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程一被她話頓住:“你要離開軍營?”


    被問到重點。


    慕雲霜眉葉微微一皺,有那麽點點茫然,不過她還是回答:“不止要離開軍營,我還要離開京城,我想過,一世為奴終身便為奴,一生活在刀口上,風裏來浪裏去,萬一哪天惹主兒不高興,等待我的便是那刀下頭顱。”


    她朝褚程一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開始說的時候一臉愁悶,不過說完她又嘩然露笑。


    生死這種摸不著看不見的東西,對每個人極為重要,對她也是一樣的。所以吧,她抱著又喜又憂的心思看待,不過到頭,她想的肯定是生門而不是死門,現在好不容易一個人,她當然要溜了,隻要擺脫奴仆的身份,前麵便是寬闊大路,任自己選。


    對於她那點心思,褚程一雖然猜不透,但也看懂那麽一點點,這丫頭看似拙,其實骨子裏很滑溜,她居然想要自由。


    自由這種東西在這個年代非常珍貴,下等人連奢都奢求不過來的東西,慕雲霜永遠擺脫不了。


    “你若走了?皇叔的恩不報了?”褚程一故意問。


    其實這恩報不報無所謂,主要看欠恩那人怎麽想,也看她講不講這份情義。最重要的是,被報恩那個人肯不肯接受這一切啊!


    然而…


    皇叔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依他年長經驗來看,皇叔非把慕雲霜綁死不可,她哪裏走得了?


    “皇叔”二字讓慕雲霜腦袋一下子混沌不少,還晃得不行,皇叔是妖孽,她不能碰!


    “皇叔的救命之恩,固然要報,若沒有皇叔雲霜隻怕死了。”她回答得倒是很真誠。


    “那你還想著離開?你無依無靠,能去哪裏?留下來侍奉皇叔,比什麽都要強,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褚程一比個老媽子還操心。


    隻是慕雲霜做好的決定,哪能那麽輕易改變。


    她盯著爐子裏的火苗,連忙回絕——


    “不行!報恩的方式有許多種,我可以賺很多銀子啊!等我有了銀子,我再去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這便是她最終決定,雷打不動,什麽以身相許啊,做牛做馬兒啊,那太老套了,也太危險了,她才不要呢。


    銀子,銀子才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皇叔肯定也愛吧。


    這話讓褚程一嘴角抽搐,正要批喝,哪知門外頭黑壓壓跪了一片!


    早已到來的皇叔聽了個耳滿,從頭到尾一字不落。


    褚程一那個急啊,緊緊把藥罐子抱懷裏,各種擠眼朝慕雲霜打警告。


    隻是這小妮子,那雙眼睛一鼓勁兒栽進那火苗堆裏,還雙手拿著小木塊,不停在那裏戳戳戳,似跟那火爐子有仇似的,眼睛移都不移一下,也不知道把火爐子當成誰呢。


    好吧,褚程一放棄了,抱著藥罐的雙手一鬆,起身正要給皇叔來個大行禮,哪知皇叔眉一撅,眼一垂,右手揮了揮,讓他立馬滾出去!


    褚程一夾著尾巴趕緊跑了。


    媽吖!


    皇叔你怎麽能這樣!嚇死他的狗命…小霜你自求多福吧。


    慕雲霜背對皇叔,壓根沒看到!仍盯著那火苗,繼續說——


    “我已經想好了,我一定要離開京城,下江南做點買賣賺銀子,等賺夠銀子,我就回來好好報答皇叔他老人家,然後再找個農夫嫁了!”


    她甜甜一笑,這主意簡直完美。


    銀子?


    老人家?


    然後再找個農夫嫁了?


    嗬…她倒想得挺完美的啊!把他的心偷走,這會又嫌他老?用銀子來報他恩?他看著很缺錢嗎?還要找個農夫嫁了!她就沒問過自己的良心,何以安得?


    唰……


    司塵瀾瞬間黑著臉,如鬼魅邪惡,他那雙眸子一直垂低看著慕雲霜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有那麽一刻激動,真想親手把她掐死算了!


    旁邊越風瞧著,努力憋著汗和笑。


    他們家皇叔終於吃癟了,這癟居然是一碗生醋。


    隻是皇叔啊!女人很難追的,慕雲霜又不知道你喜歡她,這碗醋都不知道從何飛來。


    越風心裏戲份沉重,又覺得替皇叔惋惜。


    堂堂風月國一人之下的皇叔,居然也會為男女之情傷神了。


    皇叔就那般盯著慕雲霜的頭兒看,好像那頭發長出萬年春了。他自反思自己對她的態度,一直都不知道該待她如何?


    感情這東西真要命…


    這會一聽她要離開京城,要離開自己,還要找個農夫嫁了!心中暗火又熊熊燃燒,眼裏卻飄著寒冬飛雪,把小小一個藥房都冰凍著,唯有沒凍著慕雲霜。


    司塵瀾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一直沒吭聲,連呼吸都是平衡均勻的讓人聽不見。他本就是風月國屈指第一的高手,控製呼吸如絲遊走,哪怕武力再強的人也沒法發覺他的存在,更別說慕雲霜會發現點蛛絲馬跡。


    時間一分一秒過。


    被慕雲霜不斷添柴火的那一罐藥似乎開了,蹭蹭地冒著翻騰的開水白霧。窗外忽地刮進一陣風,將那白霧歪的一吹,噴在慕雲霜臉上。慕地,一陣灼痛感拂麵,慕雲霜才從那火苗子中回過神,眼一抬看著那罐藥。


    連著道:“褚叔,藥開了。”


    她兩眼環顧,沒看到褚程一人,不由皺眉。


    咦,褚叔人呢?


