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貧富人家,都認為逢十的壽辰大,得好好操辦。


    大少爺雖然孝順,可終究是富家貴子,君子遠庖廚的個性。年大奶奶這個親親兒媳婦更指望不上,天天和柳姨娘拈酸吃醋,砸缸摔碗,哪裏會操辦主持。


    沒有讓壽星操勞的道理,因此老太太發話,她要替大夫人好好操辦。


    這個消息傳開後,溫府下人們炸了鍋似的,擠破頭爭著要幹活。


    裏頭的玄機我早了然於胸,但凡跟老太太或者壽康堂沾邊,那對下人們就意味著——好好幹活,有大大的賞銀。


    還不算席麵的好菜,又能大飽口福又有賞錢得。


    正月二十九一早,與溫府素有交情的侯府、郡王夫人們皆打發人送了賀禮來,賀禮由黃榮派人抬來曉翠苑,素秋點收。


    老太太及各院夫人的紅封、賀禮昨晚就送到了,大夫人令汪嬤嬤全數送到壽康堂,做今日酒水、請戲之用。


    一到曉翠苑,才想向大夫人拜壽,卻被嫌棄穿得太淨,二話不說把我“攆”回百蘭軒,命我換身鮮豔的衣裳穿。


    我想今天曉翠苑人來人往,大家穿紅著綠的時候,穿得素些顯得安分。


    沒想到,穿得太素反而也紮眼,況且大夫人發話了,不敢不從。隻好灰溜溜回百蘭軒換衣裳。


    剛踏進百蘭軒,與出來倒水的銀絮撞個正著,她手裏的水沒捧穩,水花蕩起撒了我一身。


    銀絮慌忙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弄濕了您的衣裳,可怎麽好。”


    我笑了笑,扶起她,毫不在意:“沒事沒事,本就是回來換衣裳的,這身濕了沒什麽大不了。”


    走回房間的路上,我提了提大夫人的話,銀絮便說要伺候我更衣,為我梳時興發髻。


    銀絮突然變得如此熱情,叫我有些無所適從,也不好拒絕她,叫她臉上無光。


    回到房中,我的衣裳她們兩人重新收拾過,因此那些做工精美的新衣放在哪裏還真不知道,一時打開榆木櫃子,上頭一層整齊排列著三個官皮箱子。


    我雖沒有仔細清點過嚴媽媽送來的東西,可好歹粗略看過,櫃子裏幾疊新衣,鬆鬆散散放著,數量似乎不大對勁。


    一眼掃去,大夫人送我的兩身新衣不見了一身。


    “您膚質細白,胭脂色白羅上身一定非常好看。”銀絮從中抱出一身狐毛領胭脂長襖並白羅繡花裙,輕輕合上櫃門,眼神中帶著點心虛。


    我不習慣人伺候穿衣,垂下帳子,捧了衣裳在帳後換。


    銀絮在外找頭油,預備珠釵梳子等物,拉關抽屜的聲音窸窣作響,聽著有些心慌,像是翻箱倒櫃在找東西。


    那些珠釵首飾都是她們收拾,也就幾個箱子抽屜,愣是發出大海撈針的響動。


    我換好衣裳,束起帳子。


    屋裏沒有生炭,銀絮鼻尖卻冒出細細的汗珠。


    見我出來,表情生硬恭維:“一身衣裳像是為您貼身裁製的一般,小姐穿上之後,是天人模樣。奴婢這去給您打盆水來梳頭。”


    我微一頷首,她立即如獲大赦開門出去。


    坐在黃澄澄的銅鏡前頭,一根玉骨鈴蘭鈈要、一根雙蝴發簪整齊並在一起,旁邊瓷白小盒裏裝的是桂花頭油。


    “您小聲一些,蘇小姐在屋裏。”


    “她不是去到大夫人那了嗎,好端端回來作什麽。”


    “噓。”


    我貼耳在房門聽了聽,腳步聲遠去,百蘭軒恢複到繡花針落都能聽得見的靜謐中。


    我輕輕推開房門,外頭廊廡無一人影,百蘭軒的走道隻有一條,要避開裏院,隻有到院門外。


    走到月洞下,她們兩人的談話聲音已經很清晰。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小姐的那些衣裳和首飾呢?”銀絮端著水盆,憂心忡忡,顯然猜到東西去處,又不好直接說穿。


    “我托人拿出去當了。”心蓮淡淡回答,毫不在意。


    銀絮緊咬下唇,歎氣道:“你也不怕天打雷劈,這樣的事怎麽能做!怎麽連蘇小姐的東西你也敢動歪心。”


    心蓮一臉不甘:“姐姐怕什麽?她是哪門子小姐?不過是來打秋風的鄉下人。大夫人連自己的公道也不管,還管她的嗎?那些衣裳首飾當了的錢,我可沒有獨吞。”


    “哎,我猜到了,你前日借我的那筆救命錢根本不是你的月錢。等下月領了月錢,我把錢給你,你拿著當票把蘇小姐的衣裳贖回來。”銀絮帶著淡淡憂傷說。


    心蓮覺得委屈,辯白:“姐姐何必說是借,是要和我撇清關係嗎?咱們兩個月沒領月錢,下個月哪裏來的月錢?她連茶也端不穩,想當少夫人,下輩子吧!咱們原是什麽人,到這破院子裏聽鄉下人使喚。那些衣裳她哪天穿過,閑著不如賣了,無人庇佑咱們,咱們不得為自己打算?我為姐姐不值,明明再走一步,就能做主子。”


    “這話不敢亂說,我去伺候小姐梳頭。”


    銀絮轉身要走,心蓮一把拉住她:“姐姐如此勤快,那蘇小姐能給你加月錢麽?”


    “蘇因果不能,莫非你能?”身影從門旁一閃而來,王令儀站在院門外,嘴角挑了挑。


    銀絮、心蓮大吃一驚,連我也不知道她幾時來的,躲在外麵聽了多久。


    我退回屋中,沒一會,銀絮、心蓮一起進屋,一樣換上初見時的殷勤態度。


    一人沾水梳頭,一人捧油遞簪,稟報了二奶奶來到百蘭軒的消息。


    我當作不知她兩人談話,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待頭梳好,照了照銅鏡,銀絮手藝果然不錯。


    王令儀見到我,定定地看看,嫣然笑道:“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早該這樣打扮。穿最好看的衣裳,抹最貴的脂粉,方不辜負女子短短十幾年青春。”


    說得我有些不自在,幹笑了兩聲。


    從百蘭軒出來,王令儀臉上沒了表情:“你家的藥方,救的可是將來的一等公還有一位小溫將軍,我要是你,就在溫家橫著走,哪容兩個丫鬟欺負到我頭上。”


    看來她站在院外很久,銀絮、心蓮的談話她都聽見了,便淺淺一笑:“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亦然,釣魚還需耐心等。”


    王令儀一拍手:“成,你不用多說,我懂。適度的偽裝很有必要。我且看你怎麽收網。”


    我倆相視一笑,彼此領悟了對方的心意,並肩往曉翠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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