出來了,那就馬上向廖書記請示一下,抓緊組織對教育局班子和胡春來考察,盡快把該走的程序走了。”組織部長賈大雄連連提醒、催促趙瑞星。


    過去洪大光主政時期,這類事情一般都由賈大雄直接匯報。可是,自從趙瑞星擔任了常務副部長,總是越過他這個常委、部長,與廖誌國進行單線聯絡。漸漸地,也就養成習慣,他這個部長便被架空了。這次為了胡春來,他隻好反過來求趙瑞星。


    “好的,我一定將賈部長的意思盡快報告給廖書記。據我估計,這件事操作起來應該非常簡單。畢竟胡局長正處多年了,這次由副撥正實際上也不是什麽提拔,何況他在局裏也主持工作好幾年了。這個情況,相信廖書記也不會有什麽不同意見。”趙瑞星答應得很爽快,而且一反常態多說了幾句。


    果然,趙瑞星當天下午就指令黨政幹部處,趕緊調出康局長與胡春來的個人檔案,著手準備相關資料,並草擬好二人的免職與任職報告,以便向廖書記匯報時用。


    趙瑞星異乎尋常的快速反應,讓賈大雄非常滿意。以前,賈大雄幾乎從來不進對方辦公室,這天卻破例踱到趙瑞星辦公桌前,拔了小熊貓超長過濾嘴香煙,還聊了些家長裏短的閑話。


    賈大雄盯緊了組織部,苗長林積極在教育係統製造輿論。


    苗長林作為唯一的專職副書記,名義上協助市委書記廖誌國的工作,似乎什麽皆可過問,也什麽皆能管,實際上卻沒有明確具體的分管部門,更多時候也隻是會議主席台上的擺設,或者接待宴席上的陪襯。當然,苗長林不是那種謙虛的角色,憑借官場資曆以及在陽城的根基,尤其是垂涎中的市委書記的寶座,驅使他必須主動出擊,積極爭搶地盤、籠絡人心、擴大影響。平時,除了廖誌國直接掌控的組織部、軍分區不怎麽好插手外,其他幾個常委負責的條塊,他都盡可能見縫插針去過問。


    教育這一塊,除了市政府那邊有專門副市長分管外,按照歸口管理的範圍,市委這邊應該劃到宣傳口子,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馬豔麗是主管領導。所幸,馬豔麗年紀輕、資曆淺,任職時間不長,對陽城政界的權力鬥爭還未介入情況,因此對待苗長林比較尊重,很多事情常請示、匯報、討教,係統內的大小會議也喜歡請苗副書記參加,而且張口閉口苗書記指示如何重要。而苗長林哩,經前後左右一番比較,也給自己找準了定位:政府那邊,市長秦眾深沉內斂,頗具個人野心,表麵和氣內心孤傲,不太喜歡別人幹預其領地;政法委一塊,下邊都是執法、司法機關,相對獨立,業務性強,隨意插手隻會引起無端猜疑與非議,容易給自己帶來麻煩;紀檢一頭,也是敏感區域,許多事情同省裏直線聯係,書記何長來又是廖氏親信,當然不必過於記掛;也隻有馬豔麗的這個宣傳口子,管理的多是清水衙門,權力不大但社會影響並不小,單位小、結構散卻便於插手,故而可以放心涉足過問。其實哩,所謂過問也不過就是平時多跑跑,主席台多坐坐,有些話多講講,上邊來了人多陪陪。有介於此,苗長林平時與教育界聯係就相當頻繁。加之,又有胡春來在那裏主政,教育係統就更成了苗長林的一塊自留地了。


    眼下,正值事涉胡春來接任教育局長的關鍵時期,苗長林頻繁聯絡教育界,並不令人感覺突兀。


    苗長林視察教育係統,自然不能拋開宣傳部長馬豔麗。連續數日,他們在教育局常務副局長胡春來陪同下,相繼視察了教育局機關及其下屬的十幾個校、院、所。每到一地,苗副書記都要召集單位領導開會,名為聽取工作匯報,實乃發表重要講話,而所有講話又隻有一個主題——希望教育係統的同誌們,一如既往團結在以胡春來同誌為核心的局黨組周圍,鞏固並發展好當前團結、穩定、和諧的大好局麵,同心同德,不負使命,使陽城市的教育事業百尺竿頭再上新台階。


