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聞言一點頭:“那隻要糊弄的不隨意就好。”


    少師一怔,隨即啞然失笑。


    “算了,不說這些,”少師的指尖輕點著小案,“已經離開長安,長安城裏的一些消息就不必再去打聽了——尤其是長信侯府。”


    “畢竟,長安離漠北太過遙遠……”他低聲道,“來大寧這麽一趟,也算是得償所願。”


    明信微微一點頭:“這一去,怕是不會再來了。”


    “漠北呢,可有消息傳來?”


    “巴雅爾和巴特爾兩部異動頻頻,王城裏大量都是他們的人,公子再不回去,他們恐怕就要動手了。”


    “不怕,要的就是引蛇出洞,”到底在外頭,這些個東西不方便擺到台麵上來說,少師也隻是寥寥幾句帶了過去,“除去前往迦南,可有朝著大寧來的?”


    “自然是有,胡和魯和特木爾部都派了人來,隻是大寧畢竟不比漠北,他們進了關內衛九就再抓不住他們尾巴了……我懷疑,他們在大寧有內應,不好說勾結在一起的到底是官是匪。”明信壓低了聲音,簡單兩句說完就等著自家主子的吩咐。


    少師沉吟了一會兒,終究什麽也沒說,他轉過臉去,拿起先前放下的書卷接著看了下去。


    外頭小雨逐漸轉大,由最初的細無聲變成了砸在窗戶上劈裏乓啷的聲響。


    外頭早有準備的將士將車上備好的桐油布打開,整個鋪在行李嫁妝上,又用紅綢子綁結實了——這整個過程中,哪一輛車、哪一匹馬都不曾停下,更不要說掉隊。


    大寧境內,十裏長亭、五裏郵亭、三十裏一驛。


    他們剛從上一個館驛出來,而下一個館驛還在十餘裏之外。


    雨倘若當真下大且不停,路上看似平實整齊的黃泥土路,將會在雨水的敲打之下化為一片泥濘沼澤,一旦車輪陷入,需耗十倍之力將其拉出。


    為今之計,怕是隻能在這郵亭之中暫作休憩——人力為郵,馬力為置,是以五裏短亭以人力迎送往來書信,因此多數人還是稱短亭為郵亭。


    車隊也漸漸停下,前麵有將士呼喝安排起來。


    郵亭不比長亭,甚至不比館驛。


    然而到底接近長安,路旁除去這兩三間郵亭瓦房之外,還有兩三家客舍酒棧,一時間連同柴房都被他們這一行人給包圓了。


    “分兵吧,”少師抬眸,看向一旁百無聊賴的明信,“再分一次。”


    “再分一次,如若當真遇上胡和魯和特木爾部的人,我們怕就隻能束手就擒了,”明信坐直了身子,“公子,這不是明智之舉。”


    “我們自長安出發,加上大寧送嫁軍一共多少人?我漠北軍一千餘,送嫁軍近三千,”少師放下手裏久久未曾翻頁的書,舒展了背靠上後頭襯著的軟臥,示意明信向外看去。


    “近兩倍的兵力,又不在你我的掌控之下,雖然公主的嫁妝確實需要這麽多的將士護送,但說到底,這麽多人在你我麵前畢竟是一種壓製。”


    少師敲了敲麵前的小案,嘴角扯出一點弧度來:“倘若當真遇上什麽,送嫁軍除了守衛那綿延十裏的紅妝,還要保護公主。而隻要送嫁的那位顧鈺顧將軍與我們意見相左,我漠北軍則是腹背受敵。”


    明信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裏透著點莫名,卻終究不曾開口說話。


    “所以就算分兵,分的也不是我的兵——畢竟,我們這麽個龐然大物,確實惹眼,”少師接著道,“既是在大寧境內,送嫁軍勢必一路暢通無阻,就算有阻,也能協調當地府兵一路衝殺過去……這意味著什麽?”


    明信喃喃道:“這意味著,送嫁軍的兵力隨時可做補充,而我漠北軍則陷於重圍?可有什麽事,能使送嫁軍必然作壁上觀、甚至於站到我們敵對方?”


    “原本沒有,可是現在有了,”少師淡淡點了點頭,“送嫁軍主將顧鈺是定遠候府小侯爺的至交,而十裏坡埋伏的三千伏兵受命於定遠候府的小侯爺,再加上定遠候府在泰元帝麵前所受的恩寵。”


    “隻要定遠侯府的那位小侯爺能從天牢出來——甚至不用他出來——怕就不再是三千埋伏引而不發了……一旦如此,勢必形成合圍之勢。”


    良久,明信一聲哀嚎:“我就知道,女人就是個麻煩,越漂亮的女人越麻煩……”


    少師微微一笑:“所以,現下的問題是如何讓送嫁軍分兵?”


    明信一默:“除非讓顧將軍覺得分兵對他有大有裨益……可是分他的兵對他有什麽好處,兵力更薄弱麽?”


    二人再次沉默下來,相對無言。


    此時,重恪在外頭叩了叩車廂:“公子,下車罷。”


    外頭有人為重恪撐了傘,而重恪手裏,則推了一輛和馬車木質相似的四輪車。


    明信掀了簾子出來,一旁的將士舉著傘為他遮雨。


    明信跳下馬車,隨即回身搭了手將少師抱下來,放進四輪車中。


    這裏不比館驛,在馬車中過夜就當真和露宿荒野無異,晝夜溫差加上雨水冰冷,就算有內力護體也難免惹上風寒,更何況他現下猶如廢人一般,更是不比當初。


    另一邊華樂也在侍女的服侍下落了地,淺薄的繡鞋在落地那一瞬間便濕了個透。


    頭上有侍女盡力打過來的傘,然而現下雨勢頗大,夾雜著飄忽不定的風向,不僅華樂身上淋了雨,那侍女也濕了大半個身子。


    她一站穩,後邊便有人抱了她嫁衣的拖尾裙擺,於是一堆人團在一起,撐著一把不起作用的傘便衝著客舍擠了過去。


    匆忙間,華樂眼角劃過那坐在四輪車裏的白衣男子,然而到底不甚留意,帶著幾個人直奔廊下。


    這附近能住人的地方都讓他們給包圓了,因此也不避外人,幾個侍女著急的替華樂撲騰著身上沾到的雨水。


    “無妨,你們去把隨身換洗的衣服都拿過來,左右都沾了雨水,換過後洗一個熱水澡再睡。”華樂擺了擺手,讓素語喚過夥計去準備熱水,再煮上幾大鍋薑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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