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豫王笑了聲,平靜道,“十四叔,本王要論的是血脈,不是誰比誰知道得多或少。作為一個將死之人,你無需知道太多。這裏不是京城,這裏是豫州,本王的府邸,在這,本王能賞賜給你一百種死法。但是,有一種最快,最不折磨人。”


    他說話的口吻起起伏伏,癲狂至極。


    錢忠冷冷道:“你是寧王的兒子,這才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身上的每一根趙氏的骨、每一滴趙氏的血,是他給你的。”


    我望著錢忠的背影,透過他的肩,豫王陰森的臉露出一半。


    錢忠像是有意要激怒他,而豫王的鼻翼不斷扇動著,仿佛在極度隱忍而快要爆發的邊緣。


    我捉摸不出豫王所說的一百種方法究竟是看什麽,更擔心地牢暗處中藏有其他的機關。敵暗我明,進退維穀。


    暗自摸出迷香,推開皮鞘隱在身後,但眼神一刻不敢挪開,沉默著望著麵前的兩人冷靜地“對弈”。


    豫王無聲無息地直起身,用青虹劍拍打著袁芳的腹部,“你們可知……,哈哈哈哈哈哈。”極具嘲諷地抬了抬眉頭,“當本王說出隻能留一個活口時,此人大叫著,說他想活下來,他要進太醫院,他要侍奉本王,做本王身邊的一條狗。啊——。”


    豫王昂起頭深吸一口氣,“親子親父,不過如此。至親骨肉,又怎樣。本王會把這對父子的故事告訴父王,我才是他最值得驕傲的兒子!最好的兒子,本王能為他做任何事。”


    “這些話舒——”


    “噓!”豫王豎起劍,狠狠打斷錢忠的話。高昂的下巴鍍著一層淡淡的燭光,整張臉是精鑄的華貴,天衣無縫的氣度。但內裏,虛無縹緲,連同聲音一般虛無,“母妃會很高興看到本王登基稱帝,當那時,本王必命人打開寧王夫婦墓穴,挖出他二人白骨,捧到母妃麵前,親手砸碎那些白骨,砸個粉碎,再將他二人挫骨揚灰。”


    “趙創!”錢忠低吼了一聲。


    豫王停頓住,空空地望定,不在看任何人,目光聚焦在大齊疆土圖上的某處,輕喃著:“寧王趙誌是反賊,母妃不當為反賊求情。他與我們母子,沒有任何關係。”


    一波又一波的心驚肉跳襲來,對麵錢忠與豫王言語中一點點拚湊出的內廷密事,我如鯁在喉。


    我,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豫王的秘密、內廷的秘密、整個大齊的秘密。


    指尖忽然一痛,我下意識地送開手,空闊幽深的地道裏響起清脆的響聲。


    迷香已燃完。


    豫王挪出幾步看見掉在地上塞進小筒裏的迷香尾,嗬地抿緊唇,鼻子裏重重哼出一口氣,對著我說:“殺了你太可惜,本王要生擒活捉你,將你做為禮物,送還給溫衝。”


    “四年前王爺說過同樣的話。”


    “喔,是嗎。你倒是始終不變,依然能令本王一眼看穿你活著的價值。”


    “民女不對鎮南將軍胃口,你怕是白費力氣。”


    短時間內判若兩人,現在的他,看上去隻剩下一副極好的皮囊。


    我怎麽可能忘記那晚上,那股龍涎香的味道,劍光打在他的腮上,夢裏的豫王不斷告訴我,我聽見他的秘密,我必須要死。


    那是上京以來,第一場噩夢,好在隻有一夜,以為夢醒就會過去的一夜。


    但也隻是以為。


    豫王怒視著我,呼吸急促道:“本王永遠不會錯!”豫王紅著眼,一步步後退,貼到袁芳身側,指向我,“本王要和你玩一個遊戲。猜猜看,溫衝在你和趙釗之間,他會選誰呢?”


    正當我在抬頭時,轟隆巨響壁麵翻覆,豫王的身影已消失。壁後傳來咯噠一響,仿佛什麽東西從另一麵掉落。


    接著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像是巨型機括啟動,齒輪運轉的動靜。


    錢忠聲音不高,穩穩地,如刀,對著豫王消失的那堵牆,道:“用一人性命換取另一人對你喜愛、對你效忠。不惜傷殘手足……”他猛吸一口氣,呼吸開始混亂,“你的確……是最像趙……趙忞的人。”


    話音落地,錢忠整個人癱軟地坐在地上。


    我忙忙走近,抓起錢忠的手,紅丸已經被他手心的惹汗融化了。


    “為什麽不吃解藥?!”


    錢忠的眼裏蒙著頹敗之色,並不回答我的話。


    我迅速取出一顆藥丸,捏開他的嘴往裏塞。


    錢忠的喉結滑了滑,顯然是吞咽下去了。他垂下來頭,手中劍隨之掉落。


    我踮起腳摘下壁上的蠟燭想走近鐵牢,錢忠緊抓住我的裙角,嗓子發澀道:“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他不斷收緊手,即便我一步沒走。


    “現在我還能去哪?”蠟燭的油順著半截燭身滑落,打在虎口,我冷嘶一聲。


    錢忠聞聲緊張地迅速抬頭,目光停在我的手上。


    他緩緩站起來,僵直地立在我麵前:“我無意隱瞞自己的身份——”


    手中的蠟燭眼見又要滑落滾燙的蠟油,錢忠抬起手握住本就不長的燭身,那滴飽滿圓潤的蠟油順勢滴到他手背,而他不坑不響。


    忽覺地道內愈加空悶,呼吸越來越吃力,地道中的微風也在感受不到,於是頭腦漸漸有種暈眩的感覺。我深吸口氣,吹滅蠟燭。


    “先出去,再解釋。”我柔聲道。


    錢忠微愣了下,突然笑了,立即鬆開我的手。


    我往反方向走,一路走回水牢門前,內裏懸掛著的鐵籠中,已死去的袁大夫還在承受著千萬條蠱蟲的侵蝕之苦……


    錢忠隔著鐵籠用劍劃破布人,一劍劍挑出裏頭塞著的幹草,盡量覆到袁大夫的屍身上。再將入王府前所買的花燭送入鐵籠中。


    我拔下壁上的蠟燭,以劍送入,如此反複。火光燃起,由小生大,火焰竄燒著,隱藏在袁大夫衣裳底下帶著甲殼的蠱蟲們四處逃竄,往所有有洞口的地方逃出。


    火苗中不時傳出哢嘶哢嘶,有東西被燒碎,被燒裂。


    鐵籠裏的蠟燭能燃燒多久並不知,我望著那團火,隻希望它越燒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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