    苗長林、馬豔麗兩位常委同行視察,平常並不多見,其極端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視察之前,苗長林對馬豔麗提出:“教育是我市的一大品牌,事關陽城的未來,更關係到千家萬戶的切身利益,應當利用這個機會,集中精力大力宣傳一下。”


    馬豔麗得令,馬上通知宣傳部主管的報紙、電視、電台、網站,派出最強的記者陣容,隨行報道。部長令下,各新聞媒體聞風而動,錄音機、錄像機、照相機之類的長槍短炮悉數登場,很快把個清冷多時的教育係統炒得滾燙。視察途中,苗長不時指示各新聞單位:“不要老把鏡頭、話筒對準我們這些領導。你們要充分利重要版麵、時段、位置,多宣傳教育係統近年來取得的重大成就,宣傳像胡春來同誌這種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優秀教育工作者。”


    苗長林這一圈跑下來,很快便見到成效——原本在社會上知名度並不高的胡春來,因為總是出現在各種媒體,突然成為陽城市民最熟悉的麵孔和名字。而且,陽城機關和教育係統裏很多敏感人士,也從其中發現端倪,認定這是市委向社會發出的一個信號——教育局長位置,非胡某人莫屬!


    緣於此,據說私下裏已經有不少人給胡春來打電話、發短信,甚至還有些係統內人專程登門拜訪,向胡局長預作熱烈的祝賀,交情深些的提前約定了慶賀的喜酒。而胡春來哩,總是笑而不答,或者微笑道:“酒隨時可以喝,喜酒還太早,還太早!”


    32


    教育局康局長因為身體原因,請求辭去局長、黨組書記職務,關係放到市委老幹部局,原職級待遇保持不變,醫療、護理、福利等均比在局裏好很多。


    康局長兒子轉公務員的事情,按照陽城市的有關規定,凡是在事業單位擔任副科以上職務滿三年者,可以不經過考試直接辦理調動。趙瑞星查了檔案,康公子目前的副科任職隻有兩年零八個月,隻要再等四個月就可到局機關上班。康局長女兒的編製問題,也由黃一平出麵同人事局、編製辦、師範協調妥當,擬在一個月後全市事業單位的集中招聘中,專門留出一個名額,以照顧康局長公傷的名義特事特辦。如此,黃一平也算對康局長有了交待,將一樁原本棘手的難事,辦成了一舉多得、皆大歡喜的好事。


    當然,這些情況全都瞞著胡春來,隻等新局長上任後再行辦理相關手續。


    教育局局長、黨組書記一職,正式進入選拔程序。


    按照常規,像教育局長這樣的職務補缺,可以采取幾種不同的方式:一種方式,既然現在有個主持工作的常務副局長,而且胡春來原來就是正處職,又已經兼任教育工委書記,那就完全可以拿到市委常委會上議一下,直接在任命黨組書記,再放在市人大常委會例會上履行一個舉手表決程序。二種方式,像海北縣委副書記的選拔一樣,這邊暗中內定了人選,那邊高舉公開、公平、公正的大旗,大行所謂民主推薦、測評、考察,轟轟烈烈走個過場,讓廣大觀眾參與熱鬧一下。三種方式,也是時下很多地方最為時髦的做法——公開選聘。真正的公開選聘,倒也不失民主公正。然而,時下在某些地方,公開選聘也漸漸走樣。乍一看,這種方式貌似隨手撒網、大海撈針,其實也是內藏玄機、貓膩多多。要知道,從製定準入條件到遊戲規程,大多已經比照某些意中人照貓畫虎,圈定了一個具體範圍,那網撒向哪裏、針由何處抓撈也都心裏有數了。總之,就像台上活蹦亂跳的木偶,最終也逃不過背後那隻無形之手的掌控。


