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的人往屋裏走了走,用詢問的眼神打量著周圍的人,他的目光落在桑恩身上。“你好,馬丁,”他說,“我警告過你這樣做是沒用的。你們中間哪一位是警長?”克斯向前跨了一步,“我就是,先生。我想您就是匹·傑·邁登先生吧。”


    邁登點點頭。“我想是的。我一直以為我就是邁登。我們在沿路的一個農場上給警察局掛了電話,他告訴我說您在這兒。所以我們就給您帶來了另外一個小東西,充實一下您的收藏。”他朝通向天井的門口處做了個手勢,就在這時,霍利拽著沙克·菲爾的胳膊從門外走進來,麥多夫的雙手被縛在背後。波拉·溫德爾和伊夫琳·邁登也走了進來。


    “你最好把這個新來的和德拉尼銬在一起,警長。”邁登說,“然後我要當眾向大家通報一下我對他們的指控。指控的內容雖然不多,但我想他們也會為此被關上一段時間的。”


    “好的,邁登先生。”警長表示同意。他正欲抬腿往前走,陳攔住了他。“等等,你還拿著那串珍珠呢——”


    “哦,是的,你說的對。”警長答道,他掏出菲利摩爾珍珠,陳接過來把它放在匹·傑·邁登的手中。


    “我們很清楚您想在紐約拿到這串項鏈,”他說,“但是我們希望您能網開一麵,就在這裏交接吧。我已經帶著它跑了一路,不能再讓它在外麵飄著了。方便的話請您給我開張收據,謝謝。”


    邁登微笑著說:“好吧,我會接受的。”他把項鏈放在口袋裏,“我猜您就是陳先生吧。在我們從礦井回來的路上,伊登先生已經把您的事都告訴我們了。我非常高興有您在這裏。”


    “很高興為您效力。”陳深鞠一躬。


    警長轉過身來,“先生,我想您對他們的指控是——蓄意偷竊——”


    “和其他許多事情,”邁登補充說,“包括對他人進行蓄意傷害,有謀殺企圖。”他指了指那條軟綿綿的手臂,“我會盡可能快地把我的故事講述一遍,可是我得坐下來講。”他走到辦公桌旁,“我有點兒虛弱——這段日子可夠我受的。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們隻知道個大概,但並不清楚這件事的背景和曆史。我得從頭說起,從紐約四十四大街的一家賭館開始。你熟悉紐約的賭徒和他們賭博的方式嗎,警長?”


    “我隻去過紐約一次,”警長說,“我並不喜歡那裏。”


    “是的,我想你是不會喜歡那裏的。”邁登回答,他四處張望了一下,“我的雪茄在哪兒?啊,在這兒呢。謝謝,德拉尼,你還給我留了幾支。好了,警長,為了使您能理解這裏所發生的事情,我必須告訴你一種紐約那些鬼鬼祟祟的賭徒和騙子們所熱衷的噱頭——這種噱頭在十二年或十五年前曾風靡一時。眾所周知,當時在裝修華麗的賭場裏,他們在那兒等著騙那些容易上當的外鄉人。為了贏得他們的信任,他們圈內的某些人被派去模仿那些聲名顯赫的百萬富翁——比如弗洛德·克勞特、考尼·溫特、埃斯托先生——和我本人。他們做得非常謹慎、細致入微——他們會對這些人仔細研究,盡可能地親自到這些名人出入的場所觀察他們的每一個特征——身高、體重、乘坐的馬車,服飾以及他們的發型、佩戴的眼鏡、舉止獨特的地方——等等,每一個細節他們都不會輕易放過。隻有讓那些上當受騙的人絕對相信。沒有絲毫的懷疑,這樣他們才會覺得自己置身於上等人中,這場遊戲才會公平。”


