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棟平頂的樓房,都有一個天台;而每一個天台,都是那棟房子的縮影。


    天台是個很神奇的地方,作為公共空間,能在擁有一定隱蔽性的同時,保持最大的開放度,當然,它的“隱蔽”和“開放”都是會變的。要讓這裏變隱蔽,隻要從裏邊加道鎖就行,人家就上不來了;要想盡可能開放,就隨時開著門,讓整棟樓的人都在上麵養花養草,晾曬衣物,。當然,很多時候,你無法判斷那裏到底是隱秘還是開闊。


    簡而言之,頂樓的天台就是一個處於既隱蔽又開放狀態的地點,隻有當人登上那裏,在推開門的那一刻,才能確定其真實狀態。


    “這就是薛定諤的天台,懂了?”青年悠悠說道,他先是氣定神閑端起身邊一小紫砂茶壺喝了一口,接著放下壺,對著門的位置拋了個媚眼:“所以說,當你推開天台門的那一刻,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足為奇。”


    我要信你就活見鬼!何小姐眼角抽搐,深深覺得自己這時候過來就是個錯誤。時間是下午四點,風和日麗的天氣,從理論上來說,天台上不可能有人。因此,她穿著件小碎花的棉質睡裙便跑了上來。


    不過,天台上兩人湊一起的畫風竟出人意料的和諧:一個是悠閑懶散的京癱青年,一個是腦袋空空一臉懵逼的睡衣少女,活生生把小小的天台襯托成了沙灘度假聖地,要再加倆椰子樹就直接變城市中心的馬爾代夫。


    “你怎麽不躺家裏,改躺天台了?”何小姐歎口氣,來都來了,算了吧。她從背後搬出卷厚厚的塑膠瑜伽墊,直接鋪在躺椅旁邊。“怎麽,我不能上來曬太陽嗎?”唐束懶懶開口,順便鄙視了下那件睡衣的花樣:“這種小碎花真難看,一點不適合你。”


    何小姐心裏一震,滿臉不可思議的望向身邊那人:你大爺的,難道你以為你的大紅花沙灘褲很好看嗎?看到小房東欲言又止的表情,青年低頭確認一眼自己的褲子,頓時瞪大眼:“對不起,我今天出來沒挑衣服。”他果斷認錯,並企圖甩鍋:“這不是我買的褲子,是柳眠當初給我挑的,他直男審美。”


    喔豁,何小姐挑眉:“原來如此,直、男、審美啊。”她盯著眼前的青年:“直男”這個詞,用在你男朋友身上真是毫無說服力呢。唐束沒理會她,直接閉上眼睛,雙手交握放在肚子上,以一個老幹部姿勢睡了過去。


    還是身體不好啊。何小姐想,這麽快就又睡了。這人不做聲的時候看上去真像個瓷娃娃,要是不開口就好,一開口形象就毀一半。她默默趴在墊子上,看身邊那個看起來幹淨清秀的男人,在陽光下暈出一圈暖絨絨的光,幾乎與靜默的天台融為一體。


    為避免再次碰見醫生家的毒舌青年,何小姐特意換了個時間上天台。於是,下午六點,她遇到了做反複橫跳的林雨柔,後者還相當開心的同她打招呼:“何小姐,你也在遛寵物嗎?”


    “沒有,我家仙兒不需要遛,它是貓咪……”何小姐無奈,剛想趁著沒人來天台上做瑜伽,沒想到迎麵撞上這個遛狗的健身教練……咦,好像有什麽不對?她愣了下,林雨柔家沒養狗啊,那她在遛什麽,小倉鼠嗎?


    正想著,一個圓心半透明的粉色球體朝她滾過來,下意識把圓球攔在腳邊後,才發現,球體中心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不好意思,差點就滾下去了。”教練跑過來,彎腰拾起那個球,把它舉到何小姐眼前:“你看,這是我家小倉鼠,可愛吧?”


