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恒不朽,每一分每一秒,萬事萬物都在變化著。可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兩人卻仍是處於靜止的狀態,正是這種不變,才是兩人的可怕之處。


    他們的氣機全都混元不破,誰也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


    找不到破綻,他們就會繼續積蓄力量,將自己的狀態永遠保持在巔峰狀態,不會貿貿然的出手……


    火紅的太陽懸掛在高空,燦爛的金光普照大地,宛若一顆燃燒著的巨大火球在天上緩緩地移動著,一點點的朝西方挪去。


    陸小鳳背著東方站立,腰杆挺得如同永不會倒下的標槍,開始的時候,太陽在天空的正中,刺目的陽光被亭子圓形穹頂遮住。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地上的影子開始一點點的偏移。漸漸地,太陽向西運行,很快的從亭頂邊緣露出了真容的一角,陽光沒有了遮擋,斜射在陸小鳳的腳上,並在一點點的上移。


    陸小鳳心中打了個突。


    所謂高手交鋒,比拚的不僅是他們本身的實力、意誌與體力,還要將各種天時的微妙變化一起計算進去,不然的話,隻要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就可能引起連鎖反應,導致滿盤皆輸。


    如今他站著,白雲生坐著,兩人體內真氣流轉,氣勢凝而不發,全部的心神與功力俱都凝聚成了一點,此時,一動不如一靜,先出手者不僅無法占據上風,反而會落了下乘。


    沙曼俏立在海棠樹下,人也同盛開的海棠花般豔麗,正緊張的看著亭中的對峙……


    陽光斜射在陸小鳳的雙腿上,一點點向上遊移,很快的就到了腰部、胸口,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


    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陸小鳳很清楚,當陽光直射到他雙眼,他的視線受到強烈光照刺激的那一刹那,雙眼會有一瞬間的模糊,那時,無形中就會露出一絲破綻,給了白雲生可乘之機。


    陽光照在身上是暖的,可陸小鳳的一顆心漸漸地冰涼。


    似乎,失敗對他來說已經是不可避免。


    白雲生依然如同雕塑般端坐原地,視線被手中的白瓷杯盞所吸引,不知何時,他的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對於陸小鳳將要遇到的窘境,他心知肚明。


    他已然是贏定了……


    半個時辰後,陽光隻差一秒就能直射陸小鳳的雙眼,陸小鳳終於忍不住有了動作。


    他腿不動,肩不晃,整個人卻陡然由靜轉動,一瞬間縱起,撲至了白雲生近前,一指點了出去。


    白雲生仍是穩如泰山,手中的杯盞滴溜溜的跳起,裹著一團雄渾的真氣,淩空朝著陸小鳳的手指迎了上去。


    杯盞與手指碰撞在了一起,發出一聲沉悶地輕響,兩股真氣在杯盞與手指間激蕩,白瓷杯盞立時粉碎,陸小鳳的手指微微向上一揚。


    下一瞬,白雲生的還擊才真正到來。他伸手在身前的石桌上輕輕一按,厚重平滑的桌麵陡然翻了過來,翻滾著朝陸小鳳當頭蓋了過去。


    這麵石桌磨盤大小,厚約數十寸,重量何止百斤,又被白雲生的真氣所催動,若真是被它當頭砸在腦殼上,隻怕陸小鳳的腦漿子都會迸出來。


    石桌裹著一團惡風襲來,陸小鳳左掌探出,挾著一股雄渾的掌風拍在了石桌上,隻聽得轟隆一聲,石桌登時粉碎,無數碎石飛濺了出去。


    陸小鳳的靈犀一指冠絕天下,論招式變化之精妙,世間很少有武功能出其右。不過再精妙的招式都需要足夠的內家真氣來催動。


    恐怕很少人了解,陸小鳳的內功修為早已經臻至了剛柔並濟的境界。


    白雲生卻從沒小看過陸小鳳。


    前推五百年,後推五百載,武林中曾經出現過無數的高手,鐵血大旗門的鐵中棠嫁衣神功天下無敵,小李飛刀李尋歡例不虛發,神劍山莊謝曉峰劍壓天下,圓月山莊丁鵬刀中有神,他們都曾經是蓋壓一個時代的絕頂高手,可就算是他們,也沒有誰能夠在三兩招之內拿下陸小鳳。