    邁登歇了口氣。“當然了,有些人的模仿實在是不堪一擊,但是我的運氣可不怎麽樣,我碰到了這位德拉尼先生。他以前曾是個演員,或多或少還算是個藝術家。一開始,他隻是在外表上與我酷似,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地培養出一種氣質,而且這種氣質越來越斟於完美。我開始聽到一些謠言,說有人晚上在紐約四十四大街傑克·麥克奎爾的賭館裏見到過我。我派我的秘書馬丁·桑恩去調查,他回來向我報告說德拉尼幹得相當漂亮,扮演的維妙維肖——當然他裝得再像也騙不過與我過往甚密的人,但是要去騙那些隻是從相片上認識我的人,他這招是綽綽有餘了。我委托我的律師處理此事,他回來說,德拉尼害怕被送入監獄,已經同意洗手不幹了。所以我想他已經不在賭館裏幹那種勾當了。對後來發生的事我隻能憑猜測,但是我想我猜得不會與事實相差太遠。這兩位麥多夫家的小夥子,沙克·菲爾,”他朝甘伯爾點點頭,“和他哥哥,警方一直以為他是位教授,他們兩人是活躍在麥克奎爾賭館裏的那夥人的大腦。他們肯定在很久以前就開始陰謀策劃,讓德拉尼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冒名頂替我。要是沒有我秘書桑恩的幫助,他們可能什麽也幹不了。可他們找到桑恩,而他卻欣然答應了。最後他們選中沙漠作為他們實施陰謀的合適地點,這真是個絕妙的選擇。我很少到這兒來,即使來這兒也很少有人能見到我。我要是單獨來,沒有家人陪伴,對他們來講事情就易如反掌了。他們所要做的隻是把我一腳踢開,然後匹·傑·邁登就和他的秘書一起登場了。沒有人會想到去盤問他的身份,尤其是他看上去和相片上的邁登毫無二致。”


    邁登若有所思地巴嗒巴嗒地抽著雪茄。“過去幾年我一直擔心他們會來這一手。這世界上我誰也不怕,隻有一個人除外——德拉尼。他有可能給我造成極其巨大的傷害。有一次,我看見他正在餐館裏研究我的一舉一動。嗯,他們為此已經等待很久了,他們這種人是很有耐心的。兩周前我和桑恩來到此地,我剛到這兒,就發覺氣氛有點兒不大對頭。上周三晚上,我正坐在這兒給我的女兒寫信,那封信現在可能還在這個記事簿裏夾著呢,這時候我聽見從桑恩的臥室裏傳來他尖利的喊叫聲:‘快過來,先生!’他當時正在給我打印信件,我想像不出到底出了什麽事。我站起身走到他的房間,他站在那兒,手裏握著一把老式手槍,那把槍是比爾·哈特送給我的。‘舉起手來!’他說。有人從天井走進來,是德拉尼。‘別激動,先生。’桑恩說。我明白這隻小耗子也參與了這樁勾當。‘我們會把你開車送到一個地方,在那兒,你可以好好地休息休息。我去緒你整理幾樣東西。給你,傑瑞,你看著他。’他把槍遞給德拉尼。德拉尼和我,我們兩人在那兒站著。我發現德拉尼顯得有些緊張,他還沒有足夠的勇氣玩兒這場遊戲。桑恩正在我屋裏忙乎著,我開始聲嘶力竭地大喊救命——為什麽?誰會來呢?我不知道,但是或許有位朋友能聽到——路易說不定已經到家了,說不定路上會有什麽人從這兒經過。德拉尼命令我住嘴,他的手抖得像片樹葉。我聽見外麵天井中有個聲音——不是人,是那隻中國鸚鵡托尼在叫。我知道我的處境不妙,我決定鋌而走險。我撲向德拉尼,他開槍了,但沒有打中。他又開了一槍,我覺得肩膀一陣刺痛,隨後我昏倒在地。


    “我昏迷了一小會兒,侍我醒轉過來,桑恩正站在房間裏。我聽見德拉尼說幹脆把我幹掉算了,但桑恩不同意,他堅持說要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我必須承認,是他救了我的命。這個可恥的小叛徒,我想他是因為膽小,但不管怎樣他救了我。然後,他們把我抬到車裏,開車把我送到佩特庫特礦區的監牢。第二天早上他們都走了,隻有教授留下來,他昨晚也加入了我們歡樂的晚會。他留下來給我包紮傷口,喂我吃了些東西。星期天下午他出去了,一直到晚上才和沙克·菲爾一起趕回來。星期一早上,教授走後,沙克·菲爾在監牢裏看著我,他可沒他哥哥那麽好。


    “在莊園裏發生的事你們這些先生們知道得比我更清楚。星期二我女兒發電報來說她要過來,當然,要是她到這兒的話,他們的把戲就會被戳穿的。所以桑恩就到埃爾多拉多去接他,跟她說我受傷了,正在礦上呢。接著就把她帶到那兒去,她很自然地相信了他的話。從那以後,要不是伊登先生,霍利先生今晚來這兒尋找這位年輕的女士,我和我女兒現在還被關在那兒呢。不幸的是,這位女士今天早些時候也無意中卷到這件事裏來了。”