    此時何小姐終於意識到,那個粉色球體其實就是個加大號的倉鼠球,裏麵蹲著一隻小小的奶黃色倉鼠。這人真在遛倉鼠啊。她默默感歎,忍不住問了句:“小倉鼠也需要遛的嗎?”這一問,徹底打開了對方的話匣子。林雨柔雙眼放光的拉住她開始喋喋不休:“你知道嗎,小倉鼠其實在晚上很容易從籠子裏爬出來……”


    那天的何小姐被迫聽了近一小時的倉鼠養殖科普,麵對眼前滿心歡喜的人,她甚至沒有打斷對方的勇氣,隻能慢慢看著天邊最後一絲光亮緩緩消失。那下沉的夕陽,是她浪費的青春。


    某些時候,天台不止作為一塊空地兒存在,它隨時可能變成其他的東西。


    “何小姐,拜托你幫幫忙吧。”柳醫生雙手合十,對她低頭鞠躬。


    事情很簡單,淼淼醫生約好要去動物園,然他臨時有事,唐束又不能出門,情急之下隻好拜托何小姐了。“如果你實在抽不出空來,帶她去天台上也行。”丟出這句話,醫生一溜煙兒跑了,留下兩個女孩子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我們現在怎麽辦?”淼淼眨著大大的眼睛問道:“是去動物園,還是直接上天台?”何小姐表示很無辜,早上一開門,就被人強行塞了個孩子,她到現在還迷迷糊糊的。晃了下腦袋後,看著充滿期待的小女孩,她思考了一會兒:“還是去動物園吧。不過,在此之前我想上一次天台。”


    醫生說了:“帶她去天台也行。”但是,天台和動物園有什麽關係?難道要拿著放大鏡看蚯蚓?何小姐很好奇這句話的含義,於是拉著淼淼就上了樓。站在天台的門前,她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去往前一推。


    然而,她的手並沒有碰到門,因為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了:“誒呀,何小姐?還有淼淼?”孟竹鈞站在門口,歪頭看著她倆,露出個笑容來:“你們也是來看標本的?”


    “也是?”何小姐抓住了這個關鍵詞:“難道你在上麵辦了個個人作品展?”“沒有啦,就是看最近天氣好,把標本搬出來曬曬太陽而已。”孟竹鈞笑著搖頭,隨後讓出條路來,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有蠻多稀有物種的,上來吧,我給你們介紹。”他補充:“昨天才搬出來的,柳醫生幫了好大忙呢。”


    原來如此。站上天台後,何小姐明了。曾經空無一物的天台現在看著像個博物館與動物園的集合體,各鍾動物被聚集在這片小小的樓頂,其中甚至包括某些虛構生物。她不由自主張開嘴,半天合不上。呆了幾秒,突然感到有人在拽她衣袖:“何小姐,何小姐我們不去動物園了,好嗎?”她低下頭,對上淼淼閃閃發光的眼睛。


    行吧,你願意就好。她回以微笑,揉了把小女孩的頭頂。那天的何小姐又學了一條至理名言:不能曬標本的天台不是好動物園,以及,有的人看著是個標本師,其實內心住了個講解員,搞不好還有收集癖和強迫症。


    除此之外,天台上還發生過很多奇異事件。


    何小姐曾在上麵目睹過小樓寵物聚會,她的仙兒躺在醫生家昏昏欲睡的小金毛身邊,旁邊還有隻梳毛的金剛鸚鵡,標本師家的小奶貓已經翻著肚子睡著了。整個場景看起來無比可愛;當然,她也遭遇過敞開衣服睡在地上找靈感的詩人。“我實在曬我的滿腹經綸。”對方這樣解釋。聯想起前幾天得陰雨連綿,何小姐點點頭:這人怕不是腦子進水,曬曬也好。


    最可怕的一次,她在上麵發現了一罐子毒蟲。“誒呀,這是我好不容易做的,別給弄死了。”就在她炸著頭皮拿了殺蟲劑正瞄準的時候,薑夢腰肢輕擺,踩著高跟鞋就爬上來了:“剛聽你尖叫,就知道多半是這個寶貝被發現了。”她神秘一笑,毫不遲疑的將罐子抱進懷裏:“何小姐,你要試試這個嗎?”


    “這,這是什麽?”何小姐吞了口口水,陶罐中傳來指甲摩擦的聲音讓她不停起雞皮疙瘩,而對方似乎全然不在意:“這是蠱的一種。”薑夢小心摩擦著罐子:“現在你發現的這種,是減肥用的,直接吞下去,三天見效,而且沒有毒副作用。”她打開罐子,朝裏麵看一眼:“現在已經基本完成了,吃一隻能瘦兩斤左右,剛好夠把小肚腩減下去。”


    狠狠打了個冷顫,何小姐抖著手搖了搖:“不不不不,不用了,你在上麵專心收罐子吧我先回去了。”說著掉頭就跑,直到回家了,似乎還能聽見從天台上傳來的輕笑聲。


    小樓裏埋藏了太多秘密,而這些秘密,偶爾會通過天台這個地方展現出來。然而,至於到底能看到什麽,就隻有那個推開門的人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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