    白雲生同樣不能。哪怕他剛剛借助天時之力奪來了一絲勝利的機會。


    兩道形如鬼魅的人影在亭中晃動,氣勁交鋒中連聲爆響。


    白雲生身形翩若遊龍,進退自若,陸小鳳也似是化為了一團無聲的狂風,圍著白雲生團團遊走。


    如意蘭花手、化骨綿掌,大手印,大搜魂手,在白雲生手中連番使出,信手拈來,奇功絕藝盡顯玄妙。


    陸小鳳也不甘示弱,手中使出的武功亦是駁雜無比,前一招還是流雲飛袖,下一秒就換成了崆峒派的陰陽磨,還不時夾雜著一些西域或是東瀛的奇功。


    陸小鳳雖然早就清楚白雲生的武功深不可測,可萬萬沒想到白雲生放下了刀後,實力仍是這麽可怕。


    堪堪百招過去了,兩人在方寸之間閃轉騰挪,勁氣狂吐,震得空氣劈啪作響。


    奇妙的是,他們對自家真氣竟然拿捏的恰到好處,絕對沒有多餘的浪費。盡顯兩人對自家真氣的絕對掌控。涼亭中的石桌石椅紋絲不動。


    擺在涼亭周圍的一盆盆牡丹,開放的正豔,一葉一花都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砰!


    兩人又從極動再次轉為了極靜。


    時間又一次停滯了下來,兩人的手掌對在了一起。


    轟隆!


    靜止隻是一瞬,一團勁氣在兩人雙掌之間爆開,原地卷起了一股狂風,獵獵勁風吹得兩人須發飛揚,旋即橫掃四麵八方。


    原本擺在亭邊的那些牡丹花終於還是沒有逃過這一劫,被橫掃過來的勁風吹起,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花盆粉碎,泥土撒了一地,枝葉和花朵全都像是被飆風蹂躪過似的,變成了一株株的殘花敗葉。


    陸小鳳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身體打著橫飛出了涼亭,半空中,他深吸一口氣,淩空打個跟鬥,輕飄飄的落了在地上


    白雲生收掌的同時,身子在原地滴溜溜轉了一圈,卸去了陸小鳳的掌力。


    勝負已分,他並沒有趁勢追出涼亭去。


    陸小鳳壓下了胸口翻湧的氣血,他確實受了內傷,也吐了血,卻並沒有徹底喪失戰鬥力。他正要再次返身朝白雲生撲去,突然,他的手臂落入了一隻帶著溫度的手掌中,旋即,一縷幽香鑽入了他的鼻孔。


    他轉頭看去,原來是沙曼,她終於來到了他的身邊。


    陸小鳳發覺抓著他胳膊的小手十分用力,目光與一對盈若秋水的妙目對視,隻見那對會說話的雙眸中此刻充滿了憂慮。


    他的鬥誌瞬間瓦解,心底湧上來一股沮喪。


    他這一生並不是沒有失敗過,可是那一次次的失敗不僅沒有將他打倒,反而將他淬煉的更為堅強。


    每一次跌倒後,他都可以一次次的重新站起來。


    可是現在美人在側,被那柔情似水的眸子盯著,他終於沒有了搏命的勇氣。


    溫柔鄉是英雄塚……陸小鳳也是男人……


    白雲生走到了涼亭前的石階前站定,背著雙手,望著階下丈許外的陸小鳳,說道:“陸小鳳,你敗了。”


    “不錯。”陸小鳳很痛快的承認了,眼神卻依舊桀驁。


    “怎麽?看來你並不服氣?”白雲生笑道。


    “白雲生你應該明白,這一次你不過是仗著天時之力,才僥幸勝了陸某一招,若能再次重新來過,陸某未必會輸。”陸小鳳梗著脖子道。


    “確實如此。”白雲生也承認,“不過陸小鳳,勝就是勝,敗就是敗,白某並沒有占你半點便宜,這一點,你也得承認。”


    陸小鳳沉默了一會,點頭,道:“不錯,確實如此,你並沒有拔出你的紅袖刀,說起來,我還占了你不少的便宜。”


    “看來,你今天是注定無法為西門吹雪報仇了。”白雲生笑了。


    “今天不成,不是還有明日嗎?陸某並不著急。”陸小鳳沉聲道。


    “那白某的酒你還要不要喝了?”


    陸小鳳挑了挑眉梢,大聲道:“喝!為什麽不喝!有人請酒,王八蛋才不喝呢!”