    邁登站起來說:“我的故事講完了,警長。你是不是在想我一定希望看著這夥人被關進大牢吧?到那時,我會睡得安穩些。”


    “哦,我認為這很容易安排。”警長回答說,“我先把他們帶走,然後我們再出具幾份逮捕令,我想在縣城的監牢裏他們會絕對安全的——雖然埃爾多拉多不能向他們提供一流監獄的舒適環境。”


    “還有件事,”邁登說,“桑恩,我聽你那天晚上對德拉尼說,‘你總是對他感到害怕——那次在紐約——’,這話是什麽意思?你們以前也曾經想這麽幹過嗎?”


    桑恩抬起那張一直埋在手心裏的緊繃繃的臉,“我對此表示道歉,先生。我會講出來的。有一次您外出打獵,我們本來已經安排好準備在紐約您的辦公室裏動手,但是如果說您害怕德拉尼的話,那麽,他對您的懼怕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在最後一刻退縮了,手腳冰涼——”


    “我為什麽不退縮呢?”德拉尼咆哮著,“我對你們誰都不能信任,一群黃狗——”


    “是嗎?”沙克·菲爾喊道,“你是在說我嗎?”


    “當然,我說的就是你。我們派你去舊金山把路易·王引開的時候,我可沒想到你會去搶珍珠。哼!我現在全明白了……”


    “我為什麽不該去搶珍珠呢?”沙克·菲爾喊道,“你們一直都在設法把珍珠弄到手,我說的沒錯吧?當你聽說德萊科特把珍珠帶來的時候,你想幹什麽來著?哼,亨利大哥對你——”


    “我是這樣做的,”教授插了一句,“我是想愉偷溜走,單獨去見德萊科特。要是你覺得我不夠聰明,那麽你肯定是個傻瓜。你當然是個傻瓜——隻有傻瓜才會給什麽女演員寫信——”


    “閉嘴!”德拉尼喊道,“誰更有權利擁有那些珍珠呢?要不是我,你們能幹些什麽呢?你們可真是幫了不少忙——整天四處閑逛,嘴裏唱著高調——還有你——”他又轉向沙克·菲爾,“你可真有一套,路易·王剛到門口兒,你就刺了他一刀。”


    “是誰刺了路易·王一刀的?”沙克·菲爾喊道。


    “是你!”桑恩喊著,“我當時和你在一起,我親眼看見的,我發誓。”


    “都是些幫凶,”警長咧嘴笑著,“上帝啊,要是把他們的手銬都鬆開,他們會一對一地把對方吊死的。”


    “孩子們,孩子們,”教授溫和地說,“都別再說了,我們再這樣爭吵下去,是爭不出個所以然的。警長,我們準備好了——”


    “等等,”查理說,他一轉身就不見了,一眨眼的工夫,他拎著一個小黑包走回來,他把包放在邁登麵前。“我榮幸地請您過目,”他說,“這裏麵是一捆捆的鈔票,是出售證券和從紐約辦公室匯過來的錢款,像是沒怎麽動過,但我還不敢肯定,這得問問德拉尼。”


    “錢都在那兒呢,一分不少。”德拉尼咆哮著說。


    陳搖搖頭。“即使是對你這樣的無恥之徒,我也不願意去仔細追究你說的話是真是假。可是那個艾迪·波斯頓——”


    “是的,”德拉尼回答“你說的對,我是給了波斯頓五千元錢,那天在院子中他把我認出來了。去找他吧,把錢要回來,那個可惡的騙子!”


    警長笑起來。“說到騙子,”他說,“聽上去倒像是對你們的稱呼,孩子們。布利斯,我看我們最好還是走吧,到埃爾多拉多找一兩個代理人。邁登先生,我們明天見。”


    鮑勃·伊登走到德拉尼麵前,“嗨,傑瑞,”他笑容可掬地說,“恐怕是該說再會的時候了。在這兒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我母親總是告訴我說,一定要對主人說:我過得非常愉快……”


    “哦,見鬼去吧!”德拉尼喊道。


    待警長和布利斯把他們的俘虜趕到沙漠中的茫茫夜色中後,伊登走到波拉·溫德爾麵前。“德拉尼被趕出去了,”他說,“我想我在莊園拖延的時日也算到頭了。我打算明早搭十點半的火車去巴爾斯托,然後——”


