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蘇城似乎沒人知道。”


    李昊語氣有些急,剛勸易念一放下過去,忘記該忘的,沒想這位小師弟這兩句沒聽到,唯獨聽到了“她也不在此地了”這句。


    “那師哥又知道些什麽?”易念一繼續追問。


    “我知道的,也是你知道的。其他的都別再多想了,活在當下。做好自己的當前的事,才是要務。”


    “……”易念一不知說什麽好,昏暗的院落燈下,李昊直看著他,臉龐卻是背在光暈裏,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別想了。一起回去喝酒去。”李昊爽朗一笑。


    “我靜一會兒!”


    “好!我先回去。”


    李昊轉身回包間,到v19包間門口,隔著鏤花屏風轉身看時,易念一仍呆立在石榴樹下。搖搖頭,推開房門進入包間。


    易念一站在石榴樹下,抬眼看著左前方的中廳,想起一年前那個夏日的夜晚。


    就是在這個中廳,和金仲義炸了一個“雷子”,一口氣喝幹了一壺二兩的白酒。


    本已喝了數巡,一壺二兩白酒直灌下去,再喝下身旁的魏家佳遞來小半碗的米粥,感覺酒氣上湧,一陣迷糊。


    中廳音樂迷離,藍新梅唱著鄧麗君的《夜來香》。


    她起身伸手邀請,易念一看著伸到臉前的小手,光潔如玉,自己的手像不受控製似的就搭上去了。


    那晚,一襲青藍色絲綢長裙,輕柔飄逸。


    相擁曼舞。女孩揚著臉,白淨細膩的額頭,一雙眼睛溫婉含笑,長了一對極漂亮的眼下臥蠶,櫻唇嫣紅,鼻梁筆挺且秀氣。


    “更愛那花一般的夢……”


    靡靡之音中,耳邊聽著女孩的軟言細語,目光落在女孩白皙的脖頸上,意識漸漸迷離。


    其時,隻怕心中最本我的意動已經萌芽。


    一念之間!


    幸而景怡打電話來。易念一出來中廳,就是站在這顆石榴樹的另一側接景怡的電話。


    和景怡通過電話,猛然酒醒,理性壓製了情感。


    但那時應當已在心裏種下一顆種子。


    雖有種子,但若無後來命運戲弄之下,她無懼流言,在易念一傻掉的那一段時間,陪伴左右,倆人身心相融、情感相合的滋潤,共度親密無間的一段美好時光,種子也僅僅是一粒粟。


    若幹年後,這粒種子或化為塵埃,或不知所蹤。


    斷然不會如此這般的,在易念一心裏長出一株鬱鬱蔥蔥的藤蔓,和他的心肝血脈纏繞在一起。強行拿掉,隻怕心脈亦扯的血肉淋漓。長在心裏,又時時刺痛心扉。


    李昊說的對,自己如此糾葛於情感,難以割斷,出了係統也好。


    如此的狀況,實在是不適合那樣的職業了。


    雖然依然難舍那一身青色製服,但也有愧於再穿在身上。


    做好當下吧。


    心裏感到與李昊的直率。


    孔夫子說: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


    李昊當之。


    和自己直言不諱,又能諒解自己的過錯。


    思慮至此,看眼前的這這顆石榴樹,時值六月中,正是花開正盛時節。樹生一從,枝葉繁茂,榴花似火,美好如斯。


    心中暗道:“醒來吧!做好當下的事,扮演好如今的角色吧!也許我們每個人到世間走一遭,都當受各種苦厄!”


    正待移步回包間,但見中廳的大門打開,一個身影從屋裏走了出來。


    朦朧庭前燈下,齊耳短發、一襲長裙,屋內的燈光照在背後看不清麵目,隻勾畫出身體的剪影。


    看身形恰似魏家佳。


    那身影一手裏拿著電話,貼在耳邊聽著,匆匆走下中廳門前台階,來到石榴樹下,站在易念一曾經站立的位置,轉身背對石榴樹,電話私語。


    語音甚低,竊竊難辨!


    易念一站在石榴樹的另一側,本覺得聽人打電話甚為不妥,但看著熟悉的背影卻挪不開腳步。就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背影。


    過了片刻,看女子放下電話,站在一從如火石榴花旁,忍不住問道:“是你嗎?”


    那身影聞聽聲音,轉過身來,語含驚喜說道:“是我!這麽巧,你也在這裏!”


    軟軟蘇地口音,易念一瞬間迷離。


    是她!


    此地、此音,如此身形,又認識自己。


    跨步上前,一把抱住嬌小身軀,臉頰貼著她柔軟的短發,喃喃說道:“我一直在尋你,你怎麽又回到這兒了?”


    懷中的小身軀繃直了,耳邊低聲蘇語:“易先生,請自重!”


    小臂膀用力外撐,掙脫不得。


    “李昊不是說她已不在此地了嗎?怎麽又在這兒了?”


    正想間,腰間一陣劇痛,耳邊又聽見一聲怒聲:“易先生!”


    抬起頭來看著懷抱中的她,微微側身,庭院燈的燈光照在臉上。


    是她!卻不是她!


    麵目清秀、齊耳短發,薛輕眉!


    燈光朦朧,看不清麵色,隻見眼神中的怒色。


    忙鬆開臂膀,往後急退,竟退入石榴樹從之中,顧不上枝葉紮在後背,“抱歉!”


