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一位慈善的醫生初度送我到巴登(baden)療養迄今已有25年了,對於這一次的巴登療養,我內心裏是有備而去的,因此我能在那兒得到新的體驗與觀念,而我的一本小書《溫泉療養客》便是據此寫成的。直到最近,即使在老年的淒清之中,我亦認為這本小書是我較好的作品之一。而事實上,我本人亦時常帶著一種純粹的同情態度,回味這段往事。


    或許,部分是由於我不習慣於礦泉旅寓的閑散生活,部分是因為我結識了新的朋友,看了新書。在這段夏日的療養時光裏,我意外地獲得了一種沉思與自省的氣氛,一種客觀地觀察我的環境與我自己的氣氛,也就是介於《彷徨少年時》與《荒原狼》之間的中途氣氛,當時,我正處於無心的怠惰與密集的工作之間的懸疑階段。


    由於療養院與旅館、交誼廳的音樂會與懶散的散步所代表的逸樂生活實在微不足道且無關緊要,因此我思索與寫作的欲望,很快地便集中在另外一種比較有分量,比較有生氣的題材——我自己身上——我試著去探索藝術家與文人的心理學、寫作的熱情、嚴肅性與虛榮心,這方麵的探索,就如所有的藝術一樣,試圖在尋求某種不可企及之物,而即使它獲得成功,其結果亦必然無法符合或近似於一個作家所追求及企求的東西,它隻能為他補償一些什麽而已,正如冬天裏暖房窗戶上的冰花一樣,我們已無法從它身上看到兩種敵對溫度之間的交戰,而隻能看到靈魂與夢的森林的神奇景觀。


    確切地說,在過去二十年來,我僅重讀過《溫泉療養客》一書,而這也是為了戰後這本書重新發行的緣故,在這次重讀的過程中,我得到了一切藝術家與作家所熟悉的一切經驗,而此並不意味著我們對自己的作品有著更確定而穩定的判斷,而是說,在我們的記憶中,它們可能會有驚人的改變,變得更渺小或是更美麗或是更沒有價值。


    這新版的《溫泉療養客》是跟《紐倫堡之旅》合成一書出版的,這兩個作品無論在題材或寫作的時間上,都有緊密的聯係,而在我重讀這兩部小作品時,我心裏頭則認為《紐倫堡之旅》而非《溫泉療養客》是比較好,比較成功的作品,由於這種判斷已幾乎成為定論,因此在我重讀完畢而必須作出相反的結論時,我著實吃了一驚,而在某種意義上甚至有些失望,雖然如此,但是我最好的結論仍然是——這兩部作品輪廓雖然相似,但是《溫泉療養客》還是比較動人且比較有價值的作品;由於這個新的結論,有一陣子,我甚至認真地考慮要把《紐倫堡之旅》剔出這部新的合集裏。這次審慎重讀的結果使我發現到,整個的來說,我幾十年前所寫的這部作品《溫泉療養客》,不僅是一部比較誠實,同時也是一部賞心悅目的作品。這樣的作品,我在今天幾乎無法寫出來的。


    自從這次發現以後,時間又很快溜了過去,對老年人來說,它飛逝得近乎神奇,比起過去堅實而穩健的歲月來,老年人的歲月具有纖維素劣質布料的那種易於破損的性質,現在距離我寫下初度作客巴登的劄記已有足足25個年頭了。我必須承認,每次我重返巴登時,這些劄記皆曾引起我的某些焦慮,因為在好幾次的場合裏,跟我一起作客的客人在讀完該書時,總要我談談我過去的那一段經驗,而無意間被人搭訕,被迫忍受一些不必要的談話,在這些年裏,已著實令我覺得十分反感與困擾。而在最後這幾年裏,這種厭惡感正隨著我對寧靜與孤寂的饑渴,不斷地增加,我極度厭惡當“別人的舌頭”,這早已不是一種玩笑或一種榮譽,而是一種不幸,事實上,我每次憤然離開我一度感到“十分美好的隱居地”——例如,在巴登療養——其主要原因皆是出於我對這些不速之客的恐懼與反目,這些不速之客死纏在我住所的前門,他們全然不理會我對寧靜的渴求或憤怒的表示,他們老是在我的房子外麵鬼鬼祟祟地踱步,而且經常尾隨我到我的葡萄園的最隱秘的角落。他們滿腦子想探出這個乖張的人的底細,看他個究竟,且不惜侵入他的花園與私生活,他們隔著窗子,睜大眼睛地偷看著坐在書桌旁的他,鼓其喋喋不休之聲,將他僅存的對人類的尊重與他對自己生存意義的信心,摧毀無餘。


