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發白的早上,小山溝裏來了一群拉大車的人。


    這裏的人看不明白那些車上拉得是什麽,也看不見拉車的東西,甚至看不清那群外來者的臉:他們多半穿著厚厚且不合時宜的袍子,身材高大,口罩遮臉。眾人開始議論紛紛,這個地方實在偏僻,外地人不屑進來,本地人也出不去,這麽多人是從哪裏來的?


    然背後議論終究隻能在背後,它阻止不了這些陌生人如晨霧般迅速有序的分散在這座城裏,猝不及防,悄無聲息,好像對這塊地盤了如指掌一般。當第一縷天光穿透雲層的時候,那些人中分出了一小部分特殊群體:他們有男有女,從大車裏麵走出來,明顯是這些人中的上位者。


    接著,和本地居民的交涉開始了。


    所有言語交流都由上位者進行,這些人顯然是精於此道的行家,嘴皮子吧嗒吧嗒說的天花亂墜,一下子消除了這座城的警戒心。他們除了精通話術外,長得也不錯,個個細皮嫩肉,觀之可親。有年輕小夥子蹲在牆角等搭話,也有大姑娘從樓上悄悄探頭看的,隻是等不到這些人落單的時候。


    他們像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神秘組織,所有人分組行動,效率奇高。


    一開始,外來者沒有明目張膽收孩子,他們收的是貓崽和狗仔。


    “隻要一歲以下的小崽子,大了不行,最好是純黑的,還能給你多算點錢。”那些人說的官話聽不出口音,隻覺得柔柔軟軟,飄進心坎裏,莫名其妙的讓人願意照他說的做。反正不過是畜生嘛,這裏誰還沒養點呢?有時候生的多了還得送出去,白給都沒人要。現在人家上門收購,不是天大的好事麽?


    雖說也有人對這些陌生人的行為存疑,然在錢的掩護下,這點疑惑根本不算什麽。不出兩小時,全城的貓崽狗仔就都不見了。


    也不知道這些外來者用的什麽方法,不拿籠子不喂藥,那些吱哇亂叫的小崽到了他們手上瞬間變得安靜無比。拿到以後,這些人也不看看品相,直接一點頭,背後那些不露臉的黑袍人就上前把東西一接,隨手往大車上某個地方一放,就不見了。


    車上裝的東西沒人能看懂,像是一根根直立的木頭,排列得挨挨擠擠,隨著車輪滾動默默顫抖。


    等到時機成熟,這些人換了副麵孔,開始收孩子。


    “隻要小女孩,五到十歲的最好,要根骨好的能收更高價錢。”依舊是軟綿綿的官話,這次外來者的語氣裏卻透著淬了毒的威脅和刺骨的冷:“不過是個賠錢貨,你說是吧?有了錢以後黑能再生,說不定能得個大胖小子,也算光宗耀祖了。”


    “我知曉這裏日子過得艱難,靠著座窮山要吃沒有要穿沒有,還要養閨女,哪裏有什麽盼頭?把孩子給我們,她們會有最好的去處,你們也能減少負擔不是?相信我們,那些不值錢的貓狗都給到那個價錢,孩子當然價更高。”


    外來者的話語像條帶粘液的蛇,纏繞在原本就重男輕女的本地人心口上,很快便有人受不住誘惑,主動把閨女交了出去。於是,有一就有二,瘋狂與貪婪想瘟疫般肆虐開來,感染了這裏每一個人。


    尤其是當家的男人,把家中良心尚存的女子關起來後,從柴房拽出躲起來的小孩子,連衣服上的草屑都來不及拍打便被一把塞進別人懷中。他們原本是想哭的,然外來者一張符紙貼上腦門,就沒聲音了。


    與此同時,那些賣掉孩子的人手中也會被塞上一張符紙,血紅的朱砂在蒼黃的底色上尤其刺眼:“看到這兒了?”外來者指著一處詭異符號的正下方:“來,往這裏印個手印兒,交易就成了。”他們笑得富有深意:“錢馬上就給,你們什麽都不用擔心。”


    被暗示、道法和貪欲蒙蔽雙眼的人們不會知道,他們現在的這個動作究竟有什麽意義;也不會知道,父母緣其實淺薄得一個手印兒就能掐斷。


    像運送那些動物般,上位者完成交易後,會有黑袍人上前接過貨物,送到大車上。這時的人們才發現,那些剛剛買走的小崽子就被放置在那些“原木”的中心,而“原木”大小剛夠塞進一個七八歲的小孩。


    小孩乖乖站在裏麵,腳下是小貓或小狗,臉被符紙擋住。不知道她們最後看見的,是父母的臉還是絕望的明黃。


    會有願意賣孩子的家庭,自然也會有不願意的。那些女人死死抱住自己的小女兒,在家人的強硬逼迫下誓死反抗:“滾,我不賣我閨女,都給我滾!”她們大多都衣著淩亂且臉色慘白,然顴骨處卻由於氣憤和悲哀顯現出胭脂的紅暈。


    女兒呆滯且無助的依偎在她們胸口,她們手中明晃晃的菜刀或鍋鏟清楚映出那張半瘋癲的臉。


    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來說外來者會搖搖手,示意小隊所有人先撤,硬骨頭難啃。然萬事皆有破綻,作為一個母親,一個妻子,一個全家人依靠的媳婦,這些女人總有疏忽的時候。


    或是在半夜,或是在清晨,陌生人像漂浮不定的遊魂,總能找到機會重新來到這家門口,剛好那母親不在。


    “你想好了?現在這個女兒可值錢,看在你家媳婦的份上,我可以給你雙份,別說出去。”那個負責交涉的上位者搖搖手指:“反正孩子和老婆都還能有,但機會隻有一次,快決定吧。”他們笑得陰險,背後的黑袍人和大車上傳來不詳氣息,源源不斷壓迫著搖擺不定的男人。


    最終,小女孩還是逃不過魔掌,而那可憐的母親從此也瘋魔了。


    這些外來者一共在這座小城呆了七天,將這座城內對他們而言有價值的東西收得一幹二淨,最後在城中心稍作休息,準備打道回府。然而,就在那天早上,出了大事。


    一隻貓崽跑了出來,還像發瘋般撕掉了所有孩子頭上的符紙,放出來的第一個孩子就是那個同它共享一根“原木”的。事發突然,城中心頓時哭聲一片,女孩們尖利刺耳的聲音劃破天際,整座城市都陷入沸騰之中。


    或許是那哭聲減弱了外來者符咒的作用,那些原本賣掉孩子的家庭也良心發現,紛紛湧上前去抓住自家小女就往回跑,全然不顧身後人“我們給了錢,你們印了手印!”的咆哮。外來者數量不少,然在短時間內收回這麽多孩子根本不可能。


    後來,他們花了近一月時間,又是撕破臉又是脅迫,還不得已多花了好多錢才把人重新集齊。最開始跑掉的那一對實在是找不著了也沒辦法,隻能臉色鐵青的回去了。不過,對最初那對的搜捕一直持續了很久。


    “剛剛撿到你的那半年,我們大氣不敢出,生怕有人又把你搶走了。”老太太歎一聲:“後來我姐姐給你下了個咒,才把你遮起來,讓你出門上學。”


    “一開始我們也搞不懂怎麽那些人就對你那麽執著,後來等看到那隻撕紙的貓崽,才恍然大悟。”她喝了口茶,重新陷入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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