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兩個人念叨的竹清這會兒正和新進正院的穩婆和醫女們檢查王妃的住處和用品。


    住處不必多說,用品是很繁瑣的,譬如衣服首飾,庫房裏的字畫屏風,平常用的膳食等等,一溜煙都需要細細地查過。


    兩個穩婆就是忠勇侯府老夫人送來的,為的就是讓雍王妃能平平安安生下這個孩子。


    穩婆和醫女們皆看向竹清,年齡最大的穩婆笑著說道:“不如請竹清姑娘先行檢查?咱們不懂正院的規矩,怕衝撞了,姑娘想必是了解的。”


    “大家不必如此客氣,都是照料王妃的,你們也是有本事的,你們接生慣了的,也知道許多平常咱們注意不到的細微地方,也請兩位嬤嬤告知。”竹清又望向三位醫女,同樣先讚了一通,“三位學藝十幾年,醫術精湛,我可是要好好跟你們學一學了。”


    聞言,兩位穩婆和三位醫女都笑了起來,竹清說的話,醫女們都不在乎,雖說手藝不可外傳,不過竹清這樣有身份的丫鬟,以後還能去做了醫女不成?


    竹清帶著鑰匙開了庫房,身後的兩位穩婆竊竊私語,“聽見了嗎,她喊我嬤嬤!我也有這樣的一天。”


    “瞧著很和善,不知後續行事如何。”


    三位醫女則流露出豔羨的神色,她們其實就比竹清大一點,從小學醫才能得了這糊口的差事,可是瞧瞧在王府伺候的人,好似小姐一般優渥。


    因著王妃有孕,竹清忙碌了好一陣,白日檢查各種各樣的器具,早中晚領膳食,下午還得抽空製香。


    忙的頭暈腦脹之後,終於到了一個月一出府的時候,竹清與竹溪約好了的,這次隨她家去。


    “那咱們就在這兒分開,我等下再去尋你。”竹清說。


    “成,我去糕點鋪子買些點心,買你愛吃的果脯。”竹溪眨眨眼。


    竹清得先去醫館裏拿自個兒定製的銀針,她上輩子學的是中醫,對於針灸也頗得真傳,能用銀針治療各種病症,尋常的頭暈腦熱就是邪風入體,用針灸一逼,連藥都要不用吃,直接就能痊愈。


    不過在一個多月前,她還沒買到銀針呢,這會兒購買銀針周折不斷,這才買到了她合心意的。


    進了醫館,認識她的老大夫轉身從櫃子中拿出一個白色小包放在桌上,他用手打開布,露出裏邊整整齊齊的二十四根長短不一的銀針。


    這裏對於銀針的管控還挺嚴格,老大夫也是托了關係才能弄到的,他收的價格自然不便宜,比大冬天出診要好多咧!


    “喏你要的東西,不過這兩種針我還沒見過呢,是何用處的?”老大夫試探著問道。


    “弄著玩的。”竹清笑說,看見老大夫的撇嘴的樣子不以為意,轉而問起有沒有自己想要的藥材。


    老大夫懶懶散散地說道:“有的,不過很貴的,你上次來醫館定這銀針的時候,也買了些藥材頭,都用完了?”


    “這哪夠啊。”竹清說,她上次買的藥,除了治療風寒高熱的,還有能緩解女子月事疼痛的,她自個兒倒是還沒來月事,不過正院中不少丫鬟都來了,而且因著大部分大夫都是男子,她們也不好去看,她一拿回去說能治療,她們就趕著要了。


    吃了一看效果不錯,都央著竹清帶,這不,竹清又能賺一筆了。


    “喏,按照你要的抓的,一共二十兩。”老大夫把幾大包藥材包好,見竹清這次買賣的多,他忍不住提醒道:“沒錢就買些藥材碎頭就好了,這全乎的藥材,貴的很。”


    竹清掏錢毫不猶豫,隻是依舊問他怎的這次的藥貴出許多,“我上回來問你,這完整的一片片的當歸才半吊錢半兩,怎的現在一兩三十文半兩了?翻了一番不止。”她指了指醫館內掛著的木牌子,上邊清楚的寫著各種藥材的價格。


    老大夫邊收錢邊回答她,“哎呦這你就不知道啦,南邊水災你知道不?”


    “知道啊,不是已經挺久的了嗎?聽說已經控製住了?”竹清在王府裏也會聽見一些風言風語,大多數都是下人們對於南邊平民們憐憫的話,說哪個遠房親戚流離失所來投靠他,又說小時候認識的鄰居賣妻女才換回一些口糧。


    這個時代的平民,是很苦的,特別是遇上了天災人禍,一個家就這麽散了。


    老大夫看沒什麽人進醫館,也不急著打理藥材了,直接搬了兩張凳子,等竹清坐下後,開始大吐苦水,“這都什麽時候的事了,現在,南邊還有瘟疫了,那些發大水衝去的人,沒有人斂屍,導致了瘟疫,又是水災又是瘟疫的,許多州都不讓難民進城,這不把人逼死嗎?”