    對於“三劍客”們來說,當然希望采取第一種辦法,直接任命胡春來接班。或者,頂多走個考察的過場,由組織部派人到教育局晃悠一下,發張表打打勾、填填數字,再隨便找幾個幹部談談,私下裏早將胡某人排在第一,成功晉位。而對廖誌國來說,自然不可能讓對手如願。但是,他也不願意采取公開選聘的辦法,具體原因有二:其一,自從擔任市委書記之後,他對前任洪大光那套過於鬆散的管理方式極不適應,班子裏那種過度民主自由的風氣,已然讓他感覺到一種很強的危機感。他覺得,在陽城這種地方,權力還是應當相對集中,尤其是堂堂市委書記,更加需要一定程度的集權與強權。因此,他對所謂常委無記名投票、全委會票決,以及選拔任用領導幹部采取海選、公聘之類的做法,基本上持抗拒態度。其二,采取公開選聘的辦法,隻要操作得嚴密、周全,雖然可以掌控局麵,卻也具有某種不確定性,甚至有很大風險——畢竟時下的陽城官場,廖誌國尚未達到一手遮天的程度,很多方麵還要受到反對派掣肘。何況,你搞公開招聘,不光胡春來必然參與,說不定“三劍客”還會鼓動更多盟友來攪局,其結果更有可能令局麵失去掌控,讓對手鑽了空子。最終,廖誌國經與黃一平、趙瑞星反複商量,決定采取第二種方式,在教育係統內進行民主推薦與選拔。


    消息傳出,苗長林、賈大雄、胡春來不免有些失望。他們期望中的第一種方式,並沒有出現。


    “算了,不就是個破局長嗎?老子還就不幹了,大不了回到學校教書去!”胡春來有點氣急敗壞。


    “唉,采取什麽辦法選拔教育局長,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人家可以拿到常委會上討論,也可以私下就拍板決定了,我這個組織部長也沒有辦法呀。”賈大雄歎息道。


    “話不要這麽講嘛,他姓廖的越是不想讓你當這個局長,咱們還就要爭這口氣!不就是民主推薦、測評那一套嗎?你放心,在教育係統推薦選拔,你還是有優勢的嘛!再說,最終人選總要拿到常委會上討論,那時候咱們再和他計較不遲!”苗長林安慰胡春來。


    經過苗長林、賈大雄一番勸慰,胡春來隻有重新振作起來,抖擻精神,準備投入戰鬥。


    黃一平和趙瑞星兩個人,也是按照既定的戰略部署,著手在教育係統係統攪起一場風浪,誌在擊碎胡春來的局長美夢。


    黃一平曾在教育係統工作幾年,調到市裏做秘書這十幾年,同原來的那些領導、同事一直保持著密切聯係。教育部門的那些人,看到黃一平先後得寵於馮開嶺、廖誌國,眼見得仕途越來越向順處走,總是百般拉關係、套近乎,或借機接近市領導,或向市財政多要點錢物。平常,黃一平每每到了教育界,也是自稱回到娘家,大家對他異乎尋常的熱情。最近,他頻繁往來於教育係統,大家照例很親熱,不免要討教局長選拔的事情。其中,有人是直言不諱明著打聽,也有人是曲裏拐彎暗語試探:


    “秘書長,市裏這次玩真還是動假?現在動員大家推薦、報名,是不是暗中早就定好了人選?”


    “常務副局長胡春來不是早就行使局長職權了,直接將他的那個副字去掉不就得了,還搞這麽些虛頭八腦的形式幹什麽?”


    “市裏搞這種民主推薦,是真要舉賢任能,還是僅僅走個民主的過場?如果是前者,咱就認真對待。否則,咱連陪著玩兒的功夫都沒有。”


    黃一平聽了,笑道:“教育局這麽大個部門,選拔局長又不是挑兩斤青菜蘿卜,怎麽會不慎重不認真!”或者,反問對方:“難道市領導吃飽了飯沒事做,會拿整個教育係統的同誌尋開心?你認為有這種可能嗎?”


    有道是,鑼鼓聽聲,聽話聽音。黃一平的這種回應,很快就讓那些打聽、試探者聽出了弦外之音,並且隨之聯想、演繹、生發出諸多不同版本的傳聞,中心意思隻有一個:據接近核心層的權威消息稱,本次教育局長人選,絕對未曾預定,選拔完全民主、公開,保證百分百的公平、公正。


    趙瑞星與黃一平相呼應,憑借他在組織部工作多年的便利,廣泛聯絡教育局黨組成員、副局長,以及下屬有關學校的校長、書記,動員他們響應市委號召,踴躍報名參與局長的競爭,以實際行動接受組織的檢驗與挑選。他還反複告訴這些人:“你們放心,隻要你們以積極的姿態、認真的態度參與其中,相信一定會有機會!這個,我以黨性和人格向你們保證!”


