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梟王終於和從前一樣笑了,他轉頭看向了柒顏,柒顏識相的行了禮就走了。


    見他一笑,林瀟知道自己的話他是聽進去了,剛鬆了口氣她就被抱住了。


    “你也真是……如果當初錯過了那該如何是好……”


    林瀟笑了笑道:“你是梟王,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好多人來替你效力。”


    可他們全都藏有私心,而你唯一的私心……就是我。


    我對那麽多人好,唯一領情的也隻有你一個。


    “你有句話說的不對。”


    “啊?”


    “就算什麽也沒有,能救你一命丟些修為也是值得的。”


    林瀟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死太可怕了,就衝這個我也不會死的。”


    庭院裏,幾個魔物坐在石桌前手裏拿著各自的公文一籌莫展。


    “這什麽啊?梟王把會寫字的全都支出去了,公文怎麽辦?”


    “不都說了麽,寫好交給岩戮傳出去,你還在這裏費什麽話?”


    “你會寫字?你給我回一封看看!”


    昕末在一旁閉目養神,聞言忽然開口道:“你們啊,平日裏沒個準備,現在知道難了。”


    “難道你有辦法?”胤台一把將公文拍在了石桌上惡狠狠道。


    “等梟王一走,我去找那個林瀟,她一定會幫忙,畢竟這群人裏隻有我和岩戮沒得罪過她,哦對,還有那個原本在炎魔手下的。”


    弘昊聞言眼睛一亮:“對了,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昕末,你不是能控製人麽?你去叫那個林瀟把咱們都放了不就沒事了?”


    “做夢吧,我早就試過了。”昕末背靠樹幹緩緩睜開了眼睛,“那人雖毫無修為,但是精神力強大的很,根本無從下手。難道你們沒見那天鶴寰把她老老實實放了回血,她卻現在都沒來報複麽?”


    胤台冷哼一聲道:“你就在這裏放屁,我也打了。怎麽?她想報複也得有那個本事。”


    昕末想看傻子一樣看了一眼胤台:“說你傻你還真傻,她沒那個能耐,可梟王有啊。那天王來的時候可是親手抱她回去的,一身髒血正常的誰想上前?幾百年了你們又見王親手抱誰走過?想收拾你簡單的很。”


    胤台聞言有些慌神,瞪向了樹上的昕末:“那她為什麽不來報複?”


    “這正是我沒有辦法控製她的原因。”昕末輕盈地從樹上躍了下來,“她這個人可怕就可怕在這兒,做事不會憑一時衝動,為了達到目的可以完全控製自己。在座也都是魔族的厲害角色,不如問問自己有幾個能做得這一步?”


    弘昊聞言低頭思索了片刻抬頭道:“如果駐地失守,梟王麵前大家誰也沒有好日子過。你說怎麽辦?”


    “我勸你們還是乖乖聽話,前幾次王都網開一麵,這次恐怕是沒那麽輕鬆,畢竟對抗神族也沒那麽簡單。”昕末微微側目,眼睛裏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光。


    胤台將手裏的公文朝桌上一扔,賭氣道:“你放的什麽輕巧屁?那都什麽狗屁不通的玩意,莫說我們,就你對人懂得最多,你學得會麽?”


    “聽不聽隨你們,我才懶得管。”說著昕末輕笑一聲就走了。


    來到梟王的院前,昕末停下了腳步,細細聽著院內的動靜。


    放在往常,沒有要緊事他們誰也不敢來這裏,畢竟隻要他們一靠近梟王就會有所察覺。


    沒過一會兒,院門果然開了,是上次那個照顧林瀟的丫頭。


    “大人可是有事?”


    昕末輕輕一笑,緩緩靠近蘭芳道:“當然,小妹妹,你和梟王通報一聲,就說我來看看先生。”


    蘭芳點了點頭就進去了。


    “院外的大人來訪,說是來探病。”


    林瀟抬頭看了看窗外轉頭問向梟王:“誰來了?”


    “昕末。”梟王點頭道,“叫他進來。”


    林瀟費力地坐直了身體,梟王卻沒有從她身邊起來的意思,坐在床側看著昕末進門。


    “王,聽說先生醒了,我來看看她。”昕末細狹的眼睛落到了林瀟身上,“先生可好?”


