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天,變得可快了。”一個滿臉皺紋,留一小撮山羊胡的老者坐在街邊一小麵攤上,小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的轉圈。他並不吃麵,而是拿了一盞香茶小口啜飲,幹枯如老梅虯枝的手同光潤細膩的茶杯形成鮮明對比。


    事實上,這位老者與整個麵攤都顯。他一身氣勢非凡的官袍理應立於朝堂,現在卻屈尊坐在張小小的歪腿馬紮上麵,還是在大街旁邊。那小馬紮上糊的厚厚包漿半紅不黑,油膩非常,簡直玷汙了袍子的質地;一雙秀了暗紋,加金線縫口,內襯軟毛的青麵粉底小朝靴上,不知從哪裏沾了灰塵,顯得灰頭土臉;更別提他自帶的紫檀木小茶桌,一整套官窯細瓷薄胎繪水墨花草的茶具,還有偷偷躲在麵攤後邊轉角處的華麗馬車……


    這是個官老爺,而且官兒還不小,惹不起惹不起。這是周圍普通百姓的共同心聲。於是就出現了一個看似滑稽的現象:人來人往的早餐攤子上,以老者為中心,隔離出一小塊空白區域,人們自發的避開了這個地方。


    老者端起自備茶杯喝一口,絲毫不在意旁人眼光:哼,一群沒見過世麵的下等人,如果不是朝上情況緊急,他才不願坐在這小破麵攤上給人看呢!也不知道這護國將軍抽的什麽風,好好地酒樓不去,偏要吃路邊攤的素麵,而且剛下早朝一會的功夫,就連衣服都換了。然而,腹誹過後,他卻絲毫不敢輕視麵前的男人。


    孟竹鈞作書生打扮,一身天青色,頭上隻簡簡單單一根木簪子。配合他溫和穩重的外表,不像個將軍,倒像哪家出來遊學的秀才。麵對老者麵上的隱隱嫌棄,他視而不見,悠悠閑閑抱著粗磁的麵碗專心吃麵。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從15歲上戰場,用十幾年時間一路從小兵升至今天的護國大將軍,戰功赫赫,甚至一度功高震主。他並非看上這樣文雅無害,相反,在戰場上以雷厲風行,出手果斷一擊必中而聞名。


    見將軍沒有搭話,老者心裏慌了:“孟將軍,難道你不覺得現在朝堂上風向不對嗎?先帝一夜之間突然暴斃,留下的遺詔卻繞過太子,直接把皇位傳給二皇子,剩下那幾個兒子連提都沒提,這未免太過蹊蹺。”他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皇後已逝,太子被擠下來也在意料之中;可那二皇子是舞姬所生,可以說是毫無外家勢力,就算他上過戰場救過災,撐死也就是個親王,怎麽會坐上那個位置?”


    待咽下最後一口麵條,護國將軍抹抹嘴,這才撩起眼皮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對麵那人一眼:“能上戰場立功就說明這人能護一國安穩,不至於重文輕武,打壓武將;能主動請命去救災,表示他心懷萬民,體恤百姓;這樣文武雙全的人當了皇帝,又有什麽不好?”


    “但是,但是還有那麽多皇子,都有強有力的外家幫襯……”老者說著擦了下頭上的細汗:“而且,今天上朝,有近三成的老派大臣不在,都換成了年輕麵孔;二皇子宣讀遺詔時,竟也無一人出聲反對;而且,從昨天開始,就再無消息從宮中傳出,各家埋在後宮的暗樁也不見回音。”他恨聲道:“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人就是在清理各大世家,好換成他的人,助他登上那個位置。而且突然能拉出那麽多新人頂上,難道,難道那小子早就準備要篡位?”


