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辦周正的雜役笑嗬嗬道:“蕭大爺,給您跪下咯,行行有規矩,您高抬貴足。”


    蕭良佐眯著眼睛原地轉了個圈,終於對上雜役那比肉包還多褶子的臉,厭惡地望著他:“滿京城打聽打聽,哪家樓子敢轟我!”


    “蕭大爺言重!您的話千萬斤重,小的扛不住咯。”說著,雜役拍拍肩頭順勢蹲下,揚起臉奉承,“樓子裏人多,您是有頭有臉的人,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轟您,咱們家葉大爺哪會答應。今晚您將就將就,婉婉再好,一個比不上四個呀。”


    “拿葉風嚇唬我呢?”蕭良佐笑道。


    這一切映在麵掩著紗帳的鏡子裏,四個月滿樓姑娘麵麵相覷。玉琴見狀如此,一個轉身,慢慢朝屋子進來,那雙高底穿蝶繡花鞋前後一步步朝著屏後走近……。


    我活動一番手指,抬起手伸向箭筒握住最邊緣的一根長箭。緊緊望向錢忠時,他竟在空剝婉婉的長衫。玉琴露進我的視線,這半步如是臨淵。


    突然,錢忠的左手在桌麵上敲了幾下,我的目光不禁銳利,竟然要我按兵不動,有沒有搞錯?!等著自投羅網嗎?就算他的聲音再像朱高標,可他與朱高標的樣貌完全不懂。玉琴一旦分辨出來,那時再行動便很是被動,無法搶占先機,加之蕭、溫兩人的功夫,我和他未必能成功脫身。


    走進屏後的玉琴繞到桌前,我收回手,摸出一枚銅錢,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錢忠的手仍擺在桌上,示意我不要輕舉妄動。


    指上的銅錢要發不發之際,玉琴撿起地上的長衫,對著她眼前的兩人福了福身。


    我頓時一怔,難道玉琴沒認出懷抱著婉婉的不是朱高標?還是錢忠對這個小婢女使了什麽障眼法?


    心底暗自嘀咕,隻見玉琴即刻放下屏後的紅帳,回身時,兩眼宛若看不見蹲在紗帳後的我,視線平視著,麵部表情十分自然,到我身旁鬆下紅帳捧在懷裏,一步步往後退,一下下騰開紅帳,將屏風後的天地與外界阻隔得幹幹淨淨。


    玉琴再次步回我身邊,墊著腳將披在胳膊上的長衫掛到屏風一角方走到外頭,取走架上的麵盆。


    我的臉色當即凝重了,掛衣裳的舉動,未免太多餘。


    錢忠拖著雙目緊閉,渾身軟綿綿的婉婉到床邊,把人往床上一丟,床咿呀響起時,錢忠用婉婉聲音嬌嬌怨罵:“冤家冤家!”


    接著以朱高標的聲音大笑幾聲:“蕭老弟,你照看,我事照辦。”說罷,錢忠兩掌打開按在床板上,推得床帳不停晃。


    咿呀咿呀咿呀呀——。


    我呆呆地望著他,錢忠報以平靜一笑。


    我稍稍側頭,溫淵往後退了退,四個姑娘巧舌如簧,十八班武藝還沒出幾招,蕭良佐眼帶忐忑強撐著臉上的怒意和佯裝出的失態模樣,在刺耳的咿呀聲裏收回那隻腳。


    玉琴更是二話不說帶上門。


    雅間恢複清淨,我指向隔壁,錢忠目光犀利起來。


    我取下屏上女子衣裳遞到錢忠麵前,解下麵具,讓他看清我的口型:“穿上,越危險越安全,讓門外的婢女掩護你,老地方見。”


    錢忠回:“那你呢?”


    我打開酒壺蓋,點上一根迷香插在酒壺中,指向窗:“分頭行動,你負責蕭良佐,我引開溫家老五。”


    錢忠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我眼疾手快抬手捂住他的嘴:“少廢話,你還想不想贖身啦。還有,下回有內應提早告訴我。”


    錢忠白了我一眼,沉吟片刻後才點了點頭。


    我從床上撈起幾件男子的外衣為昏迷的婉婉裹好,心中默念著:別說姐姐不仗義,替罪羔羊都為你尋好了,好好睡一覺吧,回見。


    我疾步走到窗邊,推開窗,熟練地戴上麵具,提肩向前撥了把箭筒皮帶子,飛身出船艙,落定在底下一層的黑瓦上。往右走幾步,挽起袖子露出腕甲,按開麵上的暗格,摸出兩枚銀鉤對準雀替打上,登身躍上第二層的最高處,迅速拔回銀鉤收入甲內。


    改良後的銀鉤比此前的好用許多,心裏得益者,腳下跳過三艘畫舫,將要抵達吻獸之際,耳邊突然聽見布料灌風的聲音。看來,他跟來了,我跳到另一艘畫舫上,回頭緊望,小帽青衫的小廝打扮,足底一雙黑布鞋竟能做到無聲無息。溫淵緊緊追在我身後,眼見將要追上之時,我拔出筒中長箭架上,回身對準他的身影滿弓放出,立即轉身奮力奔跑,反正那箭八成是射不中他的,脫身要緊。


    夜晚風涼,我極力奔跑著,再拔一箭轉身再射,如此射出四箭,腳下不曾停過,每一箭射出時,眼見著他和我的距離越來越短。箭筒中僅剩兩支箭,不妙。


    我背起長弓,刻意放下步子,左右手同時拔出筒中長箭,從他身邊一閃而過,溫淵慢了半拍,或是沒料到我會猛然轉身刺向他,躲避不及,硬生生接住我直逼他胸膛的那一箭。


    箭底有機關,輕輕一按,箭頂的鐵片便會綻放,形如鐵蓮花,鋒利無比。我停住腳步,鬆開右手,恐他認出我來,因此異聲惋惜道:“鐵蓮花空手接啊,你的白嫩小手遭劫了。”


    溫淵與我對望一眼,握住箭身,鐵瓣上還帶著血:“想不到名震京師的紅蓮判官榮小四居然是個女子。”


    “多得是你想不到的事,話別亂說。”我鬆下箭筒,將僅有的一支箭插入筒中,望向溫淵,“人人皆知半夜敲門的榮小四在大牢裏蹲著,你認錯人了。”


    “我不這麽認為。”溫淵微微一笑,用受傷的那隻手硬是折斷一片染血的鐵蓮花花瓣,用尖銳的那頭指向我,“你,是真正的紅蓮判官榮小四。”


    我皺了皺眉頭:“溫淵,我認為你現在應該去關心趴在婉婉姑娘身上的好朋友,而不是來追趕我。”


    溫淵開始還一驚,臉色變得難看,緊接著打出手中的蓮花瓣,花瓣在清冷的夜風之中旋轉,快而穩地飛過我的手臂,劃出一道淺淺血痕。


    我倒抽一口冷氣,指著傷處微微一笑:“我捅你一下,你陰我一招,咱們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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