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殘缺（31）
時北至三人原本就是為了得到宋家村案的第一手資料而來的，所以聽得自然格外仔細。
至於小林，雖說他被分配到了這麽一個落後的鎮子上，守著一間不過十來個平方的僅他和劉叔兩人值班的派出所，總歸是有些不甘心的。但是作為一名剛從警校出來，還沒來得及大展拳腳的小警察來說，宋家村案對他有著極大的吸引力。於是，見劉叔鬆口，他也十分認真地聽了起來。
一時間，小小一方天地裏，除了呼吸聲外，竟隻有劉叔一個人略帶顫抖的音色慢悠悠地飄了出來。
“六年前，這裏要更落後一些，就是這間派出所，也就隻有我一個人守著。我記得，那是一個下雨天......”
劉叔的記憶隨著他的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
2012年的8月12日，正值暑假。
宋招男捧著兩個剛從地裏挖出來的紅薯，蹦蹦跳跳地朝著山腳下的一座房子走去。
房子靠近山林，為了防止有野獸下山覓食，房子周圍圈起來一座竹柵欄。每一根竹子的頭都被削得尖尖兒的，在烈日下泛著光。
宋招男熟門熟路地推開木門，衝著裏麵喊了一聲。
“歡歡，我從王嬸家地裏挖了兩個番薯，我們去溪邊烤了吃啊！”
除了被風吹動起來的竹葉發出了“窸窸窣窣”的響聲外，並沒有人回應她。
宋招男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宋歡歡的身體不是很好，除了她過來找她玩以外，是輕易不會出門的，更何況人家還有個腦子不大靈光的娘在呢，宋歡歡人小鬼大，總說自己要留下照顧她娘。
不過宋招男到底還小，也沒有多想，隻覺得興許是宋歡歡在午睡，自己的聲音太小，所以才沒有聽見。於是，宋招男就又往裏走了走，扯著嗓子重新喊了一遍。
還是沒有人答應她。
一陣風吹過來，宋招男覺得鼻子有些癢，似乎是竹絮飄進了她的鼻孔裏，她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顫。她伸手揉了揉鼻子，打出去一個噴嚏，毫不講究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鼻涕，人又往屋子裏近走了幾步。
宋招男吸了吸鼻子，突然聞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兒。
是血的味道。
宋家村太落後了，即便背靠大山，但也不是都能靠山吃山的。宋招男的父親是個瘸子，家裏的活計全靠她娘在做，平時也就勉強能夠吃個半飽，不至於餓死。所以，肉食是過年也不一定能吃上的好東西。
大概是因為真的太喜歡吃肉了，宋招男腦子裏總記得前年她娘殺了一隻雞來吃的場景。
是血的味道，她不會記錯的。
宋招男高興極了，小姑娘想著——歡歡家今天在吃肉，我正好趕上了！我和歡歡關係好，村裏其他人都不喜歡帶著她玩，就我和她好，她那個傻子娘應該會給我吃一口肉吧？
想到這裏，宋招男就忍不住地吞咽起了口水來。
就在宋招男拔腿往屋裏走的時候，突然一陣雷鳴，瓢潑般的大雨頃刻間就落了下來。碩大的雨滴打在人的身上，還有些生疼生疼的。
一滴雨水正巧滴進了宋招男的眼睛裏，她“哎呦”了一聲，趕緊往裏衝。
到了門檻的地方，她被絆了一下，還好抓住了門框才不至於跌倒。
雨水還在眼睛裏，刺激得眼珠子有些發脹。宋招男伸手揉了揉，總覺得眼前模模糊糊的像是被蒙了一層薄膜般看不真切。
但是，看不清楚又怎樣呢？
宋招男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再加上都是一個村頭的人，哪裏會怕生？
宋招男抬腳就往裏垮了進去，一邊叫著“桃花姨”和“歡歡”，一邊還用手揉著自己的眼睛。
血的味道越來越重了，宋招男也越來越興奮，想要吃肉的情緒已經掩蓋住了一切，包括來自於心底出於本能的恐懼和害怕。
宋招男眼前還不甚清楚，腳下一個沒有留意就被絆得直挺挺地倒了地。
宋招男下意識地撐起手，想要站起來，卻感覺手上一陣黏糊糊。她湊近了一天，滿手鮮紅。
也許是紅色刺激到了眼球，宋招男的眼睛瞬間就清晰了起來。
她看到宋歡歡的瘋子娘正抱著宋歡歡的身體，手邊放著一把菜刀，地上淌了一地的血。而她剛才聞到的血腥味兒竟然是從宋歡歡的脖子斷裂處流出來的......