    “好!陸小鳳就是陸小鳳,還是這麽爽快。”


    “那你還在等什麽?趕緊頭前帶路。”


    “請……”


    ……


    天邊朝霞蒸騰,夕陽還留有最後一絲餘暉,陸小鳳已經是喝得酩酊大醉,在仆從的引領下,由沙曼扶著去了客房。


    白雲生目送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默運真氣,轉瞬間,原本有些醉意的雙眼,重新恢複了清明,直到最後一絲酒意完全化去,白雲生這才站起身來,信步走到了門外,在滴水簷下站定,迎著滿院的鮮花伸了個懶腰,吸了一口乘著夕陽而來的新鮮空氣。


    就在白雲生感受著黃昏難得的寧靜時,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響起,前院的門房匆匆跑了過來,對白雲生微微躬身,稟報道:“老爺,門外來了一個公子,指明要見您。”


    “可曾問了他的姓名?”白雲生疑惑的問道。


    “小的問了,可是他沒說,隻是告訴小的,隻要您見了他,就知道他是誰了。”


    白雲生見問不出什麽來了,就邁步下了台階朝著大門走去。


    他來到了正門前,兩扇朱紅色的大門正虛掩著,透過門縫往外望去,就見一個披著白色大氅的貴公子正靜靜地站在街上。身後停靠著一輛華麗的馬車。


    宮九!


    白雲生笑了,他立時明白宮九為什麽會來白園了。


    他不禁有些佩服起宮九的涵養了,明明最心愛的女人被人拐走了,可他的表情依舊保持的如此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


    他打開了門,遠遠的做了個揖,未語先笑,“原來是九公子,哈哈!貴客臨門,白某未曾遠迎,還望九公子海涵。”


    九公子卻並沒有給他好臉色,冷冷的道:“白雲生,廢話少說,你應該很清楚本公子這才過來的目的。”


    “是為了沙曼?還是陸小鳳?”白雲生正色道。他很了解宮九這樣的人,對方不需要他客氣,他最好還是直接進入正題為好。


    馬車中突然探出了一個小腦袋,是個小姑娘,因為燒了好一手牛肉湯,所以她的名字就叫做牛肉湯。


    她抬起了一張如花的笑靨,嬌笑道:“白雲生,本姑娘奉勸你一句,現在九哥很生氣,你若是不想被他打破你的腦袋,最好還是趕緊將兩人交出來。”


    白雲生摸了摸鼻子,“小公主,這是九公子的事情,應該跟你沒關係才是,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多嘴為好。”


    牛肉湯裝出一臉害怕的樣子,吃驚的道:“怎麽?你要打我?”


    白雲生搖頭失笑,毫不客氣的道:“嗬嗬!我隻是想要告訴你,無論你怎麽獻殷勤,九公子都不可能會喜歡上你,所以,奉勸你一句,最好還是不要在九公子身上白費力氣了。


    或許你可以趁著年輕,另外找一個男人嫁了……”


    “夠了!”


    宮九還未說話,牛肉湯先自怒了,她黑著臉打斷了白雲生的話,惡狠狠地瞪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好像恨不得撕了他張嘴。


    可她也清楚,自己不是白雲生的對手。


    結果,她隻能深吸一口氣,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憤怒,索性縮回了馬車中,眼不見心不煩……


    白雲生一句話都沒說完,就打擊得牛肉湯險些自閉。他並沒有得意,轉頭看向了宮九。


    牛肉湯算什麽,一個長不大的小姑娘而已,自始至終,隻有這個男人才是他最大的麻煩。


    之所以稱宮九為麻煩,是因為他並不想將陸小鳳交出去。


    宮九依舊麵無表情,自動忽略了白雲生與牛肉湯之間的唇槍舌劍,問道:“白雲生,你現在可否請陸小鳳出來了?”


    “沙曼呢?”


    白雲生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刀插進了宮九的心窩。


    他在試探宮九此刻的精神狀態。


    若宮九此時心態不穩,能發揮出來的實力必然大打折扣,那麽他的機會就來了。


    所以說,他們並不是朋友,一直以來都是對手。不僅是他這麽想,宮九也是這個心思……


    宮九並沒有如白雲生想象中的爆發,心情好似還是很平靜,冷冷的道:“白雲生,別忘了,你還欠本公子一份人情,現在你不用顧左右而言它,我隻問你一句,人,你交還是不交?”


    白雲生皺眉。


    他竟然還能忍得住?


    白雲生心中很驚訝,看來宮九的忍耐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怕。


    激怒宮九的計劃未曾成功,他也就此息了繼續刺激宮九的心思。


    大家都是要臉的場麵人,有些手段可一不可再二,繼續下去的話不免落了下乘,丟的也是自己的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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