    所以這跟全部藥材價格上漲有什麽關係?


    要漲也應該漲那些治療瘟疫的藥材吧?


    竹清喝了口水,聽老大夫慢慢說。


    “這人呐,一旦沒有人活著的指望,就離瘋魔不遠了,一大幫難民衝了郊外的莊子,他們打聽好了的,打砸的都是連成一片的藥莊。而且不止一處的難民鬧事,你說說,這藥材價格能不上漲嗎?你且去瞧瞧,這街上多少人賣妻女兒子,又有多少人賣身葬父母爺奶,難喲。”


    老大夫眼裏流露出些許感慨,不過他不會去幫他們的,這年頭,自保為上。


    竹清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天災人禍齊全了,而且瘟疫什麽的,府裏的一些下人才從南邊回來呢!


    她當即問老大夫有沒有治療瘟疫的藥,結果老大夫搖搖頭,“都被貴人們買走了,現在是想買也難了。”


    竹清歎氣,她知道老大夫肯定有餘貨,不過人家舍不得拿出來呢,留著自個兒用,倒是貴人們……看來上邊的人早就開始防範了,那麽雍王府,應當也開始動起來吧?


    又聊了幾句,竹清就離開了醫館,提著東西,她腳尖一轉,去了外巷。


    外巷並不是一整條巷子,而是外城區的別稱,住著的人,都是在盛京養家糊口的平民亦或是逃難來的難民,與內城不一樣,外巷沒有瓊樓玉宇,隻有一排排矮矮的房屋,地上隨處可見垃圾,一個果核,一塊爛葉梗子。


    竹清提著裙擺,果然沒走幾步就看見了有人賣身,不止一個。


    “貴人,貴人,這是我的小女兒,可精明能幹了,已經十三歲了,您把她買了吧!不拘讓她幹什麽,有口飯讓她吃就成了。”一老嫗推了推自己身邊的女孩子,竹清看去,隻覺得這個小女孩枯瘦得像個八歲孩子,臉上一點肉都沒有。


    還有人在不停地磕頭,“把我買了吧,隻要二兩銀子,能買副薄棺材就成了,求求貴人發一發善心。”


    他們見竹清穿著體麵,有些人麵露貪婪,想直接撲上前搶,不過看著她旁邊的外巷守衛,又忌憚著不敢動。


    竹清慶幸自己隻是站在出口處瞧一瞧,沒有貿然一個人進外巷,這指不定就死無全屍了。


    “姑娘快些家去吧,別想著做好事,你要不是有萬貫家財,這種事切莫輕易沾染。”


    另外一個守衛接話,“可不是,其實這裏日日有貴人們來施粥布善,倒也餓不死他們,隻是他們求得太多了,這才引發各種事端。”


    哪怕隻是守衛,卻也天然和這些難民流民有著差距,僅短短的三言兩語,言語中對這些人的不屑就讓人看的一清二楚。


    “嗯,謝謝。”竹清轉身離去,不可否認,兩個守衛的話很有道理,她自個兒還是賣身伺候人的,能怎麽救他們?


    這次她來看看,也是為了讓自己更加警醒,當上了二等丫鬟,讓她有些飄飄然來,這次看見悲慘的真實底層世界,猶如悶棍敲在腦門上:


    要是她未來不謹慎一點,被趕出王府了,隻怕就與這些人一樣,任人宰割了。


    更慘點,進了青樓船舫當妓子粉頭。


    亂世黃金,既然買不到想要的藥,竹清就把得到的銀錢賞賜和月例銀子都換成了金首飾,隻留下幾十兩應急。


    這次攢的錢,就這麽投資好了。


    她買了水果點心去了竹溪家,由於父親是掌櫃,母親又當上了王府繡房的副管事,竹溪家住的位置其實很不錯的,是個二進的小院子,在這樣寸土寸金的盛京城,已然是富裕水平了。


    “竹清你來了,快些進來。”開門的是竹溪的母親,袁娘子。


    竹清在繡房也見過她,雖然沒有交流,卻也麵熟了,故而這會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把上門禮遞過去,“袁娘子,你拿著吧。”


    “來就來,還提什麽東西。”袁娘子嗔怪,能審時度勢當上副管事的人,自然不是心裏沒有成算的,她是真的想拉好竹清這個關係,也歡喜自個女兒有了好友,所以不喜她過於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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