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密林。


    洛九追了近一夜,天已大亮。


    眼下有幾分僵局之勢。


    洛雪帶著皇上就在前麵不近不遠處。


    洛雪明顯跑不過洛九,可洛九又顧及洛雪手上的皇上,所以,隻得不緊不慢的跟著。


    眼看著,不過一夜,都過了一座城池了。


    至於九姨娘,倒成了一個中間派,一會兒看看洛雪,一會兒看看洛九,還挺悠哉。


    “誒,我說,前麵有座小鎮,要不,我們三,哦,還有一個畜生,一起落店,吃點東西?”


    畜生?


    自然是被擄走的皇上,一路走來,皇上早就醒了,而洛雪與九姨娘好像也是故意讓他醒的。


    醒了,不能說話,而這一晚上的折騰,皇上還是那張臉,可哪還有皇上的半點神韻風采。


    發不是發,袍角也早被這一路而過的荊棘刮損,就這眼下情況,還別說什麽皇上,就是丟到乞丐窩裏,也吸引不了人的眼球。


    眼下,聽著九姨娘罵他是畜生,整個脖子都因為憤怒而變得梗硬起來,四腳抽搐,可偏又作不得何。


    這模樣,真是看著,挺討人厭的。


    緊跟在後的洛九冷冷笑了笑,“行啊,左右,我也餓了。”


    “乖女兒,果然懂事。”


    “誒,別,不是都說了,我並非你親生嗎,而且,眼下都這種時候,可千萬別亂攀關係。”


    洛九擺手拒絕得幹脆。


    九姨娘也不說何,溫柔的捋了捋發,“行。”


    前方,洛雪一直未吭聲,看向洛九的眼神又冷又涼又冰又透著幾分洛九都沒看透的古怪。


    “九姨娘,我還是喚你一聲九姨娘吧,到底,你和洛雪要將你們嘴裏這畜生帶到何處去?”


    “這事不用你管,而且,我們總會甩掉你。”


    洛雪話落,一抬手,又“啪——”


    一聲脆響,煽在皇上的臉上,似乎,皇上儼然已經成了洛九的出氣筒,稍不高興,路不對,又或者說是洛九說了什麽激怒她的話,那遭殃的必然是皇上。


    這個情況,跟著這一夜的,皇上也顯然是明白過來了,頓時跟頭要咽氣的獅子似的瞪著洛九。


    然而,沒在半點威懾力。


    “皇上,你可是皇上,隱忍蟄伏方才符合你的身份。”


    洛九說這話時,都懶得看皇上一眼,若不是他能讓寧景活,他早就死了不知幾百次。


    洛雪和九姨娘不殺她,她都會先剁了他。


    幾人對話間,前方小鎮到了。


    是個有些偏僻的小鎮,行來人往不多,路邊叫賣聲也少,吃食也多是些不太新鮮的,遠遠的家客棧倒是掛著牌,可迎風半破的,可以想像這客棧也估計開不了多久就要倒閉了。


    “就前麵了。”九姨娘手一指,便是那家客棧。


    洛九走在後麵,點點頭,也不急,幾步跟上。


    客棧裏小二正在打瞌睡,聽到聲音立馬拿出十二萬分的熱情起來接待。


    “砰——”


    洛雪豎著柳眉,將手上早點了穴,手虛泛力不能說話的皇上往地上重重一丟,看著小二,“給他找個畜生待的圈籠,我們會付錢。”


    “啊!”


    那小二貌似似驚了下,畢竟,這看著,是個人啊,搓著毛巾,好半天,才點頭,“誒,好嘞。”


    “嗚嗷……”


    皇上半掙紮著,幾分命令又幾分怒意的看向洛九。


    在他看來,洛九能追來,必然是救他的——雖然對他太不尊重。


    “嗯,不用對他太好。”洛九沒有理會,反而還還緊隨著吩咐了聲,隨後單獨坐了一桌。


    小二點點頭,很是看不懂的,還是把人給拉下去了。


    客棧店小,沒一會兒,掌櫃的便親自前來接待。


    看看,左邊一桌,兩個美女,一個年長一些,一個年輕,看著讓人心動,右邊一桌,一個美人兒,清麗脫穀,春媚似光的。


    嘖,立馬殷勤的下去安排了。


    三人閑散的聊著不太快樂不太單純的天兒。


    無非就是,九姨娘想套路洛九的話,而洛九不僅半點不漏,還想反套路她們究竟想帶皇上去往何處,辦何事……


    畢竟,鋪了這麽大的勢子,帶著皇上出城。


    且,明明,九姨娘都同意把皇上給他了,可洛雪不同意,而九姨娘也沒阻止。


    她們的行事,她幾分看不太懂。


    而同樣的,沒從洛九身上得到答案的九姨娘,看似笑著,也是十二萬分的警惕。


    畢竟,能從她的點穴下走出來,毫發無損的人,不能小瞧。


    且,畢竟和她相處了這麽些年。


    “誒,對了。”