    聽到這裏,將軍一根筷子插在桌上,那三指寬的實心木桌被他硬生生捅了個窟窿:“吳老慎言。”說著輕輕搖頭:“小心隔牆有耳。”


    他收起笑臉,直直看向老者:“你說其他皇子都有外家,我問你,那‘外家’仗的是誰的勢?”“當然是皇上的……”“先帝如今已去,你以為他們還有什麽可靠的勢力?再說了,現二皇子在朝堂上大肆清洗舊臣,不就是在清理外家麽?遺詔已宣,後宮與前朝都被他製住了,現在隻等登基。”將軍眯起眼睛:“他已經是新帝了。”


    老者被這番話驚到動彈不得,靜了好幾息後,才顫顫巍巍捧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水:“護國將軍果然不是凡人,三言兩語便將我們這些老派臣子的擔憂說了個一清二楚,老身佩服。”這下也顧不上矯情,直接將涼茶一飲而盡:“孟將軍,我知曉你最討厭朝堂中的彎彎繞繞,但現在再不抱團就完了!”


    “將來新帝必要扶持自己新勢力,打壓老臣,現有的世家階級將毀於一旦。我們沒有能與他抗衡的力量。”說著,望向孟竹鈞,激動得滿臉通紅:“但是,隻要將軍肯配合我們,用護國將軍號令天下兵馬的虎符與之對抗,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你願意,事成之後再隨便找個傀儡上位,這天下便盡在掌握之中……”


    “虎符我已經交上去了。”沒等說完,孟竹鈞直接打斷老者的話。“你,你說什麽?”老人張開空洞洞的嘴,看上去有幾分可笑:“你把虎符給誰了?你把寶壓在哪個皇子上?”“我說,”將軍歎了口氣:“在老皇帝病逝的前一晚,虎符就已經到了二皇子的手裏。所以,現在的他兵權在握,政權也掌了一半,得到皇位已是大勢所趨,不可逆轉。”


    “這朝堂上的天,早就變了。”說罷,將軍站起身來,不管定在原地的老者,在桌子上拋一粒碎銀後轉身就走。“抱歉,趕走了不少客人,那些錢就當給你賠不是了。”他向麵癱老板眨眨眼,瞬間隱沒在人群之中。


    何小姐蹲在一個算命先生後邊,將兩人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還不夠,又偷偷跟在孟竹鈞後麵,看他閃身進了一條小巷,接出一個嬌俏可愛的姑娘。姑娘半吊在他手臂上撒嬌:“怎麽去那麽久,不是說好隻講幾句話的?”她嘟起嘴巴,氣鼓鼓的臉頰看起來柔軟無比。將軍一個沒忍住,上手戳了一下:“沒辦法呀,文人說話喜歡繞圈子。別氣了,中午我帶你去吃全魚席好不好?”


    “嗯~”雖然討厭別人戳她臉,但為了吃魚姑娘決定大度一點:“好吧,那你要給我把刺都剔出來。”“好。”大將軍笑了,趁著周圍沒人又戳了她一下:“現在我們先回家吧,有你最喜歡的炸蝦餅,還有綠豆糕,二皇子從宮裏帶了好些亮晶晶的寶石,到時候給你打首飾……”這兩人邊聊邊走遠了,看著既像父女,又像夫妻。


    真是想不到,現實中宅在家裏還離婚的標本師在夢中居然是護國大將軍,還有這麽可愛的姑娘跟著,但是,那姑娘到底是誰呢?何小姐摸摸下巴,絕不是那個強勢的前妻,但也不像他女兒小枝,喜歡吃魚蝦且最愛亮晶晶的東西,莫非……她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毛茸茸的形象:孟竹鈞家的小米粒抱著皮球滾到地上,還不忘喵嗚一聲賣個萌。


    不會吧?那個整天玩失蹤的毛球其實是個小姑娘?


    正想著,冷不防被人拍了下後背:“看什麽呢,人都走了,聽到什麽有用的東西沒?”何小姐一回頭,看到剛才那算命的抱著簽筒站在自己後麵,眼上還蒙了塊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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