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染剛轉身,腳步還未動,便聽身後傳來聲音,忽的,有些被氣笑了的感覺,轉頭遙遙的掃了眼洛九,“你去寧王府?”


    “是啊。”


    洛九應得爽快,還漫不經心的又揚了揚手上的馬鞭,嗓音明朗幾分,“不如和你一起啊。”


    “嗬。”


    秦明染這下是真的笑了,轉而負手朝洛九過去,“我倒想看看,這馬車裏坐的誰,容得你一個小廝這般囂張。”


    “誒,小王爺,此等小事何苦讓你上手,我來,我來。”


    京兆尹立馬上前拍馬屁。


    他覺得這個賀馬的小廝是個有瘋症的,怕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小王爺,可還是如今大夏朝最受寵的小王爺。


    畢竟,在他的轄區出了事,京兆尹也不想旁生枝節的。


    秦小王爺看著是個好相處的,可是到底好不好相與,在京中,待了這般多年,京兆尹不會不清楚的。


    一旦秦小王爺起火來,他都要被遷動三尺的。


    秦明染卻忽的涼涼看向京兆尹,“本小王爺做事,大人也要管上一管?”


    “倒,也不是。”京兆尹笑了下,倒是往後退了一步。


    “嗬嗬……”


    洛九笑了,“真有意思,我不過是要去寧王府,便叫小王爺如此上心,還對我這位朋友有了興趣,莫不是,你這一大早的去寧王府本來就沒安好意,怕我們去打擾?”


    一個普通的駕馬小廝,敢在秦小王爺麵前這般大膽,也是簡直了。


    可事到至此,在場但凡有點眼力勁兒的卻不再小看這位小廝了。


    因為,至少,到得現在,他們也沒從這小廝的臉上看到半點兒怯色來。


    而那馬車雖破,簾幕卻緊,裏麵有人,可卻不露分毫。


    可見這定力!


    倒不是夜楓楓真有這定力,而是,她也阻止不了洛九啊。


    她都在人家手裏攥著呢。


    兩輛馬車在這裏擱停,一地的血又觸目驚心,一時間便把路給堵了,遠遠的,不少百姓圍著看。


    尤其是在聽到“寧王府”三個字,便更吸人心神。


    因為,寧王府內住著仙姿玉貌,貴不可言的寧世子啊。


    “這小廝可真大膽啊,和秦小王爺叫板……”


    “怕是要丟性命了……”


    “能保住命,也慘……”


    “可能人家也是朋友病了,著急呐……”


    人群中議論紛紛,說好說壞的都有。


    這時,跟著秦明染的那位中年醫者,倒是抬頭看了看天色,上前對著秦明染拱手道,“小王爺,天色不早了。”


    秦明染看他一眼,“嗯”了一聲,忽而想到什麽,對著自己的親隨,也就是方才賀馬人點頭,“也對,我本是帶醫者去往寧王府看望世子的,怎能叫人給攔了道,你先帶王醫者去往寧王府。”


    那親隨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自家小王爺之意——怕這是寧王府的拖延之計呢。


    當即翻身上馬,而那王醫者也順勢的上了馬車。


    “誒,你是大夫啊,醫者父母心,不如先給我朋友瞧上一瞧啊。”


    誰料,洛九這時突然一下子跳下馬車,跑到秦明染那馬車麵前,看著那親隨,“你先別急著走啊。”又看向那簾幕,“大夫,王醫者是吧,不如你幫我看看我朋友啊。”


    那王醫者拔開簾幕,瞪了眼洛九,詢問的看向秦明染。


    “咳咳……”


    這時,方才洛九那賀著的破馬車裏,響起咳嗽聲來,然後,夜楓楓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響起,“不要,不要難為別人了姐姐,我不會有事的……”


    這話說得不可謂不幽怨,簡直叫人聽著都覺得是自己不給人看病都像是做了天大的錯事般。


    洛九暗暗給夜楓楓點了根大拇指,不錯,這夜楓楓扮起白蓮花來,也挺像那麽回事兒。


    自然的,這聲音聽著這般柔軟,是個男子都受不了,更何況還是如此大庭廣眾之下。


    世子反正一時半會兒又不會斷氣,眼下救人一命不是很好麽。


    秦明染瞪著馬車,然後,又瞪著洛九,“你到底是什麽人?”


    “嘻嘻……”洛九笑,“我說要去寧王府是真的。”


    “馬車內是誰?”


    不可能是洛九!