    洛九吃了口剛上來的菜,看著九姨娘,“你說我不是你親生的,那,我是你抱來的,撿來的,還是說,你從哪個姨娘手裏把我狸貓換太子了?”


    九姨娘和洛雪這邊也正吃著上來的飯菜,聞言,細長的柳眉微微一彎,整個人都柔和得就跟一名普通女子般似的,“嗯,都不是,你並非洛老爺所出。”


    “哦。”


    洛九點頭,“也好,我挺不想做她女兒的。”


    隻是,突然又有些為那個滿眼銅臭的洛老爺擔心呢,洛雪不是他的,而自己也不是他所出,而府時還有那麽幾個大的,小的,不知道,又有幾個是他所出的。


    “你是我在河邊撿到的,說起來離譜,但,是事實。”


    九姨娘這會語氣倒是認真幾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你是誰,隻知道u我撿你時,你在一個小盆裏,明明河水流得急,聲音嗚啘,四下環山,回音重重,幾分詭異,偏你躺在那小盆裏,半點不哭,還在笑。”


    洛九狀似懶散,卻聽了進去,顧自想了下,點頭,“看來我命果然很大。”


    “的確。”


    說這話的是洛雪,似乎,自從出了京城,她一路上隻顧著與皇上博弈,極少說話,周身溫婉之氣已退,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冷寒霜凍之意。


    “這位客官,那人已經安排進了羊圈,不知還有何交待?”


    這是,那位讓小二笑著上前來。


    九姨娘睨他一眼,一抬手,一錠碎銀子遞出去,“辛苦了。”


    “誒,不辛苦,不辛苦。”


    店小二接著那銀子,立馬笑嘻嘻的退下。


    三人很快同時用好了飯,一起上了二樓雅間。


    “你們不會趁著我睡著,就帶著皇……那畜生跑了吧?”


    扶著門,正要關上時,洛九笑看著一旁也正要進去的九姨娘。


    九姨娘倒是挺和氣的,“有可能喲,所以,你不要睡得太死。”


    “砰!”


    九姨娘話剛落,一旁洛雪倒是不發一語,將門重重一關。


    九姨娘無奈的聳聳肩,就要關門,卻被洛九叫住,“我好奇啊,明明昨夜個在京城,洛雪極聽你的話,對你可是是俯首稱臣之態,可為何到了現在,她似乎沒那麽唯你是從了?”


    “嘖嘖……”九姨娘抬手,一幅嗔怪做作的點著空氣,“你這丫頭,又想套我話,不過,我不說。”


    話落,九姨娘關上了門。


    洛九臉上的笑意也在九姨娘關上門後一點一點消失,然後,也關上門。


    撩開袖子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血玉鐲,若不是它,她不定得被體內的蠱蟲如何折磨呢,如保還能這般奔波一夜。


    但是,也累。


    又要追,又人防備著對方隨時出手。


    不過,她不好過,九姨娘和洛雪也不好過。


    就是,她這麽一走了之,寧景……


    相信,待她回去,他定會還好一片歲月靜好。


    至於皇上……


    成敗,就在今夜了,再往下走,就要出夏國了。


    ……


    隔壁房間,九姨娘關上門後,臉上笑意也不在了,一轉身,明明方才進了另一間屋子的洛雪出現在她的身後,一襲藍衣,青悠若水,隻氣息冷沉。


    九姨娘看她一眼,頓時一抬手,明顯是以內力封住了這間房,以防止被人窺聽。


    “您說吧。”


    洛雪畢恭畢敬的,還抬手一拱。


    九姨娘看她一眼,而後拉出一條凳子,坐下,語氣幾分凝重,“你太固執了。”


    “我的所想,以及目的,從最開始就告訴過您的,您現在,是不想……”


    “不!”


