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輩的唐家人小時候身邊都有一個特殊的“別人家孩子”:


    小時候他不服管教、肆意妄為且壞事做盡,卻偏偏天資聰穎,悟性極高。在本家的“鳥籠”內混得如魚得水;他一身醫術自學成才,打架鬥毆出手狠辣。等年紀稍大了更是戳人要害於無形之中,同輩之內再無敵手;最後,他還拐跑了仙姑指定的親傳“聖子”,以一己之力將唐家拉到破敗的邊緣,從此杳無音訊,徹底消失在唐家視野。


    這個風雲人物早在20歲時便銷聲匿跡了,但現在江湖中依舊流傳著他的傳說。


    原本唐瑤也是不信的,那時他還是個舔著糖果撒嬌的小屁孩,怎麽也想不出一個和他同齡的孩子會有這般本事。“肯定是大人們瞎說,”麵對傳言,他不屑一顧:“要真有人敢在本家那麽放肆,管他是誰,早被人打死了!”他打聽過那人的背景,區區一個私生子而已,還與唐家無半點血緣關係,哪裏來的底氣那麽囂張?


    然而,這種想法隻持續到那一年的中秋。當唐瑤抱著節禮,跟著母親顫顫悠悠到“鳥籠”內拜仙姑的時候,街上一角突然濃煙滾滾,接著就竄出一條火龍來。火光之中,兩個身影扭打成一團,攪起飛灰塵土。火中的房子被人提前潑了菜油,此刻已是沒得救了。這棟房子後一條街就是宗廟所在,是放了祖宗牌位的地方,仙姑正經八百的住處,怎會有人敢在這裏放火?


    擁擠的人群中,他分不清母親在哪裏,隻是像著了魔般死死盯著眼前這團火:那兩個在房子門外打架的身影一大一小,大的那個氣喘如牛,看著自家被燒毀的房子滿眼赤紅,但占上風的卻是小的那個。


    這個孩子眼中沒有絲毫恐懼,用野獸般的直覺躲過迎麵而來的拳頭,用爪子扣挖對方脆弱的眼瞼及其他任何裸露在外的皮膚;他用牙齒咬住另一人的手腕,不隻是咬著,而是真正的撕扯。黃白的經絡被咬得稀碎,這隻腕子算是徹底廢了。這人抱著手一下倒在地上痛哭出聲,他趁機撲向對方脖子,利齒嵌入柔韌的喉管,手裏還扯了一把頭發,發根處黏連的組織血肉模糊。


    他本人也受了傷,左手不正常的向外扭曲著,眼眶一片淤青;但直到戰鬥結束,“補丁”們趕來收拾殘局的時候,也沒聽他哭喊一聲。周圍傳來大人們的竊竊私語:“又是那個私生子放的火,這家人怎麽惹到他了?”“誒呀,就一句話的事兒。昨天那個野種向這家人討了個什麽東西,東西沒得還被這家的小孩罵了,他今天就燒了人家房子。”


    “就沒人能治他?”“不行,這人是仙姑見過的,剛出生就給抱過去看了,說是有大造化……”人們圍著這出慘劇指指點點,麵露嫌惡。他們憎恨那個有不光彩出生的孩子,卻又不得不驚歎於他的本事。


    這是真正的野種,瘋狗的崽子,無血無淚的怪物;他是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無人管教,無法無天;他自己從火裏出來,也要到處放火生事,用他人的血肉喂飽自己;別人碰不得,沾不得,挨著就會引禍上身;他不是人的孩子,他就是邪火本身。


    唐瑤怕極了,他不能理解究竟是多大的仇恨才能讓人變成鬼怪。這人究竟想要什麽,能為此做到這個地步,什麽樣的東西才能讓他滿足?直到“補丁”們拖來一架板車,這人才鬆開另外那人的喉管,吐出口帶血的吐沫,避開傷口小心翼翼躺了上去。


    就在這時,從他懷裏露出一格棕色油紙包的一角,眼看就要滑下去。他飛快伸出手指半路勾住上麵的蝴蝶結,一不小心給弄散了,裏麵白玉狀的東西掉出半塊:那是特供給本家孩子們的過節禮物,冰皮豆沙餡兒的印花月餅。


    他想要的,隻是一塊月餅。


    唐瑤終於哭出來了,巨大的精神打擊讓他一連好幾天都做噩夢,及時有母親陪在身邊也不行。夢裏,那人白森森的牙齒在一片血色中閃著冷光,啃咬著不知是什麽的生肉,麵目模糊。突然他一個回頭,盯上了站在一邊的自己,長著嘴就朝這邊狂奔……這個當初被輕視的傳言,變成了他最大的童年陰影。