    “你最好去叫輛出租車。”她建議道。


    “要是你和你的敞篷車還能照常工作,就不必叫出租車了。你能不能等我一會兒,我去收拾一下行李——我想跟你說句話,與威爾伯有關。”


    “我剛剛想起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威爾·霍利正在對邁登說,“邁登先生,我寫過一篇非常成功的有關您的采訪報道,可是真正被采訪的人不是您。”


    “是嗎?”邁登答道,“別擔心,我會站在你身後支持你的。”


    “謝謝,”編輯答道,“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同意發表那篇報道呢?”他沉默不語。


    “很簡單,”陳說,“他們正在給紐約的辦公室發電報,請他們把錢匯過來。要證明邁登在沙漠的莊園裏,通過報紙的大肆宣傳不是再好不過了嗎?印成鉛字的東西總是最有說服力的,人們會相信,這就是事實。”


    “我想還是你說的對,”霍利點點頭,“順便說一聲,查理,我們從礦井回來時,還想讓你大吃一驚呢,可你卻搶到我們前頭去了。”


    “隻是一步之差,”陳回答說,“這真讓我感到臉紅,我簡直太慚愧了。我必須承認我對顯而易見的事實反應得太慢了,直到今天晚上我才恍然大悟。為了取悅這位維克多先生,我把珍珠遞給邁登,他正在收據上簽字,他寫得很慢,很艱苦,我忽然想到,他無論用右手做什麽事都顯得遲緩費力,為什麽?我回想起德拉尼的那件馬甲,那件馬甲是專門為左撇子的人縫製的。我表麵上無動於衷,可在心裏卻喘了口粗氣。我故意伸手去抓那串珍珠,想證實一下我的判斷是否正確。邁登一愣神也伸手去搶,他的偽裝不攻自破了——他是用左手去抓的。他伸手掏出手槍——用的還是左手。真相大白,我全明白了。”


    “哦,你腦子轉得可真快!”霍利說。


    陳悶悶不樂地搖搖頭,“怎麽會不快呢?可憐的老腦筋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我已經有好多天沒工作過了。在我安排這些不老實的家夥坐在椅子上等你們的時候,我有充裕的時間進行自我反省。我怎麽會掉進這麽個愚蠢的陷阱中去呢?整個事件從始至終都清晰地如同沙漠中的清晨。有人寫了封重要的信件,夾在記事簿中,然後就走開了,待他回來以後就再也沒有摸過那封信,為什麽?他根本就沒再回來!還有一條簡單的線索,邁登,我們就先這麽叫他吧,在暮色沉沉的天井中會見威特康姆醫生,為什麽?她以前見過他;他在帕薩德那與他的管家說過話,是在什麽時候?六點鍾,那時天已經漸漸黑下來了,而且,他不敢下車。哦,我坐在這兒的時候,在心裏狠狠地踢了自己幾腳,我怎麽變得這麽遲鈍呢?我想可能是加州氣候的緣故。我得趕快回到檀香山去,那兒才是屬於我的地方。”


    “你對自己太苛刻了。”匹·傑·邁登說,“伊登先生告訴我說要不是有您在,項鏈老早以前就已經交出去了,說不定這夥人現在已經跑到東方或是更遙遠的地方去了。我欠你們的太多了,若僅僅是感謝——”


    “不用謝我,”陳急忙說,“還是謝謝托尼吧,要是那天晚上托尼不開口說話,那麽這串項鏈現在會在何處呢?可憐的托尼,眼下它正在穀倉後麵埋著呢。”他轉過身麵對著一直在後麵輕手輕腳地踱步的維克多·喬丹。“維克多,你回北部之前應該在托尼的墳前獻上一束花圈。托尼死了,但是它活得很有意義,它臨死之前挽救了菲利摩爾珍珠。”


    維克多點點頭,“就按你說的辦吧,查理。我會照常規在花商那兒訂束花的。我不知道能搭誰的車回城?”