    林瀟笑著點了點頭:“我很好,坐吧。”


    昕末笑了卻沒有動,眼睛遊移向了梟王。直到梟王點了點頭,他才規矩坐下了。


    “上次先生講的課,我聽了實在是意猶未盡,不知道先生什麽時候才能回院裏?”昕末眉目含笑,同樣是無可挑剔的臉,卻平白多出了幾分謀算。


    林瀟緩緩道:“今日歇過,明日就能回。”


    梟王看了一眼林瀟,麵上沒有什麽表情。林瀟快速地朝梟王眨了幾下眼,他才緩緩移開了目光。


    然而這一切都沒能逃過昕末的眼睛,他眉目含笑道:“這樣的話,那不打擾先生休息了。王,屬下告退。”


    梟王點了點頭,目送他出了門,全程半句話都未曾說過。


    林瀟看昕末走遠了轉頭看向梟王道:“你好像不喜歡他?”


    “若非他能力特別,我不會帶他出魔界的。”梟王抬手遞給了林瀟一杯水。


    “因為他修為不高?”


    梟王緩緩搖頭:“因為他不能留下,尤其不能留在我顧不到的地方。”


    林瀟點了點頭道:“這個人的確不太可靠的模樣。其實我本想教他們讀完《長短經》,那既然他也在其中,要不要換本書來教?”


    梟王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不必,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在我眼下作亂,這些魔有的尚未開智,還是需要你悉心教導。”


    第二日一早,林瀟由幾個人抬到了後院。


    剛一進院,便看見了一群魔圍著石桌坐在哪兒,桌上空空如也,都在轉頭看著進門的林瀟。


    林瀟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著眼前的魔群:“大家都這麽早啊,沒問題的話就來聽課吧。”


    蘭芳一路小跑跟著主子來到了後院,看見這一院子美得不似真人的人,不由得呼吸都放淺了。


    將筆墨給林瀟準備好之後,林瀟便將她支走了。


    這次上課明顯要比上次人多了不少,但卻依然不是全員,那天的孩子、胤台都不在。


    手把手指點了寫字,講完《長短經》的第一課,天色就已經晚了。


    “匠,成輿者憂人不貴,作箭者恐人不傷。彼豈有愛憎哉?……這篇文序抄寫一遍,明天我來看。好了今天就到這吧。”


    林瀟剛回到屋裏,昕末就尾隨她跟了上來笑眯眯道:“先生,今日功課不少,我還有不少公文要回,先生可有法子先解我燃眉之急?”


    林瀟笑著看了他一眼,點頭道:“進來吧。”


    攤開紙張,林瀟隻開了一幹侍者側頭道:“要我替你回什麽?”


    昕末笑道:“先生,就幫我回長安異動,西北嚴防。”


    林瀟沾墨的手微微一頓,昕末見狀笑著靠近林瀟道:“先生怎麽?”


    林瀟側身一閃,躲過昕末的觸碰笑道:“沒什麽,今日功課不要偷懶,明日要看的。”


    昕末陰森一笑,也不強求隻是好脾氣的點頭稱是。


    他走沒多久,岩戮就來了,大大咧咧得往她麵前一坐:“林瀟,你今日可有空?”


    林瀟笑道:“總不能你也有公文要批吧?”


    “怎麽會?他們托我讓你寫些東西,可方便?”


    “親自來找我的都方便。”


    “哎,別這麽小氣啊。你也知道,他們也都是魔,來這兒嚇到你們就不好了,今日你講的課他們聽的都心服口服的,何必呢?”


    林瀟也不說話,隻笑著將筆投進了筆洗,坐在原地看著岩戮。


    “好好好,算我沒說,我走了。”


    岩戮轉身而去,後麵還響起了林瀟噩夢般的聲音。


    “明日沒有功課交來我是要罰的。”


    果不出林瀟所料,這晚自岩戮走後隻有零星幾個眼生的魔來找她,其餘人一概未見。


    第二日,來上課的人漸漸多了,來找她回公文的也頻繁起來。直到第四日,她才再一次見到了胤台。


    胤台白天沒有去課堂,卻等到林瀟回屋的時候才來找她。


    “哎,幫我把公文回了。”


    林瀟笑著抬頭道:“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無形者,物之君也;無端者,事之本也。何解?”


    “我說你別蹬鼻子上臉啊。”


    “這幾日你一直未交功課,我隻考你一些基礎,很過分麽?”林瀟笑得如沐春風,神色不動的看著她。


    胤台狠狠瞪了她一眼:“怎麽用人是王的事,你是個臣,做好你自己的事不就得了?管那麽多你煩不煩?”


    林瀟笑著點了點頭:“不錯,深入淺出看來是懂了,還剩的哪兩句?”