    事實上,我跟世界之間的這種緊張感早已形成,且不斷地累積起來,而自從德國正式展開侵略行動之後,它已幾乎變成一種難以忍受的苦楚。


    因此在我決定再度前往巴登療養時,這幾乎是一種逃避。我曾到過那兒好幾次,通常是在晚秋去的。礦泉浴、旅館生活裏那種有點令人麻木的有規律進程,11月裏白天的早逝,半空的建築物裏舒暢的溫暖,都是令我感到欣喜的;我要不是像過去般,盡量輕鬆下來,跟隨著例行作息表生活,便是在失眠的夜裏伏在床上寫詩,以獲取白天所無法得到的清醒;無論如何,這總算是一種轉變,而在遲暮之年裏,有時,它亦不失為一種刺激物。我們決定前去,而我太太也答應隨行,雖然鄰近的蘇黎世,比礦泉浴具有更大的吸引力。


    我們收拾了行李,連同書籍與寫作材料,打道上路。我們再度住進一個相當舒服的老飯店,自從我第一次來此療養之後,他們經常歡迎我回家作客,他們平靜地看著我逐漸老化,乃至變成一個年老的紳士。


    在過去25年來,我在這幢建築裏有過許多經驗,我曾回想過許多東西,也曾夢想及寫過不少東西。在我飯店的小桌子抽屜裏,《知識與愛情》(narcissus und coldmund),《東方之旅》,與《玻璃珠遊戲》的手稿下,曾放置過成百封信、日記紙,以及我住在這兒所寫下的幾十首詩,來自許多國家及我不同時期的同事與朋友皆曾到這兒拜訪過我,我曾在這兒度過許多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夜晚,許多麵包與白開水的日子。


    在這幢建築物裏,就如整個城市一樣,幾乎沒有一個角落沒留下我的回憶。一般自承沒有祖國的人經常珍惜此種地方,這種充滿了古老回憶,帶著某種自嘲,但並非沒有親切的愛的地方。在三樓一個有三扇窗戶的窗明幾淨的房間裏,我曾寫過《夜裏沉思》與《回憶》等詩文,前者是在新聞報道德國對猶太人展開大屠殺與焚燒猶太教堂的前一天晚上。而另外一首詩作《床詩歌》則在我50歲生日前幾個月,在這幢建築的另外一側寫成的。我接到我弟弟失蹤的消息是在大廳裏,而一天以後,又在同一個地方獲悉他的死訊。


    許多年來,我一直占用著這幢建築最古老部分的同一個房間,如果我回來時發現藍——紅——黃色花紋的壁紙已不在時,我一定會感到很難過的。所幸,這些壁紙、書桌與台燈皆仍然保持原狀。我很感激地對這小小的臨時住家致意。總而言之,這裏的一切都顯得安寧而舒適。在這家旅館裏我常見的客人中,有一位女士跟我一樣,好多年來皆定期來到這裏,過去她曾好幾次纏著我喋喋不休地談著她的話,而在上一次,我倒首開先例地真心打開我的話匣子。我們一直逃避她,而如果我發現她在旁無人陪她聊天時,我便裝著匆忙地在找人的樣子,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存心阻擋我了。


    至於在閱讀材料方麵,我們帶來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癡》,並且已開始開卷閱讀了。


    這次重讀該書,我們再度為它飄忽而懾人的氣氛所迷住,特別是在一個夜晚當我太太飯畢之後匆匆跑來告訴我“有一個凶手在前門外跑來跑去”時,這種氣氛顯得更為強烈。


    “我要去看看他。”我說著便匆匆跑出去。


    的確,有一個年輕人在走廊與玄關處走上走下,神情激動不安,全身顫抖著,這個年輕人顯然是外國人,而令我吃驚的倒不是他東方人及猶太人的模樣——而是我覺得熟悉且十分同情的模樣;事實上,使我太太說出是凶手的模樣隻是他的情緒狀態——一種不安而激動的困擾樣子。但是我第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個凶手,我直覺地感到這個人一定正處於極端興奮、極大的壓力與痛苦之中。這個人也注視著我,但是他的眼光與其說是在求助,毋寧說是要找人說話。


    我慢慢地挨過他的身邊,並仔細看他一眼,開始覺得很同情,但後來卻越來越感到害怕。我看得出來,這個人心裏一定有話要說,他內心的壓力似乎使他無法承受下來。我在側麵的走廊裏停住腳,一股悲戚感突然襲上我的心頭,因為我幾乎可以確定,隻要我一轉回頭,他一定會跟我說話,甚至會在我麵前放聲大哭,這點著實令我感到害怕。我當時正處於一種絕望,逃避他人,並對我活過並為之工作的一切東西的價值與意義感到深切懷疑的狀況,在這種情況下,世界上恐怕沒有其他事情比一個企圖從我身上尋求我所無法給予他的東西——信心、同情的反應、對他的問題抱怨或控訴給予接納性的注意——的人給我的打擊,更令我懼怕,更把我逼進絕望的邊緣的。我們戰術上的狀況是相互迥異的:我是衰弱、疲憊,而且是居於守勢的;而他則年輕而強壯,而且他背後存有一股熱血澎湃的強大動力——他的興奮、憤怒或神經質。我懼怕他是有充分的理由的。