    那些局領導班子成員和學校的校長、書記,大多是符合選拔條件的正、副處職幹部,原本認為胡春來接班已經是鐵定的事實,現在經過趙瑞星這麽一動員,心裏的那塊癢癢肉又開始蠕動起來。他們覺得,別人說話可以不算數,一個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總不至於明目張膽忽悠人吧。


    如此一來,教育係統一潭原本還算清靜的水,很快就被攪得近乎沸騰且渾濁不堪。


    水渾的一個重要標誌,是有很多人開始找關係、通門路,希望衝擊教育局長位置。這些人中,不僅包括教育局的那些黨組成員、副局長,而且還有陽城師範、中專、農校以及幾所省重點中學的校長、書記,甚至連督導室主任都蠢蠢欲動。教育係統外部,也有些官員瞄準了這個把缺,他們中有市委、市府聯係教育的副秘書長,幾個部的副部長,有關委、辦、局、室和下邊縣(市)、區的副職,好多人打著曾經做過教師、管過教育的名號。陽城中學的毛校長,不知通過什麽關係,竟然打通了省委梁副書記夫人的關節,梁夫人又找到廖夫人蘇婧婧,後者再將國際長途打給黃一平。陽城中專書記老叢,將關係通到北京某部,又通過部裏找到龔書記,省裏電話徑直打給了廖誌國。沒想到,一個局長位置的空缺,很快便形成群蜂逐花的效應。不幾天,機關裏就傳出一些風聲,教育局長人選由胡春來接班的一邊倒傾向,轉而變化為多種可能並存。


    黃一平、趙瑞星設計的第一步目標初步實現——既然胡春來不再是局長的當然人選,那勢必就成了其餘眾人的競爭對手。俗話說,官場如戰場。官場上的競爭,有時往往會比戰場更富有血腥味與戲劇性。陽城教育局長之爭,很快就轉化為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而且大家的攻擊目標首先就是胡春來。攻擊的辦法,無非與對待廖誌國大同小異——明處有槍,暗處有箭。於是,一批批匿名舉報信雪片般飄灑開來,上自京城、省城的重要領導,下至市委書記廖誌國、紀委書記何長來等等,反映的問題從徇私舞弊、貪汙受賄到公款吃喝、生活腐化,甚至一直追溯到他擔任中學老師期間,曾經將將食堂裏的一箱豆瓣醬據為己有。表麵看,舉報信上的那些內容,掌握得既具體又準確,估計真要查下來,卻又不知幾成是真事。當然啦,這種信寄給廖誌國、何長來,也算是對症下藥、處心積慮了。緊接著,就有類似內容的小道消息,“非典”病毒一般在民間傳播,把個胡春來說得連地痞、無賴、流氓、惡棍都不如。


    陡然間,胡春來就像被人剝光衣服一般,置身於輿論漩渦的中心。


    33


    很多寄到京城、省城狀告胡春來的舉報信,包括寄到何長來等本市領導手裏的那些,最終都轉到了廖誌國那裏。


    對於那些來信,廖誌國全部仔細看了,分別作了批示,有些還用筆劃了杠杠,最後全交給了黃一平,說:“分分類別,揀幾件有些實質性內容的線索,讓趙瑞星結合民主推薦與測評情況,在考察時重點了解一下。這個分寸如何把握,由你全權處理,不必請示我了。”


    黃一平當然明白廖書記的意思。


    作為堂堂市委書記,因為政治上的某種需要,希望修理一位下轄部屬,已然是一種不太陽光的心態。現在,又要采取不那麽光彩的手段與辦法,怎麽能夠親自操刀進而手染鮮血呢?黃一平身為領導秘書,麵對如此敏感的事情,必須挺身而出充當槍手,而且不能讓書記把話說得過於直白露骨。此類事體,即便說不上陰損,至少也不是什麽陽謀,一切皆應控製在朦朧與曖昧狀態,心照不宣。否則,就是自己這個秘書的愚蠢了。