    “你……”胤台氣鼓鼓的將頭轉向了一邊,“萬物的主宰往往是無形的東西,世上的根本往往找不到源頭。”


    林瀟的笑容在臉上放大,點了點頭,伸手道:“給我看看吧。”


    胤台有些別扭地伸手將公文遞給她,還沒等說話便聽院子裏一陣叫喊聲。


    “先生,快快給我看看這個,西邊來的加急。”


    還沒等林瀟說話,她已經發現身後的胤台緩緩消失了,於是林瀟不動聲色的將手裏的公文收了起來,神色如常的看著來人。


    來人是弘昊,急匆匆的衝到了林瀟身邊指著公文道:“這個是什麽意思?”


    林瀟翻開公文一看,臉色一滯緩緩道:“這是西邊的急報,說回鶻屢探邊境,擄走了幾名牧民。”


    “什麽?!他們還不老實?趕快給我回信,帶人打過去。”弘昊明顯急了,拍案怒道。


    林瀟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將這封信反反複複的又看了幾遍,反問道:“你守西邊會將牧民放在戍邊的軍營之外麽?”


    “當然不會了。”


    “那他們不抓士兵,反而抓牧民是什麽道理?”


    弘昊當即愣在了原地,半天沒有說話。


    林瀟的腿傷未愈,隻能坐在椅子上歎氣道:“如果他們想要知道你大營內的布置或者其他情報,本應抓士兵回去。如今卻抓了牧民走,這件事恐怕還另有玄機。”


    弘昊默默轉過頭想了想,低聲自言自語道:“對啊……他們為什麽抓老百姓啊……”


    林瀟攤開紙張伸手將筆墨蘸飽道:“這件事你我不在現場,查不到任何證據,現在需要查的無非兩點,第一,來人是不是真的是回鶻人?第二,如果當真是回鶻人,他們是如何越過防線擄走百姓的。我猜,並非是回鶻來攻,而是軍營內部出了什麽問題。”


    弘昊聞言開始有些六神無主起來:“這……我也不在……他們……”


    “先別急,在你的防線周圍可有信得過的人?”


    “有,營裏也有梟王的監軍……可那人我看不慣,說話還沒你痛快,執行點什麽事他都要來摻和一腳,我不想叫他。”弘昊氣道。


    林瀟緩緩放下筆笑了:“人有五儀: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聖,有賢。庸人為何?”


    弘昊愣了一下悶聲道:“……不擇賢以托身,不力行以自定,見小暗大而不知所務……我不當庸人,你給他寫吧,叫他徹查軍營上下和牧民走失。”


    林瀟笑了執筆替弘昊寫了交給他,他便風風火火的走了。


    弘昊剛一走遠,胤台就緩緩出現在了林瀟身邊,看著弘昊走的方向咬牙道:“這蠢材什麽時候學會的?”


    林瀟笑而不語,伸手拿出藏在腿上的公文:“你的事?”


    胤台看了林瀟一眼,冷哼一聲道:“給南麵回信,武元衡一旦在劍南道募兵立即處死。”


    林瀟手裏握著的筆微微一緊,隨即還是按她的意思寫了。


    “聽說你和武元衡有關係,那個丫頭就是他送你的。我這麽說你怎麽沒反應?”


    林瀟笑了:“元衡他不會私自募兵,等他節度使的任期一到,他會回京都的。”說罷將手裏的信件遞給了胤台。


    胤台看著她冷哼一聲:“但願可以。”說罷,便抽過信件遊走了。


    林瀟緩緩靠在了椅背上,出神良久,直到梟王回來她還坐在原地。


    “今日又這麽晚?”梟王笑著走到她身邊,將她抱起放到了床上。


    “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先生,有事明日再說,你的腿傷還沒好。”


    林瀟笑了低聲說道:“我們這樣,像不像老夫老妻?”


    梟王聞言也笑了低頭看著她道:“不像,哪兒有夫妻同床卻不歡好的?”


    林瀟沒有向往常一樣笑著推他,而是收了笑容底下了頭。


    “怎麽?”


    林瀟猶豫了很久才緩緩抬頭道:“元衡……還能回來麽?”


    梟王笑了,毫不意外的說道:“如果他不做越軌之事的話,一定可以。”


    “他一心為民,即便是想削藩他也不會這麽激進的。”林瀟深深地看著他。


    梟王笑意更甚:“這句話,你是在說給我聽?還是說給你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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