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觀,祈雲殿。


    青煙嫋嫋升起,普若大師站在大殿一旁,雙手合攏,默念著經文,殿中央的三尊神像端重肅穆,底下依次跪著三個華服男子,為首的穿著明黃色黃袍,繡著五爪金龍,哪怕已經是不惑之年,麵容也很俊秀,年輕時想必也是一代風流公子。緊跟其後的是墨黑色的蟒服,頭戴紫色頭冠,紅唇緊抿,眉如遠山,十指白皙,像是撐不起這一身華服,略有些怯弱,這就是闊別一個多月的曲淮安,也就是熙和王朝的三皇子,顧懷瑾。後麵還有一個人,穿著紫紗金衣,頭戴金冠,姿態閑適自然,隱隱還有些不屑,氣勢逼人,意氣風發,再看那麵容,亦是俊雅風流,翩翩佳公子不若如是。這想必就是那個五皇子殿下顧懷琛了?


    莫黎站在師父身後,暗自捏緊了手,就是那個滅了南宮府的人,現在就站在自己麵前!莫黎幾乎忍不住恨意想要在這裏就結果了他,南宮府整整三百二十一口,她沒有親眼看到那個慘狀,可是一想到櫻桃、櫻草、還有翠玉姐姐和翠和姐姐,她就覺得心中恨意不斷翻騰,前麵的普若大師似有所感,往左一步擋住了莫黎的視線,繼續誦經。莫黎一個激靈回神過來,想到了那天晚上跟師父的對話,按捺下心中的恨意,低頭不語。


    儀式結束,三人站起身來,莫黎上前替三人授福,其實就是沾供桌上的楊柳水,撒到三人的身上,驅除邪魔,祈求安康順遂。在給顧懷瑾撒楊柳水時,顧懷瑾垂著頭,低咳了來兩聲,莫黎了然,看了一眼正在跟師父交談的皇上,避開五皇子,指了指後山的方向,再繼續完成儀式。


    “普若,朕這次來,有一事要請你解惑。”


    “陛下,既然如此,不如移步去廂房,老衲已叫人備下了上好的青雲茶。”


    “如此,甚好。”


    “莫黎,替我好好招待二位皇子。”


    “是,師父。”莫黎恭送二人離去,轉身拿出青雲觀仙姑應有的禮儀,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兩位殿下,這邊請,莫黎在後院備下了好茶,請二位殿下品茗。”


    祈雲殿後廂房。


    “普若大師,上個月武林大會的事情你聽說了吧?”


    “老衲略有耳聞。”


    “大師如何看待這件事?”


    “盛極必衰,哀極必反,不過是世間萬物變幻中的一起而已,修禪之人,便是要參透這世間萬物,老衲沒有看法。”


    “好,這件事你不說朕不逼你,可是另外一件事,你必須要說。”


    “陛下所求,老衲必知無不言,言而不盡。”普若親手給顧烈倒上剛烹好的青雲茶,輕煙悠悠的飄揚盤旋而上,一股空山新雨後的氣息撲麵而來,淺嚐一口,仿佛飛翔在雲端一般,如墜雲中。


    “前幾日宮中星宿官夜觀天象,見明月陰晦,遙遙看去竟然有紫氣從西而來,籠罩在明月之上,何解?”顧烈喝了一口茶水,另一隻手輕扣著桌麵,卻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


    普若大師拿出袖中的龜殼,看著顧烈,放在手中輕輕搖晃了幾下,撒在桌子上,然後抖動了兩下眉毛,但是顧烈沒有發現,普若大師環視一周,顧烈會意,“你們先下去。”身邊隨侍的人如潮水般迅速退了出去,還關上了門,屋子裏便隻剩下了普若大師與顧烈二人,“現在,大師可以說了嗎?”


    “皇上,北儀城是否有從西洲而來的人?”


    “確有,怎麽了?”


    “天下亂象將生,紫氣遮月,既是祥瑞亦為天災。”


    “既如此,可有方法化解?”


    “偷龍轉鳳,命運的軌跡終將回到正途,是誰的命,誰就該去曆,避開了,又不知來何種災禍了。此像,無解。”


    “那?”顧烈還想再問為什麽,普若收起龜殼,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皇上,別的,老衲實在不能多言了,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皇叔,一點也不能告訴阿烈嗎?”


    “陛下,”普若大師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自老衲建立這青雲觀伊始,前塵往事,老衲便已經拋之於身後了,涉及天下,老衲不便多言,皇上請回吧。”


    顧烈心中不忿,可是這個人是顧軒,當初天下既定,現在很多人都以為顧烈才是熙和王朝的鼻祖,其實真正的鼻祖應該是他,顧軒,當初叱吒天下,而後又舍棄皇位,避居青雲山,建立青雲觀的人,任誰知道這段往事,都不會把眼前穿著一身素袍的人,隻當成一個普通的修道者。而最憋屈的是,那麽多年過去了,顧烈在這個一手教養自己的二叔麵前,仍舊有著深深的自卑,這種感覺,讓顧烈感到惱怒。現在一句簡簡單單的“不便多言”,便勾起了顧烈心底最陰晦的不甘。


    “阿烈,回去吧,你放心,顧家的江山還長遠著呢。”


    顧烈掩飾好心中的想法,皇帝做了這麽多年,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毛頭小子,自然知道何時該進退。二叔再厲害,現在的熙和王朝陛下也是自己的。“謝普若大師,打擾大師清修了。”想通這一點,顧烈又變成了那個威嚴冷血的君王,“下個月的冬祭,還望大師多多費心了。”


    “今年讓老衲的三弟子主持吧,老衲近些日子身子有些不便,怕是會耽誤。”


    “大師怎麽了?”顧烈上前一步,站在普若大師身邊關切的問,冬祭可是大事,容不得半點意外。


    “隻是一點風寒,拖得久了點,一時之間氣血難以恢複,恐怕難以主持冬祭大典。”


    “可?”顧烈欲言又止。


    “莫黎素來端莊恭儉,禮儀也是我親自教的,哪怕是跟城裏那些貴女,也是不遑多讓的,禮節這方麵你不用擔心,其他的,她以前一直跟在我身後,今日我再多提點他兩句,皇上放心,不會有事的。”說起自己唯一的女徒弟,普若大師臉上顯出溫柔的光來,顧烈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夭折的堂妹,二叔這樣的笑,也就對著小時候的堂妹有過,這個三弟子,看來頗受二叔的喜愛啊。顧烈隻好答應。


    隨後再談了些無關痛癢的小事,略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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