    我不應該老是在大廳與走廊裏走動,我也不能讓他看到我的太太,她就在房裏等我,萬一他闖進房裏,是會把她嚇壞的。


    看在老天麵上,我得趕快回到房裏。這個瘋狂凶手講話、抱怨或攻擊衝動的心理狀態,我是頗能了解的,因為多年來,甚至幾十年來,許多人是在這種狂熱狀態下跑來找我的,這有時是出於他們揣測到我身上的一種特殊理解品質,有時則隻是因為我不期然地碰上他們。我聽過許多抱怨、告白、激烈的辯論、長久壓抑的痛苦與積怨的突然爆發,它對我時常轉變成一種有價值的經驗,加強我的信念,或增強我的洞識力。但是,現在,在我的生命處於一種困難而貧瘠的階段下,新人及新交友的介入,在我的經驗中卻變成一種負擔,一種危機;而現在,一個強壯而難纏的人對我的打擊,當然更會激起我深切的憎惡,它激起我的全麵防衛與反抗,我大搖大擺地走回房間,這表示我絲毫不帶有友誼的成分。而他卻第一次地朝我走過來,當他在昏暗的燈光底下向我轉過頭時,我看到了他激動但姣好的臉孔,一張年輕、開朗,但卻充滿了決心與果斷之色的麵孔。


    他說,他跟我一樣,是旅館裏的一個客人,他剛讀過我的《溫泉療養客》,內心激蕩;不能自已,他絕對必須跟我談談這件事情。


    我簡單地回絕他說,在我這方麵我一點也不想談天,我一直在回避聊天狂的人的侵擾,這些人太使我厭煩了。但不出我所料,他並未就此打住,於是我隻得答應他明天才撥空聽聽他的話,但我聲明在先,談話時間隻能在一刻鍾左右。他敬了一個禮就走了。我回到我太太那裏,她仍繼續高聲地讀著《白癡》,讀到羅戈金的朋友希波裏特(hippolyte)與柯裏亞(kolia),正進行著他們冗長的對話,此時,我覺得他們像極了走廊上的那位陌生人。


    上了床以後,我突然覺得這位陌生人已贏得了遊戲:我十分後悔我今晚不當下聽他講話,因為此刻,明天的事情與責任已開始盤據在我心頭,弄得我難以入眠。這個人看了我的書令他激蕩不已是什麽意思呢?他確是做過這種表示。也許,他在書本上所看到的事情令他覺得難以消化,引起他的反感吧,他因此要求我解釋,或想對我表示抗議吧。為了這件事情,我翻來覆去地想了半個夜晚,這樣,這半個夜晚便不屬於我,而屬於這個陌生人了。我必須躺在床上,猜想他的種種,我必須為他可能問及的問題,草擬一個腹稿,我必須躺在床上,從記憶中重新去搜集《溫泉療養客》一書的大概內容。而在這方麵,這個惡毒的陌生人顯然也占了便宜,因為他剛剛才讀過這本書,因此他對我25年前所寫的書甚為了解。當我對明天的談話的態度,有了相當的把握之後,我才開始轉而思索其他一些事情,最後才得以入睡。


    次日,我們倆人:這個陌生人跟我,皆在等待下午我們相會的這一刻。他來了,我們坐在昨晚這個嚇人的人突然出現的同一個通廊上。我倆相對地坐在一個古老而精致的遊戲桌旁,有時候興致一來,我也在這個桌子上下棋。雖然是在白天,但是這裏並不比昨晚亮多少,然而現在我才第一次看清楚我對手的臉。我很高興能看清楚他的臉,因為這使得我更易於采取守勢。不過,這張臉確是流露著一種同情之色,一張漂亮而有教養的猶太臉,這個來自東方的猶太人曾經在虔誠的環境中長大,通曉《聖經》,正準備當一名神學家與猶太教牧師之時,卻慢慢產生種種疑慮,因為他曾經遇到真理,遇到生生不息之氣。他曾經曆過心靈的震蕩與啟示,他第一次經曆了我曾經曆過好幾次的經驗,他曾處於一種我曾自自己及其他人身上所領會到一種精神狀況——一種知覺、認知,及知識與精神恩寵。


    在這種狀況下,我們可以認知一切,生命本身看起來也就像一種靈啟,而早先階段的見識、理論、教訓與信條皆崩潰下來,像浪花一般地被卷走了,律則與權威的條目被打破了。這是一種神妙的狀態,很少人能經驗到它,即使是精神的追尋者亦然。