    康局長在教育局長位置上一蹲多年,領導班子與下屬單位也是多年未動。這次更替,不僅需補充主要領導,而且涉及到整個班子,甚至連幾個下屬單位也要隨之調整,屬於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大動作。況且,教育局是個重要部門,領導班子是否堅強有力,事關整個陽城教育係統的改革、發展與穩定,更事關陽城未來若幹年教育事業的走向與興衰。為此,市委專門從紀檢、宣傳、審計等相關部門抽調人員,協助組織部參與其事。


    此次行動,名義上由市委常委、組織部長賈大雄統領,實質是市委書記廖誌國幕後掌控,市委副秘書長黃一平總協調,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趙瑞星具體實施。


    趙瑞星領銜的工作班子,浩浩蕩蕩開進教育係統,大張旗鼓地搞了一番動員,然後便按照局機關、下屬單位、托管部門進行切塊,分別組織了不同規模、層次的動員,以及廣泛的民主推薦與測評。教育係統不少人感覺迷惑:選個局長搞這麽複雜,有必要嗎?事實上,趙瑞星這樣做的好處是,東方不亮西方亮,多個方向同時出擊,總能找到攻克對手的薄弱環節。推薦、測評結果出來,很快篩選出一批考察人選,其中有的是局主要領導人選,有的則擬作為局領導班子成員或下屬事業單位的負責人。經過一番攪拌、稀釋、中和,常務副局長胡春來的得分、得票情況,完全在黃一平、趙瑞星的意料之中:排名雖然靠前,卻不占有絕對優勢。而且,陽城中學毛校長、陽城中專叢書記等幾個正處職幹部,也部緊隨胡春來之後,形成緊迫之勢。


    由此可見,黃一平們設計中的攪局態勢,已然形成。


    考察名單報到賈大雄、苗長林、秦眾、廖誌國等幾個領導那兒,又分別向其他幾個常委作了通報,馬上在教育係統進行公示,同時進入考察。


    對於胡春來的考察,趙瑞星當仁不讓要親自掌控。黃一平事先專門同紀檢書記何長來打了招呼,抽調紀檢委一名處長與趙瑞星搭檔成一個考察小組。


    就像記者寫新聞的倒金字塔結構一般,趙瑞星領銜的考察小組,按照胡春來由近至遠的任職順序,采取層層剝筍的方法,開始尋覓其屁股後邊那一根莫須有的尾巴。


    憑心而論,初起階段的考察情況並不理想,尤其不像黃一平與趙瑞星期盼的那樣,能夠迅速獲取到胡春來的問題。


    在教育局機關,大家對胡春來雖然沒有過於集中的好評,卻也沒有多少原則性惡議,所指缺點無非脾氣暴躁一點,為人傲氣一點,有時工作方法簡單一點,等等,都是些枝節性問題,對其德、能、勤、績、廉皆構不成重大顛覆。即使參與競爭的督導室主任,對於胡春來這個競爭對手,也隻是進行了一番含糊其辭的否定。看得出,調到局機關這幾年,胡春來確實比較謹慎,並未像有些幹部那樣,一手向組織要職務、權力,一手向下屬要金錢、物質,還要不時騰出手來擁情人抱二奶。


    局裏這塊沒問題,那就循著胡局長的仕途足跡往前覓,再說,不是還有那些匿名舉報信上的線索作參照嗎?


    擔任副局長之前,胡春來曾經在陽城中專做過幾年校長。


    可是,按照匿名信上反映的問題,陽城中專的人都表示不知無此事,或者回答不知道。不過,從那些人閃爍不定的眼神中,趙瑞星判斷,胡春來可能在中專做過工作了。也難怪,中專是局裏的直屬單位,雖說也是處級單位,可大到領導選用、財務物資調配,小至進個普通教師或評個職稱,皆要完全受製於局裏。大家都知道胡春來有可能做局長,誰還敢在這個時候得罪他呢!