    “就搭我的車吧,”霍利說,“我要把這件事用電報發出去。查理,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我乘下一班火車走,”陳答道,“我會去你辦公室把那些體麵的衣服拿走的。你不用在這兒等我了,好心的溫德爾小姐已經答應讓我搭她的車。”


    “我也在等波拉,”伊登說,“車站上見!”霍利和維克多與邁登和他的女兒道別後就離去了。鮑勃·伊登看了看手表,“哦,現在離回家的時間真是越來越短了。還有一件事,查理,今晚當邁登先生走進來時,你一點兒也不感到驚訝,可是,當你認出德拉尼時,你首先想到的應該是邁登先生已經被殺了。”


    陳微微地笑著說:“我看你對偵探的傳統還是一無所知。一個偵探要是吃驚的話,那就應該在他脖子上套個鐵枷,讓他從碼頭上跳下去,他完了!邁登先生的出現確實給了我一個突如其來的打擊,可是我不能讓我的同行們知道這一點。謝謝你。你沒看到溫德爾小姐正等著我們嗎?廚房裏還有我一些東西,稍微等我一會兒。”


    “廚房!”匹·傑·邁登喊道,“上帝啊,快點兒,我餓了。除了罐頭外我已經好幾天沒正經吃過東西了。”


    陳的臉上掠過一道不安的神情。“現在莊園裏的廚子又要重操舊業了。溫德爾小姐,我五秒鍾後就過來。”他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伊夫琳·邁登用手臂摟著她的父親,“振作些,爸爸!”她說,“我會開車把您送到城裏,然後我們今晚就在飯店住一宿,我必須馬上找個大夫給您看看肩膀。”她又轉向鮑勃·伊登,“當然了,埃爾多拉多肯定會有個餐館的,是吧?”


    “當然,”伊登微笑著,“那家餐館名叫‘綠洲’飯店,但它可是名不符實。不過,我衷心地向你們推薦那裏的牛排。”


    匹·傑·邁登站起來,他又恢複了以往的神態。“好吧,伊夫琳,給飯店掛電話訂個套間——帶五個房間的,不,把整個一層都包下來。告訴店主我要在我的客廳裏吃晚飯——要兩個波特牛排,剩下的有什麽上什麽。告訴他等我趕到那兒以後,把鎮上最好的醫生請來。幫我找一些空白的電報紙,接通五個長途電話——不,這些事最好還是等我們到飯店以後再說吧。給最能幹的房地產商打電話,讓他們把這個地方拿到市場上出售,我再也不想見到它了。哦,對了,一定要讓那個中國偵探臨走前到我這兒來一趟,我和他的事還沒完。寫個便條,記著明天上午八點給洛杉磯的秘書處打個電話——”


    鮑勃·伊登急勿匆地回到自己房間整理皮箱。他回來時,看見陳正和邁登站在一起,手裏攥著一張脆生生的銀行支票。


    “邁登先生已經給我開了張項鏈收據,”中國人說,“而且他還一再要求我接受這麽一大筆錢,我真是受之有愧。”


    “胡說,”伊登回答,“拿著吧,查理,這是你自己掙來的。”


    “我也是這麽對他說的。”邁登趕快聲明。


    陳小心翼翼地把支票收起來。“可以說,這筆錢相當於我在檀香山工作兩年半的薪水。不管怎麽說,大陸的氣候還不算太壞。”


    “再見,伊登先生。”邁登說,“我已經謝過陳先生了,可是我該怎麽對你說呢,你在這兒經曆了——”


    “經曆了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伊登回答。


    邁登搖搖頭,“哦,我沒太聽懂。”


    “我想我聽懂了,”他的女兒說,“祝你好運,鮑勃。萬分感謝!”


    沙漠上空的風涼爽宜人,他們走到敞篷車前,在院子裏耐心地等待著。波拉·溫德爾鑽進汽車坐在方向盤後麵。“上來吧,陳先生。”她發出邀請。陳在她旁邊的座位上坐下來。鮑勃·伊登把他的衣箱扔在車後部的行李箱裏,然後走回來站到車門前。


    “往裏擠擠,查理。”他說,“別聽那些廣告的胡言亂語,這種車實際上可以坐三個人呢。”陳往裏擠了擠,“這種時刻可真令我感到有些尷尬,”他說,“我得痛苦地讓出我這塊寬闊的領地。”


    車開出莊園行駛在大路上。在白色的月光下,喬舒亞樹正以一種古怪的方式在向他們揮手告別。


    “查理,”伊登說,“我想你從來也沒想過自己為什麽會坐在這裏吧?”


    “溫德爾小姐很善良——”


    “善良——而且謹小慎微。”伊登笑起來,“你坐在這兒是在充當威爾伯的角色——也就是這位年輕的女士和可怕的婚姻之間的一種緩衝器。查理,她不相信婚姻,你知道她那些愚蠢的念頭是從哪兒來的嗎?”