    就在剛剛,他從麵前這個醫生的眼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噩夢。


    “你,你是那個唐家的……”他抖著嘴唇,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柳眠主動幫他補完下半句:“是,我就是那個唐家的‘野種’,那個無父無母,年年被當成反例子用來教訓你們的‘別人家孩子’。”說著,亮出手術刀來開始隔空比劃。


    唐瑤被刀鋒的亮光閃得淚眼盈眶:“有,有話好說。”他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剛剛,剛剛那些女人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問出來了,你還想要什麽?”“剛那些不算,”柳醫生直接劃開了他的口袋,裏麵的零錢手機散落一地:“她們不是唐家人,問的問題都不得要領。”把手機一腳踩碎後,他撿起零錢數了數:“但是,我不同,你知道的對吧?”


    “唐家那個仙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一時間,手術室內死一般寂靜,唐瑤覺得自己所有血液都降到冰點,他甚至不敢看麵前的男人,不知他是人是鬼。仙姑大限將至是本家最大的忌諱,若不是這次任務來的匆忙,他也不會從本家人的反常行為中發現這個驚天秘密。而現在,這個遠在千裏之外的男人,卻輕易洞察了一切。


    見這人沒反應,柳眠心中有數:多半就是這樣了。他歎一口氣,實在是造化弄人,原本還有近十年喘息時間的仙姑,竟然由於提前找到“肉菩薩”,導致自己死期也提前了。按照常理,仙姑還有得十年好活,唐家也不會衰敗得這麽快;但由於自己將唐束帶到這裏,暴露了原本隱藏的“肉菩薩”而引來唐家追蹤,仙姑那邊也透支壽命使用大量咒法,結果就是現在大限將至。


    仙姑一死,沒有合格繼承人的唐家也將徹底消失。對自己而言,這實在是件大好事:他和唐束再無後顧之憂,好不容易拚湊起來的家人也能保住了,小房東也會平安無事,稀裏糊塗的繼續當個普通小白領。然而,在崩落之前,他們必將進行瘋狂反撲。


    他默默看了眼椅子上的唐瑤,這人雖蠢到可以被他輕而易舉騙上車,但在唐家恐怕也是這一輩中的翹楚了,能施咒下蠱同時進行的人才並不多見。這種人本應該一輩子待在“鳥籠”中好生養著鑽研道法的,現在卻也被拋出來為仙姑尋找續命的法子,看來那邊是徹底黔驢技窮,連後備傳承也顧不上。


    “算了,本家的事情料你也不知道。”醫生嘖一聲,調轉話題:“作為唐家的精英人才,你出來辦事身上就這麽點錢?”“啊?”唐瑤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卻看到對方突然放下手術刀,專心數起地上的錢來。


    “我問你,還有沒有其他現金了?”醫生皺了下眉頭,看上去相當不耐煩:“怎麽就300塊不到?”“因為,我的錢都在手機裏……”唐瑤心虛了,他不認為對方花大力氣綁他過來就是為了錢。而且,他看一眼地上的手機碎片,要是想要錢,斷不會這麽輕易就踩碎這個與唐家唯一的聯絡工具。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個冰冷的裝置鉗住了他腦袋,迫使他張大嘴。“還不錯,牙刷得挺幹淨。”柳眠拿著小鉗子在嘴裏敲敲打打:“可惜啊,你隻有300塊,就連拍個片子都不夠,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幾顆智齒。”說完眯起眼睛,裝出一副困擾的樣子:“沒辦法,隻好挨個兒割開看看了。”


    什麽?餘光看到小桌子上用來止血的酒精棉球,唐瑤心中大駭:難道,這人是想……他開始劇烈掙紮,喉頭擠出含混不清的咆哮。柳醫生懂他的意思:“你是想問,我把你綁過來,就是為了給你拔牙對麽?”見他點頭後,醫生冷笑道:“不對,你說錯了,我從頭到尾都沒喲綁架過任何人。”


    “你是我一個患者,在我休息時間擅自跑來我家裏並要求拔掉所有智齒。但是,由於錢沒帶夠,無法做術前檢查確認智齒生長情況,因此隻好分別先割四個口子,到時候看情況再選擇是否縫合。”醫生補充道:“當然了,你的錢也不夠打麻藥或是用止痛劑,給你個棉花球浸酒精含著就算是便宜你了。你將成為本院曆史上第一個完全不用任何止痛手段,就一次性拔光四顆智齒的病人;恭喜,你的事跡將被記錄在醫院曆史上,並用來激勵每一個不敢拔牙的孩子。”


    “現在是上午的10:30分,我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他帶上醫用口罩,俯下身來:“事不宜遲,現在,手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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