    黃一平決定給中專的叢書記打個電話。他同後者並不太熟,但知道龔書記秘書給廖誌國打的那個說情電話。


    “你的事,北京同省裏打了招呼,省裏又給市裏說了,廖書記很關心,這次會考慮讓你動一下。”黃一平說。


    叢書記連忙說:“謝謝廖書記,也謝謝黃秘書長的關心。我也不瞞秘書長,前天胡春來已經找過我,苗副書記也給我打過電話。他們許諾,胡春來當了局長、黨組書記,可以給我一個教育工委書記或者督導室主任,師資、招生、器材或財務、後勤等幾個方麵,隨我挑。現在,我聽你的話,配合趙部長他們的考察。”


    既然叢書記交了底,趙瑞星馬上就找他談話,開門見山道:“你是中專的老人,現在也進入了考察人選。我們找你,主要是想了解胡春來同誌在這兒的表現。當年你和他是同事,現在你們是競爭關係,希望你能出以公心、實事求是,坦誠、如實地反映情況。”


    叢書記對趙瑞星沒有隱瞞,透露了當年胡春來的一樁蹊蹺事:“胡春來擔任校長期間,將學校的所有接待都放在一家叫做江淮食府的飯店,費用大得有些離譜。後來,他好象與女老板發生了點什麽,有天夜裏還被弄到派出所裏。這個事,派出所後來說是誤會不讓傳,學校裏知道的人也不多。”


    叢書記為了證明所言不虛,還翻出一本工作筆記,找出當年的一段記錄,上邊有準確時間。


    “哦!”趙瑞星暗自驚喜。馬上讓陪同考察的紀檢委處長出麵核實。


    紀委處長在市公安局紀檢組長陪同下,找到當年的派出所長。後者一看來人陣勢,哪裏還敢怠慢和隱瞞,乖乖說了當時情況——


    原來,那天夜裏,所裏接到一隻匿名報警電話,說是江淮食府有人賣淫嫖娼。所裏馬上安排人員前往,翻窗入室進去一看,果然有一對男女赤身裸體抱睡在一起。兩個現場處置的民警不認識胡春來,就把人帶到所裏。所長一看,男的是中專的胡校長,女的是食府女老板。兩人都說是胡春來喝醉了,睡在女老板床上等著醒酒。既然大家都是老熟人,胡春來又答應由學校支付派出所一筆讚助費,所長就當場把人放了,而且交待知情者不得泄露。至此,這樁緋聞就被隱藏下來。


    離了派出所,紀檢委處長又同稅務局聯係,讓他們以查稅的名義找江淮食府女老板,調出胡春來在中專那幾年的賬本。核查結果比想像中的嚴重得多——那幾年,學校每年在店裏消費高達四五十萬元,全是胡春來簽字報銷,有的一桌飯菜就有五六千元,最頻繁時每天在那裏用餐好幾桌。


    “憑我多年查案的經驗,這些票據裏麵問題很大,突破也不難。”紀檢委處長說。


    中專這邊的問題基本查清。再往前追溯,胡春來還曾在陽東區做過教育局副長、局長,主管教材與教學器材的采購。有匿名信反映,胡先後收受過四五家經銷商的回扣,數額都小。其中一封信披露:當年全區教育係統集中采購了一批電腦,費用明顯比市場價格高。電腦公司老總給了胡春來數萬元回扣遭拒絕,後來就按照胡春來開的一張名單,送來十幾台電腦,全部給了相關領導。那時電腦是奢侈品,每台價值近萬元。接受電腦的領導裏,包括時任區長苗長林。


    查,還是不查?趙瑞星思考好久,決定這個事情不查了。他知道,既然明確提到了苗長林,他這個副部長就不能再往深處插手。雖然現在年齡大了,無需考慮提拔的事,可畢竟還要在陽城生存下去,他不想多事,也沒必要多事。


    燙手山芋,最終還是扔給了黃一平。


    34


    對胡春來的有關問題,本以幹部考察核實情況的名義,屬於秘密調查,知情麵控製在一個極小的範圍。黃一平得到趙瑞星轉來的信息,也不敢輕易作主,隻好上報廖誌國定奪。


    “這個胡春來怎麽處理?說說你的想法。唔?”廖誌國認真看了材料,問黃一平。


    “我個人看法,不必窮追猛打。”黃一平回答。


    “說說理由。唔?”廖誌國的眉頭擰起,表明有不同意見,至少是不能理解。


    “我有兩點考慮:一方麵,胡春來畢竟隻是個走卒,並非對麵陣營中的核心人物,隻要將其逐出教育局並且不再公開搗亂,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另一方麵,對胡春來的處理應當有別於‘三劍客’,寬嚴把握適度、剛柔相濟得當,可以對其他人起到示範與警戒作用,具有一定的統戰效果。”黃一平還是硬著頭皮說了。