    而我也有過這種經驗,我曾被一種神奇的旋風所震動,我亦曾經目不斜視地正視著真理。透過兩個探索性的問題,我發現奇跡在這年輕人身上是以老子的形式出現的,因為對他而言,恩寵的名字乃是“道”,對他來說,如果有什麽律則或道德的話,那便是:放眼寰宇,不存輕侮之心,任生命之流穿過汝心。對於任何獲致此種境地的人,特別是第一次獲致它的人,此種心智狀態具有一種絕對的目的論性質,且與宗教上的改宗有著密切的關係。所有的問題皆可獲得解答,一切的疑惑皆可獲其永久的消除。但是,究極而言,這最後的目的,這永恒的勝利終究隻是一種妄想而已。這些疑惑、問題及戰鬥仍將繼續下去,生命無疑地將變得更充實,但仍然困難重重。而在這一點上,老子的學說似乎是站得住腳的。


    我獨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


    累累兮若無所歸。


    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


    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若昏。


    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澹兮其若海、膠兮若無止。


    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似鄙。


    我獨異於人,


    而貴食母。


    現在,有一本書已落入這個年輕人手上——《溫泉療養客》。他反複地閱讀它,而它已變成他的一個絆腳石,他無限的開敞性已麵臨了限製,他普遍性的肯定麵對了抗拒;他讀到了一本愚蠢而十分不適當的書,閱讀這本書反而破壞了他高超的至福,他的普遍性和諧的經驗;在這本書裏,他聽到了一個自我中心、專事挑剔,而又狂妄的心靈對他的講話,他無法喚起自身的優越感與自娛性,將這種煩人的聲音轉變成一種大和諧,他無法用笑聲來回答它;他碰到了這顆石頭而被它絆倒,這本書非但不能取悅它,反而折磨它、激怒它。


    最激怒他的莫過於這位作者在他藝術家的觀點及清教徒式的喜好上所表示出來的狂妄,它以通俗劇的形式挑剔大眾的喜好,而它又無法掩飾它自己最深切的情感生命裏亦喜愛這種通俗劇,這種官能之娛。更愚蠢、更令人不快的是,這位作者談論印度“全一”概念的那種態度與語氣;他引介這種概念就好像把它當作是某種可以隨便囫囹吞的東西,就如小學生被教以九九乘法表一樣;他,這位作者似乎把它當成一種教條,一種權威性的真理,然而,對初學者而言,tvam asi應該是一種美麗的泡沫,一種騙人的思想的“現暈光遊戲”。


    這大概是我們談話的內容,而正如事先我們所約定的,這次談話並沒有超過一刻鍾。而且,整個談話應該是由他負責的,因為我並不表示抗拒,同時也沒有提醒他注意——如果我們坦然麵對一切的話,那麽我們便不應該對一本書感到生氣,我們必須先弄清楚作者的真意是什麽。同時在這一刻鍾的談話裏,我並沒有指出,我的書本正如任何詩的創作一樣,其所包含的不隻是內涵而已,事實上,內涵正跟作者的意向同樣不重要,對我們藝術家來說,重要的事乃是,作者的意向、意義與思想的無可測度的價值,是否可以超於內涵本身的可測度價值。


    但是這些我並沒有說出來,因為在我們的談話中,我並沒有想到這些問題。確切地說,他所說的隻是內涵而已,其他的他並沒有觸及。在這一刻鍾的談話裏,我準時準備放棄為該書辯解的權利,因為就這本書的思想來說,這位讀者的批評是有理由的,但是無論如何,這本書使一個高貴而純潔的人感到痛苦,總是叫我難過的。


    我太太並沒有參加這次談話,這將可使這位年輕人更能自由自在地表達自己的意思。過了一刻鍾之後,她出現了,並跟我們坐在一起,有她在旁,原本幾乎張不開嘴的我,終於能夠說出一些快慰的話了。


    雖然到了能夠說再見的一刻,使我鬆了口氣,雖然這樣的談話再繼續下去實在沒有什麽用,然而,我內心深處的確感到十分難受,因為除了我這副遲暮之年的麵具之外,我實在沒有什麽東西提供給這位真誠的追尋者,也無法為他顯示些什麽。如果我能給他一些歡暢的東西,我一定樂意地獻出來,我想一點點快活的氣息至少能帶給他些什麽。


    隔了幾天以後,我這次晤談所得到的沮喪感已緩和下來,我想到這位老人的僵冷沉默與毫無抗拒的退縮,或許能給這位年輕人某些啟示,如果他能在反省與冥想之中,再入於道的話,那麽他所得到的收獲,必然跟我對他的請求所采取的其他任何態度一樣,想到這些,我胸中的負擔,才得以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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