斷裂？那，宋歡歡的頭呢？
宋招男下意識地往四處望去，看到一個圓滾滾的腦袋就在桌角邊兒上。大概是因為太過於驚愕，宋招男看到宋歡歡的眼睛還是睜著的，血從她的眼睛裏流了出來，異常恐怖。
桃花滿臉是血地衝著宋招男招了招手，嘴角掛著陰森森的笑。
“招男，好孩子，快過來幫我找一找，歡歡的頭不見了，我不記得去哪兒了……”
宋招男到底還是個六歲的孩子，聞言，再也忍受不住。
“啊”地尖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身上還帶著從宋歡歡身體裏流出來的血。
屋子裏，桃花頗有些不滿地嘀咕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桃花猛地趴到了桌腿邊兒上，把宋歡歡的腦袋抱了起來，又跪走到宋歡歡的屍體旁，拚了命地把宋歡歡的腦袋往她小小的身體上安。
如此反複嚐試了不知道多少遍，她才猛然意識到似乎裝不回去了。
隻聽見“哇”地一聲，桃花哭了出來，傷心極了。
如果沒有聽見她嘴裏念叨著什麽，大概所有人都會認為桃花是因為失去了女兒傷心過度。
但是，走進一些便能夠聽到桃花嘴裏一直碎碎念著“裝不回去了，裝不回去了，怎麽也裝不回去了......怎麽辦，裝不回去了啊!”
再說連滾帶爬逃了出去的宋招男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山下村子裏。
宋家村不大，再加上都是同姓的人，所以彼此之間也都熟悉，誰家的誰誰誰都能夠叫得上名字，村頭連著村尾都能沾點兒親帶點兒故的。
所以，當看到宋招男衝下來的時候，正圍在村口榕樹下的幾個村婦隔著老遠便朝著宋招男喊道，“招男啊，你跑那麽快幹嘛？”
時北至三人原本就是為了得到宋家村案的第一手資料而來的，所以聽得自然格外仔細。
至於小林，雖說他被分配到了這麽一個落後的鎮子上，守著一間不過十來個平方的僅他和劉叔兩人值班的派出所，總歸是有些不甘心的。但是作為一名剛從警校出來，還沒來得及大展拳腳的小警察來說，宋家村案對他有著極大的吸引力。於是，見劉叔鬆口，他也十分認真地聽了起來。
一時間，小小一方天地裏，除了呼吸聲外，竟隻有劉叔一個人略帶顫抖的音色慢悠悠地飄了出來。
“六年前，這裏要更落後一些，就是這間派出所，也就隻有我一個人守著。我記得，那是一個下雨天......”
劉叔的記憶隨著他的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
2012年的8月12日，正值暑假。
宋招男捧著兩個剛從地裏挖出來的紅薯，蹦蹦跳跳地朝著山腳下的一座房子走去。
房子靠近山林，為了防止有野獸下山覓食，房子周圍圈起來一座竹柵欄。每一根竹子的頭都被削得尖尖兒的，在烈日下泛著光。
宋招男熟門熟路地推開木門，衝著裏麵喊了一聲。
“歡歡，我從王嬸家地裏挖了兩個番薯，我們去溪邊烤了吃啊！”
除了被風吹動起來的竹葉發出了“窸窸窣窣”的響聲外，並沒有人回應她。
宋招男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宋歡歡的身體不是很好，除了她過來找她玩以外，是輕易不會出門的，更何況人家還有個腦子不大靈光的娘在呢，宋歡歡人小鬼大，總說自己要留下照顧她娘。
不過宋招男到底還小，也沒有多想，隻覺得興許是宋歡歡在午睡，自己的聲音太小，所以才沒有聽見。於是，宋招男就又往裏走了走，扯著嗓子重新喊了一遍。
還是沒有人答應她。
一陣風吹過來，宋招男覺得鼻子有些癢，似乎是竹絮飄進了她的鼻孔裏，她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顫。她伸手揉了揉鼻子，打出去一個噴嚏，毫不講究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鼻涕，人又往屋子裏近走了幾步。