    “好!這個意見我造成。還有,這個胡春來怎麽也算是個教育方麵的人才,不應當也不需要一棍子打死。我們黨的政策一貫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幹部犯了錯誤,出路還是要給的嘛!”廖誌國眉結鬆開,點頭應道。


    這邊,廖誌國在與黃一平商量最後的處置方略,苗長林、賈大雄那邊卻還不知道情況多麽嚴重,仍在頻頻催促趙瑞星寫出考察報告,以便早點拿到部務會與常委會上討論。


    胡春來本人更是蒙在鼓裏。近幾天,他已經在教育局拉開當家的架子,開始考慮領導層的重新分工,以及機關中層和下屬單位的幹部調整。據某個與胡春來相鄰而居者透露,近期造訪胡局長家的客人,完全可以用車水馬龍來形容。


    趙瑞星當然也沒有閑著。他在牽頭撰寫考察報告的同時,還親自動筆整理出一份調查材料,上邊全是關於胡春來的經濟與生活作風問題。當然,其中很多隻是羅列了線索,並沒有深入核查。


    廖誌國拿到材料,吩咐黃一平:“馬上通知長林書記、大雄部長、長來書記幾個人,到我這兒開個緊急會議,我有情況要通報。”


    紀委書記何長林早就知道底細,隻有苗長林、賈大雄二位不知內情。


    人員到齊,廖誌國也不多話,隻是示意黃一平將一疊複印的調查材料分到各位手上。苗長林、賈大雄接過一看,頓時就傻了眼——那個胡春來,在擔任陽城中專校長期間,長期與學校對麵飯店裏的女老板勾搭,已經取得女老板親筆簽名的口供。因為這種特殊關係,胡春來擔任陽城中專校長期間,累計在該飯店支出招待費超過百萬,其中不少單據有虛報冒領現象,還有一些係完全造假。


    “這些情況,都、都是事實?”賈大雄看過材料,額頭上已經滲出一層細汗,甚至有點口吃起來。


    “千真萬確。而且隻是初查。”趙瑞星肯定道。


    “我們的人參與了調查,是事實。”何長來也證明。


    “目前正是確定教育局長人選的關口,會不會——”賈大雄還不死心。


    “是啊,我也曾經產生過這樣的懷疑。”廖誌國接口道:“可是,接下來的調查情況更加嚴重。據反映,胡春來在陽東區教育局任職時,長期把持教材與器材的招標、采購,卻嚴重違反相關程序,多數大宗器材未經規範招標,數額龐大的教輔材料質次價高,其中一筆數量龐大的電腦問題尤其嚴重。上述問題,是否屬實並涉嫌違法犯罪,目前還沒有深追細查哩。今天請各位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底下該如何處理?”廖誌國說畢,意味深長地盯了苗長林一眼。


    苗長林自然比賈大雄老到很多。他白了賈大雄一眼,以批評的口吻說:“事實已經擺在這裏,就不要胡亂懷疑和猜測了。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如何挽救胡春來同誌,盡量縮小影響。廖書記的意思——”


    “今天找你們來哩,就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胡春來畢竟是一個難得的教育管理人才,又主持教育局工作多年,怎麽說對陽城教育還是有貢獻的嘛。你們看是進一步查下去,還是本著挽救的目的,給他一個自我認識與改正的機會。唔?”廖誌國態度顯得相當誠懇。


    “要不,還是先找胡春來談談吧,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也看看他的認識程度,然後再作定奪。”苗長林暗自籲出一口氣,建議道。