    九姨娘緊定的抬手,“本座答應過的事情,從不會反悔,事情走到這一步,雖然有些遠超我的意外,但是,也還在我的可控製範圍。”


    “所以,您便讓洛九跟著?”


    “如果,她就此跟出了夏國,永遠的離開了寧景的視線,其實,也未嚐不好,不是嗎?”


    九姨娘忽然起身,“她是一個可造之才!我挺喜歡的,所以,從現在,到我們要去的目的地這段時間,她還有得選擇。要麽,她發現了真相,要麽她現在就放棄跟著我們,又或者說,她能從我手中成功把皇上帶走,算是她的幸運……”


    話至此,九姨娘聲音微微頓住。


    洛雪詫異,“您怎麽了?”


    九姨娘突然麵色一變,下一瞬,身影掠出窗外。


    “誒,客官,你這是……”


    先前那小二冷不丁就看到九姨娘跳到自己麵前,嚇了一大跳,卻見九姨娘冷聲過來,“那畜生關在何處?”


    “畜生……啊啊,在後院,後院……”


    小二反應過來畜生是指什麽,抬手往九姨娘身後一指,九姨娘立馬閃身掠去。


    而洛雪動作也不慢,很快想到什麽,當即衝出去,一腳就踹開了洛九的房間。


    然而,屋內空空,窗戶大打開,哪裏有半點身影。


    “該死!果然不能小看你。”


    洛雪一個轉身,也尋著九姨娘的方向追去。


    羊圈還在,然而,根本不見皇上的身影。


    “追,同樣奔波了一夜,她也不見得好,眼下還帶著皇上,壓根不可能跑得太遠。”


    “客官,你們銀子還沒付呢。”


    小二在那裏叫著,洛雪一錠銀了拋過來,二人奪了馬就奔了出去。


    一直追到一條岔路,四下腳印糟亂。


    “洛九不笨,但眼下時間這般緊,她也不可能準備到太多的馬匹,兩條路,你我二人一人追一條。”


    九姨娘一聲吩咐後,便向左去。


    洛雪向右。


    兩人兩騎,很快消失在前方霧霧山林中。


    ……


    京城。


    寧景去見皇後,秦明染一直跟著,自不會有過多言語,甚至於,寧景與皇上擇話,也不見得好。


    自鳳棲宮出來,寧景便再無話。


    秦明染反倒是一臉懵的,在他看來,寧景不會是因為顧及他的存在,就束手束腳的人,可他與皇後之間,確實沒什麽交易。


    可皇後為何要相幫他。


    他想不通。


    至於他先前與皇後娘娘的交易,因為洛雪的劫持皇上,自然宣告而終。


    兩男子都是世間少有之姿,行步在重重宮城之間,卻顯得形單影隻的孤寂。


    “寧景……”


    秦明染忽的開口,“其實,我們沒必要成為仇人,不是嗎?”


    “嗯。”


    寧景沒多說,隻自顧的往前走。


    “但是,好生奇怪,似乎,從出生起,我們就成了仇人似的……”


    “是吧。”


    寧景似乎不願多談,視線輕輕緩緩的掠過重重高牆,想望至極遠處,然而,卻也目之有底。


    他看不到眼下最心愛的身影,阿九……


    “唰——”


    身後,利刃之聲突然電光火石般的襲來。


    ……


    小鎮上的客棧似乎在九姨娘與洛雪走後,便安靜了。


    畢竟,這地方落後,路過行商並不多。


    很久,洛九先前那間已經被洛雪踢壞了門的房間裏,床榻上動了幾下,而後,稀疏幾聲,洛九先滾了出來,緊接著,又是一個人。


    發絲淩亂,衣衫不潔。


    正是皇上。


    “呼——”


    洛九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想她洛九何時這般憋屈過。


    可不得不說,這九姨娘目的眼下未知,她不能掉以輕心。


    一陣腳步聲走來,而後,身影一閃,進來個人,對著洛九一失手,“主子,那兩人走遠了。”


    正是先前那店小二。


    “嗯,她們並不好糊弄,我讓你做的事做了嗎?”


    “嗯,早就讓掌櫃的帶著廚房裏的幾個人撤了,掌櫃不放心,讓我來主子這邊幫忙。”


    “行,把地上這位扶起來,我們走。”


    ……


    一個時辰後,兩人兩騎停在了小鎮的客棧門前。


    洛雪看著緊閉的大門,再細耳傾聽,半響,緊了緊手,“我們果然中了掉虎離山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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