宋招男吸了吸鼻子，突然聞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兒。
是血的味道。
宋家村太落後了，即便背靠大山，但也不是都能靠山吃山的。宋招男的父親是個瘸子，家裏的活計全靠她娘在做，平時也就勉強能夠吃個半飽，不至於餓死。所以，肉食是過年也不一定能吃上的好東西。
大概是因為真的太喜歡吃肉了，宋招男腦子裏總記得前年她娘殺了一隻雞來吃的場景。
是血的味道，她不會記錯的。
宋招男高興極了，小姑娘想著——歡歡家今天在吃肉，我正好趕上了！我和歡歡關係好，村裏其他人都不喜歡帶著她玩，就我和她好，她那個傻子娘應該會給我吃一口肉吧？
想到這裏，宋招男就忍不住地吞咽起了口水來。
就在宋招男拔腿往屋裏走的時候，突然一陣雷鳴，瓢潑般的大雨頃刻間就落了下來。碩大的雨滴打在人的身上，還有些生疼生疼的。
一滴雨水正巧滴進了宋招男的眼睛裏，她“哎呦”了一聲，趕緊往裏衝。
到了門檻的地方，她被絆了一下，還好抓住了門框才不至於跌倒。
雨水還在眼睛裏，刺激得眼珠子有些發脹。宋招男伸手揉了揉，總覺得眼前模模糊糊的像是被蒙了一層薄膜般看不真切。
但是，看不清楚又怎樣呢？
宋招男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再加上都是一個村頭的人，哪裏會怕生？
宋招男抬腳就往裏垮了進去，一邊叫著“桃花姨”和“歡歡”，一邊還用手揉著自己的眼睛。
血的味道越來越重了，宋招男也越來越興奮，想要吃肉的情緒已經掩蓋住了一切，包括來自於心底出於本能的恐懼和害怕。
宋招男眼前還不甚清楚，腳下一個沒有留意就被絆得直挺挺地倒了地。
宋招男下意識地撐起手，想要站起來，卻感覺手上一陣黏糊糊。她湊近了一天，滿手鮮紅。
也許是紅色刺激到了眼球，宋招男的眼睛瞬間就清晰了起來。
她看到宋歡歡的瘋子娘正抱著宋歡歡的身體，手邊放著一把菜刀，地上淌了一地的血。而她剛才聞到的血腥味兒竟然是從宋歡歡的脖子斷裂處流出來的......
斷裂？那，宋歡歡的頭呢？
宋招男下意識地往四處望去，看到一個圓滾滾的腦袋就在桌角邊兒上。大概是因為太過於驚愕，宋招男看到宋歡歡的眼睛還是睜著的，血從她的眼睛裏流了出來，異常恐怖。
桃花滿臉是血地衝著宋招男招了招手，嘴角掛著陰森森的笑。
“招男，好孩子，快過來幫我找一找，歡歡的頭不見了，我不記得去哪兒了……”
宋招男到底還是個六歲的孩子，聞言，再也忍受不住。
“啊”地尖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身上還帶著從宋歡歡身體裏流出來的血。
屋子裏，桃花頗有些不滿地嘀咕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桃花猛地趴到了桌腿邊兒上，把宋歡歡的腦袋抱了起來，又跪走到宋歡歡的屍體旁，拚了命地把宋歡歡的腦袋往她小小的身體上安。
如此反複嚐試了不知道多少遍，她才猛然意識到似乎裝不回去了。
隻聽見“哇”地一聲，桃花哭了出來，傷心極了。
如果沒有聽見她嘴裏念叨著什麽，大概所有人都會認為桃花是因為失去了女兒傷心過度。
但是，走進一些便能夠聽到桃花嘴裏一直碎碎念著“裝不回去了，裝不回去了，怎麽也裝不回去了......怎麽辦，裝不回去了啊!”
再說連滾帶爬逃了出去的宋招男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山下村子裏。
宋家村不大，再加上都是同姓的人，所以彼此之間也都熟悉，誰家的誰誰誰都能夠叫得上名字，村頭連著村尾都能沾點兒親帶點兒故的。
所以，當看到宋招男衝下來的時候，正圍在村口榕樹下的幾個村婦隔著老遠便朝著宋招男喊道，“招男啊，你跑那麽快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