    “同意,我舉雙手讚成!”賈大雄迫不及待表態。


    “我也沒有意見。”何長來說。


    “嗯,既然大家都表態同意了,那就按照長林書記的這個建議辦。這件事哩,我看就由長林和大雄兩位同誌出麵,抓緊跟胡春來同誌談談,如果確有冤情,那就在一定範圍內予以澄清,該提拔照樣提拔。如果屬於一般的錯誤,那就以批評教育為主,適當調整一下工作崗位。當然啦,假如態度不誠懇,那就堅決一查到底!”廖誌國麵露微笑,語氣卻不容置疑。


    “好吧,我們馬上談。”苗長林點頭答應。


    苗長林、賈大雄找胡春來談話的結果可想而知。剛開始,胡春來還嘴硬,堅持辨稱自己沒有任何問題,那些所謂舉報完全是栽贓陷害,而且要求組織上一定幫助澄清事實,追查真相。


    對於胡春來的義憤填膺,賈大雄麵露同情之色,苗長林則始終在一旁冷眼相觀,等前者發泄得七不離八了,才很不客氣地提醒道:“春來同誌,要求組織上查清真相容易,可一旦真的調查下來,結果並非如你所說或所願,到時候可就沒人能幫助你了。我勸你還是冷靜下來想想好,到底應該怎麽辦?”


    胡春來其實早就冷靜下來了,剛才的表現隻是在領導麵前做個姿態。他反複琢磨了剛才苗長林提到的幾件事,歎息道:“既然人家如此相逼,我哪裏還說得清楚!算啦,我也就聽苗書記、賈部長二位領導的話,自認倒黴了。”


    常委會上,大家一致同意,胡春來調政協任科教文衛委員會主任委員,還是正處職,名義上也算是提拔了。可熟悉基層官場架構者都看得清楚,由政府序列的教育局到了政協下邊的這個委,無論實際權力還是風光程度,皆不在一個層麵。從此,胡春來賦閑等待退休,等於提前結束了政治生命。


    胡春來的事擺平了,底下就該著手擺布教育局的班子。因為有了前邊這一節,苗長林、賈大雄一夥無比泄氣,幾乎完全喪失了話語權,無形當中便給廖誌國提供了更大空間。


    教育局長、黨組書記一職,自然選了廖誌國提名的陽城中學毛校長。其實,那個毛校長找到省委梁副書記不假,同時也早就與蘇婧婧打得火熱——陽城中學與美國某大學有交流項目,廖公子在美國就學的費用,大多在這個項目中衝抵了。陽城中學是省重點,校長雖然同局長一樣,官銜也是正處職,可位置一變,卻實現由治一校到管一市的巨大變化。試想,偌大一個陽城市,所轄學校數百所,員工幾萬名,手中權力自然擴大了無數倍。


    陽城中專的叢書記,因為有京城、省城的關係,也因為在胡春來的問題上反戈一擊有功,如願安排了教育局副局長兼教育工委書記,分管招生、財務兩大實權領域。


    至於毛校長、叢書記們騰出來的空位,以及隨之再騰出的位置,則幾乎全部交由趙瑞星運作。而且,在趙瑞星手裏,職務、權力這種東西,就像高明麵點師手裏的一塊麵團,既可以揉成團、壓成餅,又能切成片、拉成條,總之,於他這位人事魔術師而言,一切皆隨心所欲、悉聽尊便。比如,毛校長原來的校長職務之外,還兼任了校黨委書記,經趙瑞星一番操作,竟然同時提拔了兩個人——一位是教育局政治部主任,一位是陽城師範的副校長,後兩者一個是趙氏中學同班好友,一個是其兒子曾經的班主任。空缺出來的教育局政治處主任、師範學校副校長兩個副處職務,趙瑞星又都安插了另外的關係人。叢書記在中專的那個職務,想必也大體類同。


    本來,也有熟悉的人找過黃一平,希望他從中幫忙,安排個恰當位置。此事,黃一平隻要同趙瑞星隨便咬個耳朵,肯定會順利辦了。可是他思之再三,還是忍住了。因為他清楚,趙瑞星這柄雙刃劍還是不碰為好,弄不好會傷到自己。而且他堅信,不會太遠的將來,廖誌國的麵一旦磨好了,首先就會殺掉趙氏這隻偷食的毛驢兒。狡兔既死,再忠誠勇猛的走狗,也不過是主人盤中一餐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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