    “這念頭真愚蠢,”陳表示同意,“應該好好開導她。”


    “是該好好開導她,她讓你和我們坐在一起是因為她知道我愛她愛得發狂,從我充滿信任的目光中她可以看到這一點。她知道自從我遇到她,我最珍貴的自由就變成陳芝麻爛穀子了。她知道我有意把她從沙漠上帶走,而且,對這一點,我永遠也不會放棄的。但是她以為如果有你在的話,我是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的。”


    “我覺得我自己活像個宴會上的骷髏。”陳說。


    “別泄氣,在我眼裏你可不像個骷髏。”伊登安慰他說,“是的,她以為我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但我們還是要逗逗她。無論如何,我要說,查理,我愛這個姑娘。”


    “這很自然。”查理表示同意。


    “我要娶她!”


    “為將來著想,這個打算不錯。”陳毫不反對,“可是她到現在還一個字都沒說呢。”


    波拉·溫德爾笑起來。“結婚,”她說,“這是脆弱靈魂的最後掙紮。我現在過得很開心,謝謝了。我熱愛我所擁有的自由,而且我想繼續擁有這份自由。”


    “聽你這樣說我感到很遺憾,”陳說,“請允許我說幾句維護婚姻的話。我知道婚姻是怎麽一回事,世界上還有比一個新家更好的地方嗎?那是一個真正的人間天堂,憂愁在那裏變得無影無蹤,隻有妻子的聲音如同天堂中飄來的旋律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交響樂中回蕩。”


    “這聽上去非常美妙!”伊登說。


    “傍晚與妻子攜手在街頭漫步或是在月影婆娑的海邊行走,我現在還能懷著深深的眷戀之情回憶起我婚姻中的那段美好時光。”


    “你聽起來覺得怎麽樣,波拉?”伊登窮追不舍。


    “對於這位年輕的女士,”陳繼續說道,“我真的猜不透她為什麽會拒絕。對我來講他是一位相當出色的小夥子,我打心眼兒裏喜歡他。”波拉·溫德爾仍然一言不發。“非常喜歡。”陳又補充了一句。


    “好吧,”姑娘承認,“談到這點,可以說我自己也有點兒喜歡他。”


    陳用胳膊肘重重地捅了捅伊登的腰部。他們翻越過漆黑的山丘,埃爾多拉多的燈光在前方閃耀著光芒。他們把車開到飯店前,霍利和維克多上前向他們表示問候。“他們到了,”編輯說,“查理,你的包放在辦公室裏,門沒鎖。”


    “多謝。”陳應了一聲,飛快地走開了。


    霍利抬頭望了望白色的星星,“真遺憾,你就要走了,伊登,”他說,“你走後,這兒會顯得冷清的。”


    “可你會去紐約的。”伊登提醒他。


    霍利搖搖頭微笑著說:“哦,不,我不會去的。我今天晚上發了一份電報。也許幾年前我會去的,但是現在,不,我現在不能走。不管怎麽說,我想是這片沙漠征服了我。從今以後,我隻有從照片上欣賞我的紐約了。”


    從遙遠沉悶的沙漠荒地的另一端,開往巴爾斯托的火車汽笛聲劃破了沙漠中的寂靜。陳走到街角處,阿康的那件廣東縐綢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陳警官的外套和馬甲。“鐵路上沙啞的聲音宣告我們的曆險到此結束了。”他說著與波拉·溫德爾握握手,“請接受一個疲憊的郵差的最後祝願,希望這是你人生中一次曆險的開始。這冒險是最大的,也是最幸福的。”


    他們穿過空蕩蕩的街道。“再見!”伊登和姑娘在車站的一個陰暗處停下腳步。姑娘溫暖的雙手和年輕人的手握在一起,從她那細長有力的手指中他感覺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他的心跳得飛快,他把她拉到近前,“我很快就會回來,”他向她做著保證。隨後,他把那隻翡翠戒指戴到她的右手上,“隻是想提醒你,”他說,“等我回來後,我會給你帶來一枚新的戒指,一枚從太平洋沿岸最好的一家珠寶店中挑選出來的閃閃發光的戒指。那是我們的珠寶店。”


    “我們的珠寶店?”


    “是的。”支線列車轟轟隆隆地開進車站,陳站在車廂的台階上朝他們喊道:“你現在還不知道,但是對你而言,一個女人一生中的夢想已經成真了!你要嫁給的是一個擁有一家珠寶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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