    他是秦明染,不傻,裏麵的人聲音是本聲,不像是用內力改變過的。


    “哦,我朋友啊。”洛九抬手撣了下頭上破舊的氈帽兒,白玉般的臉上,眼裏帶光,有些灼人。


    “王醫者,勞煩,先給馬車內的姑娘看一看,想來,世子聽聞也不會怪我耽擱。”


    秦明染對這馬車裏的人來了興致。


    “不會不會的,世子那般寬心仁厚的,說不得還會大大的感謝小王爺如此為民著想呢。”


    洛九立馬接上了秦明染的話,同樣朝破馬車方向看。


    王醫者自然是聽秦明染的,硬著頭皮從馬車裏下來,向著那破褸的馬車而去,剛一走近,又忽的被洛九給攔住,“誒,我想了下,我這朋友到底是未出閣的女兒家,這大街上的,公然把脈看病不太好,不如,我們一起,到了寧王府,再給看如何?”


    “你簡直是找死!”


    秦明染終於忍無可忍,袖子一抬,一股內勁無聲而起,眼含殺意,怕是一掌就要把洛九弄個看不出一點外傷來的暴斃。


    然而,就在秦明染的手剛抬起起,橫空輕微一聲內力相擊的破空而響。


    秦明染神色微變,豁然側眸。


    “小王爺,得罪了。”


    來人慢慢走來,正是黑四,而在他身後,是寧景!


    他一襲用勝雪白袍,腰束玉帶,墨發冠玉,芝蘭雅正,玉華溫潤,在寒風中的明陽下緩步走來,帶著病弱的氣息,卻瞬間成了這街上最獨特風景。


    洛九抬眸。


    一瞬不瞬的,與寧景四目對視了。


    刹那之間,內心築起的所有高牆好像就崩塌了些。


    他們,幾日不見呢。


    自從她受不了他的撩拔,強吻他之後,她被夜楓楓抓走……


    “世子怎麽來了?”


    秦明染眼底殺機傾刻退去。


    而黑四也微微一拱手退後,退到了世子身後,但是,還是朝洛九看了一眼。


    那一眼,竟好像久失小孩,看到了老母親般的親切。


    都要忍不住的哭了。


    世子走過來,在距離洛九和秦明染不遠處站定。


    三人正好呈現一個三足鼎立之態。


    “我來接我的未婚妻!”


    寧景緩緩開口,聲線溫柔,目光輕幽幽的,卻看都沒看一眼小廝裝扮的洛九。


    洛九那一瞬間激狂而有些不受控製的心,瞬間好像被冷潑了個死寂,眼睜睜的看著寧景又錯過她,走向那破馬車。


    “未婚妻?”秦明染眸子明顯睜大,也看著那破褸馬車,“你說裏麵的是洛九?”


    他不信!


    他方才才在內心否絕過!


    寧景回轉身,看他一眼,斂眉微笑,“我也不信。”


    “嗯?”


    秦明染眸子狐疑。


    不遠處,圍觀的百姓先是被世子出現驚豔了一把,可聽著世子是來接未婚妻的,就聯想到那個傳言中的,寧安城商戶之女洛九。


    然後,一大片議論開始了。


    “馬車裏那個病弱的是寧安城的洛九……”


    “不是吧!”


    “竟然真的來了,世子親自來迎接……”


    “所以說,不是世子隻是把它當個擋箭牌什麽的……”


    “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寧景不管那些言論,在秦明染百思不清的情緒裏,終於,唇角微微綻開笑意,“我家阿九喜歡玩兒,我就得依著她,縱然,與她分別幾日,我也不能尋她。”


    秦明染……


    這話什麽意思?


    “明明我就是想見她,可是也不能找她,找不到她。”


    秦明染……


    這話不像是對他說的。


    可寧景為什麽看著他呢。


    “我家阿九啊……”寧景忽然有些頭疼的搖了搖頭,“就是任性可愛,怎麽辦呢,我也隻能由著她呀。”


    洛九心裏快要氣死了,我就在你麵前好不啦,我都沒用十分功力去易容好吧啦,你這麽聰明,認不出我?


    笨!豬!


    找個屁,可愛個屁。


    你都認不出我,還你家阿九……


    “阿九,玩夠了嗎?”


    男子帶著清新淡雅的氣息,突然吞吐在洛九麵前,洛九心中憤懣一頓,豁然抬眸,恰好撞進寧景的那雙深而隻對她清澈的眼眸。


    他,在對著她說話。


    他……


    我靠,她被耍了。


    洛九又惱了。


    這家夥,明明早就認出了她,方才卻故意不看她,故意讓她以為他認不出她,還錯把馬車裏的人當作她。


    重重的咬了咬牙,洛九輕輕哼了哼,“你說呢。”


    “洛九!”


