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彎彎又叮囑:“你可要快一點,別耽誤人家死,不然在黃泉路上還得埋怨你誤了人家的時辰,回來的時候記得去村裏叫幾個壯勞力來,他們是賤民,咱村裏可沒有地埋他們,叫幾個壯勞力抬了扔山裏去,剛貓完冬的野獸都瘦了一大圈,能讓它們吃了多長兩斤肉也算是造化一場,堪比佛祖以身飼虎的功德,來世在投胎說不準就能投個好人家!”


    大壯繼續撓頭,他覺得自家姑娘這話好像有理,又好像沒理。


    “唉,我記得了!”


    他也不多想,悶頭就走。


    大壯腦子不夠機靈,但心細,交代他的話總能一字不差的記下來。


    “你……”趙老三給氣的咬牙切齒,指著寧彎彎怒罵。


    “你一個小女娃,嘴如此毒!想必以後也是個心狠手辣的東西!這家裏怎麽養你這麽個禍害!”


    “辱罵主家姑娘,罪加一等!”


    寧匪月從月亮門裏出來,冷著臉,一襲銀灰鑲邊的素白長衫,寬袖隴住了半個手掌,手裏還拿著一卷書冊,過於用力都握出了褶皺來。


    另一隻手則負在背後,身姿筆挺,氣質肅然。


    他瞪了寧彎彎一眼:“哪用得著你,回屋去!”


    寧彎彎朝他做了個鬼臉,晃著腦袋,那表情分明在說就不回,就不回!


    寧匪月也不理她,規規矩矩的朝寧懷運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叫了聲父親。


    “孩兒覺得一切按小妹說的辦,甚妥。”


    寧懷運也覺得寧彎彎說的太毒了,太過了,十分的不妥當。


    但是這個長子是他的驕傲,他就指望他以後能光耀門楣,十分的重視,哪怕他不過才十三,他也不能在外人麵前駁他的麵子。


    一時更是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憋的臉都紅了。


    有莊戶就慌了,忙拉住牽了騾子出來的大壯。


    “這是怎麽說的!這是怎麽說的……”


    沒一會綠青就忙慌慌的把討耕文書拿了來。


    “姑娘……”


    她才想給寧彎彎,寧匪月已經先一步朝她伸出了手掌。


    他神色淡漠,五官似玉,如琢如磨,纖長的手指被寬大的袖口遮住了一半,夜幕下指尖似乎都泛起了熒光,畫裏走出來的神仙人物一樣。


    綠青沒來由的有些拘謹,耳朵發燙,頭埋了下去,手卻是托著文書遞給他。


    寧彎彎一把將文書搶了過去,朝自家哥哥吐了吐舌頭。


    寧匪月的手停在半空,白了她一眼,腦袋嫌棄的扭到了一邊,那隻手也順勢縛到了背後。


    那莊戶就更急了。


    “四老爺,這不能行!這怎麽能行呢?我們……我們……”


    幾個人一下子也不知道要怎麽表達自己的意思。


    “你們什麽?”寧彎彎問:“這不行,當然不行!你們恨不得吃了我們一家人的肉,喝我們一家子的血才能行的吧?怕是一抹嘴還得譏諷著我爹有多蠢,隨便賣個慘就能讓他把心肝都掏出來給你們吃!”


    寧懷運抿抿嘴,老臉更紅了。


    “哪有的事!姑娘,我們這不也是沒辦法,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瞅著一家人餓死啊!”


    “別跟我胡亂攀扯!”寧彎彎厲聲道:“咱村裏這麽些人也沒見誰家餓死人了,就你們金貴!在說,就算是餓死了,又與我們何幹?與我爹何幹?我家是少分了你們一粒糧食,還是逢年過節少賞了你們銀錢吃食了?快快拿了討耕文書滾的遠遠的,明天一早我要還還看見你們占著我家的房屋,站在我家的土地上,就找了裏正和族長,叫上村裏的老少爺們大棒子將你們打出去,死傷勿論!”


    寧彎彎說著把手裏的文書猛的向著幾個莊戶一擲,白花花的紙張飄飄悠悠的落到地上,嘩啦啦的就撒了一地。


    “四老爺……”這個莊戶也不去撿,噗通一聲朝寧懷運跪下了。


    其他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著也跟著跪下了,除了趙老三。


    “四老爺,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這一遭吧,我們都是從祖輩裏就遷來這裏,在這裏紮了根了,而且我們這被趕出去的也沒有莊頭肯收啊!離了寧家村沒房沒地這一家老小就隻能等死了!”


    “是啊,是啊!四老爺,我家老母癱在床上多年,這麽一折騰那肯定就沒了性命了啊!”


    “可憐我家娃,他娘生他的時候難產,撇下他走了,這牙都沒長齊呢,沒個安穩地方可怎麽活呀!”


    寧懷運熱衷於好人的名聲,也不是虛情假意,內裏也真是個心善的。


    幾句哀求就同情心泛濫。


    不由期期艾艾叫了寧彎彎一聲:“囡囡……”


    囡囡是對女兒的愛稱,類似於寶寶、寶貝,小的時候叫著顯親近,大了就肉麻了。


    可以見得寧懷運此時哀怨成什麽樣子了。


    寧彎彎還沒說什麽,寧匪月就冷哼了一聲。


    “早知今日事,悔不慎當初!”


    大家都在咂摸寧匪月這文縐縐的話是什麽意思呢,趙老三就嚎了起來。


    “殺人了呀!殺人了!這是要逼死人命啊!你們幾個,傻跪在那裏求他們做什麽?現在就去把一家老小接來,我還不信吊死在他家門口他們家能得什麽好處!他寧四老爺不是最怕人說他不厚道嗎?就看看別人怎麽戳他脊梁骨!”


    他指著寧彎彎一家幾口,口水四濺。


    “都是窮苦人家,咱們莊戶跟村裏的老少爺們才是一道的,但凡是在你們家門口刮破一點油皮,哭上幾嗓子人家就是得罵你做地主的苛待莊戶!口水都能淹死你,到時候看你臉上怎麽掛得住,怎麽收這個場!”


    這是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呢!


    寧彎彎也不理他,對大壯道:“大壯哥,你怎滴還沒走,快些去,天都黑了,再過一會子劉捕頭都睡下了!”


    馬大壯是個實心的,他倒是想走,但是被人拉住了。


    “不能去,不能去啊!”


    兩個莊戶跪在地上一人拉著騾子的韁繩,一人拉著大壯。


    向來賤民都是被欺壓的,遇上個不好的縣太爺不出人命都不帶管的,如今他們反過來欺負主家,也算是白沙鎮的奇事一樁了。


    平常人不犯事見了捕快還慌呢,何況是理虧。


    就算是像趙老三說的有本事鬧的全村都知道,人家也隻會在背地裏嚼嚼舌根,曆來地主都是這樣的,又不是稀罕事,見了麵還得客客氣氣喊寧懷運一聲四老爺。


    說白了,寧懷運若在乎那這就是天大的事兒,他若不在乎那就屁都不是。


    ------題外話------


    我們這裏下雪了,你那裏下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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