    後背推起的枝葉,擋住了庭院燈的光暈,薛輕眉也被遮擋在燈光陰影之中。


    再想說話,卻不知如何說。


    薛輕眉定了一下,也不說話,轉身上了台階,在中廳門口立了片刻,推門進入中廳。


    易念一被石榴樹的枝葉推了出來,愣了一下。


    呆立片刻,抬起手,使勁拍了一下前額。


    渾了!


    還好薛輕眉矜持,不然叫嚷起來,自己的處境就尷尬了。


    醒來吧!


    邁步走向v19!


    走到門外,整理了一下衣衫,瞥眼看見左肩領扣掛了一朵怒放的火焰石榴花。


    伸手取了下來,看門框旁的v19木牌,把石榴花插在木牌裂紋之上。


    推開房門,進入包間。一片歡笑之聲,隻見徐曉慧、池上藍、吳昕仍在酒桌原來位置上,三個女子不知在談論什麽,笑做一團。


    沒有商戰的敵意,除去小總的偽裝,不過是三名素人小女子而已。


    易念一看如此景象,心中的擠滿的黛玉情思,給掃去大半,衝三人微微一笑。


    小劉總仍規規矩矩坐在副陪的位置上。


    李昊、彭中陽坐在左側的長沙發上談話,閆大豐卻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打盹。


    李昊看易念一進來,和彭中陽起身。喊閆大豐,這位閆總卻迷睡不醒,也不再喊他,一起回酒桌坐下。


    易念一轉頭看閆大豐仍在沉睡,看向李昊,笑著說道:“閆總怎麽喝大了?”


    “我們李會長又和閆總炸了一個‘雷子’,直接把閆總炸趴下了。”池上藍雙眼眯笑。


    易念一看向李昊,看李昊神色不改。


    剛才易念一和閆大豐拚酒時,李昊靜坐不動,此刻雖然喝了一個大杯白酒,但依然沒有醉意。


    李昊笑著說道:“閆總看你久不回,要去找你。我看他急酒,和他喝了一個二兩的。閆總也是力抗咱們倆,酒量不弱。”


    “易總去了那麽久,去哪兒會美人了?”池上藍妖媚一笑。


    易念一哈哈大笑,“這座山上最美的三個美人兒都在此間。如會美人,還能去何處!”


    池上藍眉眼彎笑,唇角上揚,一道電波。


    吳昕瞪眼撇嘴。


    徐曉慧卻是淡然一笑。


    談笑之間,又飲了幾杯酒。


    因吳昕下午在曲江湖畔說過東鑫投資不做“炮灰”,席間易念一就沒和李昊提及西虹集團。其他人也如有默契一般,隻談風月,不聊業務。


    當真是一場閑酒。


    看時間不早,彭中陽喊了駕駛員來扶了閆大豐。


    眾人一起離席,三女子在前,李昊和易念一落在最後。


    易念一笑著低聲說道:“今日是一場閑酒啊!謝謝師哥的指點。”


    “不要謝我!我要謝謝你!如果你和吳昕不來,今日就不是一場閑酒了。”李昊嗬嗬輕笑。


    易念一也笑,李昊善於借勢,飲酒時也是一杯就把閆大豐放倒了。


    有李昊在,西虹集團還有一些保障,但也是支撐艱難了。


    看來要盡快解決沈騰飛境外的困局,不知梁知兮那邊都辦好了嗎?


    微醺之中,和李昊沿著長廊向門廳走去。


    突聞中廳方向喧鬧之聲。


    轉頭看去,中廳雙開大門打開,一群人從中廳裏走了出來,沿著正中的長廊向院落大門門廳走去。


    擔心遇見薛輕眉尷尬,易念一站在回廊陰影下,望著院落正中長廊。李昊看他如此,也停步不前,倆人站在回廊下。


    庭院燈光下,影影綽綽地看到,從中廳陸陸續續地出來二十來人。


    “中廳怎麽能坐下那麽多人?”易念一看出來這麽多人,想起之前中廳僅有一張十五人大餐桌。


    李昊說道:“中廳是兩桌的大廳。”


    原來中廳的格局已經改了,小舞池隻怕也不存在了。


    院落還是那個院落,大格局還是如舊。但有些東西已經變了,就如有相似之人,但終歸不是那人。


    看從中廳出來的一群人都是年輕人,嘻哈說笑,高談闊論。聽聊的話題,應該是同學聚會。


    半山人家也不再是那個定位高端、宛如私人會所的蘇園裏。


    擔心遇見薛輕眉尷尬,易念一停步站在回廊下和李昊閑聊,等那一波人出了院落大門才和李昊一起出來。


    倆人施施然地進入院落大門門廳,果然清淨了,中廳內隻有兩位服務生,易念一正得意,卻看見玻璃大門外,三個女子站在台階下聊天。


    吳昕、池上藍背對著大門,另一位麵向大門而立的就是易念一想躲的薛輕眉。但見她談笑風聲、滿臉笑意,似乎並未因石榴樹下的事而影響心情。


    剛才,院落燈光昏暗,石榴樹枝葉又遮擋了燈光,看不清容貌衣著。


    此刻,門廳燈光明亮,薛輕眉一襲藍色絲綢長裙在晚間半山清風吹拂下清逸飄動,竟然是和魏家佳那年那晚極為相似的顏色款式。更兼也是蘇地女子,嬌柔秀美有幾分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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