    秦明染也終於反應過來,死死的瞪著麵前這個一身破補丁棉衫的小廝,眼底升雲起霧,最終,強製著平息下來,“你,好樣的。”


    洛九瀟灑一笑,“小王爺過獎了。”


    而圍觀之,一片嘩然。


    這是鬧劇嗎,這個不起眼的,小廝模樣的人竟在是世子的未婚妻。


    世子溫文而雅,而這九小姐,看著猖狂又調皮,瞧瞧這打扮……


    但是……


    世子分明就是很喜歡啊,方才還這般溫柔的表白。


    簡直嫉妒死了一大波京中女子。


    “不是說,隻是把那洛九當個擋箭看球的嗎,隨口一說的嗎,婚約隨時會取消嗎,這看著……”


    “一點兒不像啊,世子,分明就是愛極了這位九小姐的。”


    人群中炸開了鍋,漸漸的還能聽到隱隱哭聲。


    是女子傷心的。


    秦明染眉頭擰得死緊。


    他後知後覺發現一個問題。


    他才是被耍的那一個。


    這些日裏,京中不見人聞其聲,對洛九傳言有之,言論不一,但都是壞話多過好話,大抵就是她不受世子待見。


    而洛九就是個頂著婚約的擋箭牌。


    可是,偏洛九這時出現了,還是以這幅模樣出現,不太能被人接受的形象,還擺了他一道。


    可,世子又出現了,即使是洛九這般,他就是愛得不要不要的。


    這恩愛,秀給誰看!


    他秦明染,給洛九當了一個跳板,一個向世人證明,就是我洛九這樣,世子照愛我不誤的跳板。


    “回府!”


    秦明染氣得胸口發悶,一揮手,帶著王醫者。客套話都沒了,直接上車。


    “小王爺大人大量的,你還杵在這裏做什麽啊,還不趕緊的道了謝,收拾了走。”


    洛九友情提醒。


    那錦樓的掌櫃這才反應過來般,立馬忙不迭的點頭,一邊對著秦明染拜謝,一邊著人收拾。


    手腳倒也幹淨,很快就駕了車,提了裝獨血的桶子撤了。


    秦明染從頭到尾沒動。


    洛九都幫她處理完了,他還怎麽動。


    這般會再拿人說事兒,不是顯得他小氣,不大方。


    秦明染走了,大街上頓時空下來不少。


    京兆尹硬著頭皮和寧景打了招呼後,也帶著浩泱泱一大堆人離開。


    “大人,這……”


    隨行下屬摸不著頭腦,想問什麽。


    京兆尹瞪了他一眼,“趕緊閉嘴吧,我看這京城是要熱鬧了。”


    “不就是世子一個未婚妻嗎,世子極才,可這未婚妻,就是一普通商戶之女啊。”


    “嗬。”京兆尹能在這京中為官多年,可不是單靠訕笑就能成的,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下屬一眼,“一個普通商戶之女,敢懟秦小王爺,還把秦小王爺給氣跑了?還能叫世子如此言而廣告之,愛其切切?”


    兩句反問,下屬沒了反應。


    而這時,黑三拉著馬車來了,和黑四一起,對著洛九當著眾人麵,恭恭敬敬一禮,“世子妃,請上馬車。”


    他們喚的是“世子妃”,而非“九小姐。”


    洛九愣了下,隨即,挑眉,也沒說什麽,背著雙手,大搖大擺的向馬車行去,走了幾步,又朝後麵方才她驅駕的那破馬車看了一眼。


    “九姐姐放心,我自行跟上。”


    馬車裏,夜楓楓的聲音傳來。


    洛九滿意的點恥為頭,對著黑四抬了下巴,黑四立馬跳上那馬車,充當車夫。


    洛九還想著說什麽,手卻被寧景一把抓住,上得馬車。


    男者俊雅如畫,麵孔似玉。


    女者清秀瘦弱,一身尋常補丁綿裳。


    分明看著極不和諧的人,可是此時並排向著馬車走去,卻叫人生生的移不開來眼。


    “為什麽我覺得世子和這樣的九小姐還挺相配的……”


    “……”


    議論聲聲漸遠。


    馬車裏,夜楓楓表情很複雜,她可真是慶幸沒把這個洛九給得罪個徹底,還能讓她答應幫她查害死她瓦氏一族人的凶手,可見洛九對她是多麽開恩了。


    瞧瞧這,秦小王爺啊,這大夏國皇城之中,除了世子之容受人趨之若鶩,僅次之後的便是這秦小王爺了吧。


    方才,她都感受到,秦小王爺五髒六腑真的快要氣得冒煙了。


    馬車向著寧王府而去。


    人群散去。


    而拐角處,一道眼神死死的盯著,好半天未曾移開過,直到身後傳來聲音,“小姐,方才府裏來人說,府門口擺了好幾具屍體,且是半屍。”


    洛雪目光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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