    她連忙起身又轉身…


    就在那一霎那,她猶如初見春風二月水,又如看見冬潭湖中清,那雙清亮閃耀的而又偏偏帶著點冷氣的眸子,像把利劍直刺她心窩子,跳得猛然要停止呼吸。


    慕雲霜真真正正被嚇倒了,腳底似乎一點兒也站不穩,雙手和身體直接翻仰後倒,一雙大大的杏眼瞪得跟鬼眼似的,大腦意識不知是往前摔還是往後倒。


    要是往前摔吧,肯定要撲倒皇叔,那便是成了她是在投懷送抱,要是往後倒吧,肯定要撞到火爐和藥罐子,自己後背肯定會脫成皮。


    算了,她還是往後倒,寧願脫皮傷背,也不要碰皇叔一根手指頭。


    那會,她心裏真想罵娘,思緒亂飛。


    皇叔什麽時候來的?


    他來幹什麽?


    難道就是因為皇叔來了,褚叔才不見的?


    好啊!褚叔居然坑她!


    還有…


    她剛剛的話,皇叔聽到了?又聽到多少?


    媽吖,這一切的一切,簡直讓她無法淡定。


    眼見人兒要摔去,司塵瀾眉眼一縮,兩隻手跟個鐵杆兒似地,往前一抓,把人帶進自己懷裏。接著他那定力不凡的雙腿也是唰唰唰地往後連退,看得越風眼神一愣一愣的。


    好吧,他心知肚明,就慕雲霜那嬌小身體,肯定不至於讓皇叔踉蹌成這樣子,這是明白兒想吃人家豆腐!


    他眼不見為淨,直接消失得幹淨,將空間留給一對人。


    可越風走後,好巧不巧皇叔背後倒擺了一條四腳朝天的小板凳。皇叔一腳踩空,隻聽到腳底“嚓”的一聲踩斷一條木腿,這會兩人真的往地上摔,皇叔那堅硬的背部也朝著三條木腿上撞。


    以皇叔敏覺的定力和內力,知道背後是要命的板凳,他內功一使,三條木腿“嚓”的一聲變成稀碎,幸好沒給他摔成腰椎突出,隻受了點輕傷。


    前麵的慕雲霜摔了個狗趴式,右腿跟往後一踢,隻聽到“哐”的一聲,藥罐砸地,爐子轟倒,滾燙的藥汁四濺,那燃著火星子的木棍四散,差點沒給整個藥房給燒了。


    再往兩人看過來,那場麵簡直完美了。


    慕雲霜雙手緊緊抓著皇叔胸前衣襟,整張臉貼在皇叔臉上,四片薄唇緊緊挨著,直接吻上…


    慕雲霜傻眼了。


    皇叔也傻眼了。


    四目相對,兩根喉結一滾,兩顆心髒猛縮,呼吸變得急促然而又穩呼,像是怕這吻一會就沒有了。


    下意識地,皇叔竟把兩手往慕雲霜身上一放,這豆腐他是吃定了,而且嚼勁十足,他不由咬了一口,而且還是那種帶疼的。


    慕雲霜吃痛,眉葉一皺,也不管這是在接吻還是幹嘛地,將那所謂的心動,全拋向九霄雲外,居然重重地反咬一口,她是在報仇!


    司塵瀾吃痛,眉眼一縮,雙手鬆開往慕雲霜兩邊臂膀一捏,驀地將人往身上推開,一個吻便就那麽沒了。


    慕雲霜翻滾在地,一臉莫明其妙雙頰嫣紅不止看著皇叔。


    說是沒有不好意思,那是瞎扯蛋!


    司塵瀾從地上坐起,雙膝一拱,來了個蓮花式盤坐,雙手往那腿上一放,一眼瞪向慕雲霜,眼裏冒著燃燒的火星子。


    他沒好氣道:“慕雲霜!你這是在公報私仇嗎?”


    親都親了,抱都抱了,咬也都咬了,彼此應該心照不宣了,隻是某人卻很不爽。


    司塵瀾心頭火燒,他指他咬她,她居然也咬他?他指他把她押入刑罰寺,她咬他是為了報複他做得不該?


    還差點把他腰給折了,這下肯定要痛個三四日。


    見皇叔語氣不善,慕雲霜說不清地心頭也冒火,她也連翻坐起,微微向皇叔拋去一慣膽大的風格眼神。


    “皇叔這是說得什麽話,您連救雲霜兩次,恩重如山,我怎麽可能會公報私仇。”她理直氣壯反駁。


    這話讓司塵瀾臉色一沉:“你不是在公報私仇,那你咬本王?”


    本是一句氣話,被皇叔說得露骨,那長長的尾音帶著點戲謔味道,好似在調戲自己心愛的女人。


    驀地,慕雲霜滿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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