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快點,你們跟我來!”


    半大小子一身的牛勁兒,跑的嗖嗖的,跑幾步還要停下等一下。


    他家在火車站後街,因為靠近火車站,這一片兒出了名的亂,解放前這邊全是小旅館,不少都是幹黑店的。解放後整頓過好些次,現在早就不是二十年前了。


    不過仍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距離車站近嘛,總歸還是比別的地兒亂一些。


    杜鵑幾個人跟著人過來,這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平房,巷子很窄,一家挨著一家的。窄窄的巷子還有臭水溝,蒼蠅滿天飛。杜鵑一走進巷子險些被熏了一個倒仰。


    “這邊這邊。”


    其中一家門口,圍著一大群看熱鬧的。


    “哥,哥!公安來啦,公安來啦!”這小子嗷嗷一喊,瞬間就散了個七七八八。


    杜鵑:“!!!”


    你們跑的也太快了吧?


    這得是多怕公安啊!


    不過也有一些好熱鬧的大爺大媽湊在門口嘀嘀咕咕看熱鬧,竊竊私語。


    張胖子很快的帶人進了院子,杜鵑到了第一反應就是先觀察現場,這院子不大,門窗大開,東西堆放的亂七八糟的,院裏的草都要到膝蓋了。可見這家子不是什麽勤快人,誰家院子草能長這麽高啊。


    一個小青年蹲在台階,頭發亂糟糟的,耷拉腦袋。


    他震驚的看著幾個公安,局促的搓手,隨即結巴問:“你你你、你們咋來了?”


    隨即又瞪那半大小子:“你咋給公安找來了?”


    半大小子理直氣壯:“咱家進賊了,不找公安找誰!”


    “我不是讓你去找咱爸!”男青年怒吼!


    “可咱爸丟了啊!那不是更得找公安了。”理直氣壯。


    張胖子:“我們是十道街派出所的,我姓張,有困難找公安,這個小同誌做的對的。你說說具體情況,是你家進賊了?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張胖子是領頭兒的,但是其他幾個人也是各有分工的,陳晨提著箱子進屋采證,陳正民開始在院子裏到處張望檢查,牆頭門鎖,一一查看。


    杜鵑作為新人,自然是也沒莽著竄,她跟在一邊兒學經驗。


    “我剛才睡覺起來,就看到我家門大敞大開的,家裏自行車沒了,我爸那屋的縫紉機也沒了,櫃子都是打開的……這該死的賊啊!這麽多人家,憑啥偷我家啊,我這苦命的人兒呦!”


    小青年抓著頭發,嚎了出來。


    張胖子:“你家一共幾口人。”


    “我和我爸還有我弟一起生活。”幹嚎一秒收。


    他指了指剛才去報案的半大小子,說:“這是我弟。”


    杜鵑嘴角抽了抽,這個我們已經知道了。


    “那你爸呢?”


    “沒瞅見。”


    半大小子趕緊說:“我去我爸單位找人了,沒找見。人家跟我說我爸辭職走了,你們說我爸是不是丟了?這咋整啊?他們還說進賊得報案!”


    他還挺得意:“我就立馬去派出所了。找我爸的事兒,不著急。”


    張胖子眼神閃了下,有點猜測,隨即點頭:“你做得對。”


    他繼續問:“那你說說你是什麽時候發現不對勁兒的……”


    陳正民檢查了一會兒,叫:“杜鵑,你來。”


    她第一次出現場,哦不,昨天出過了,但是不同的。


    陳正民交代:“你去門口跟那些鄰居們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人知道點什麽。”


    杜鵑點頭,她正要轉身,視線落在鎖頭上,櫃子是打開的,但是鎖頭不是撬開的,而是拿鑰匙打開的。


    她立刻說:“這是鑰匙開的。”


    陳正民對她的細心很滿意,點頭,衝她努了下嘴,杜鵑順著他的意思看過去,那是門鎖,門鎖也沒有破壞。甭管是窗戶還是門,都沒有破壞。


    “去問問吧,可能不是小偷。”


    杜鵑:“好嘞。”


    別看剛才呼啦一下子散開撤退不少人,但是還有一些人看熱鬧呢。


    一些大爺大媽都好事兒的瞅著呢,嘰嘰喳喳,這要不是對公安有畏懼,早就進來看熱鬧了。就這,一個個的也竊竊私語的。


    杜鵑出來直奔幾個嘀嘀咕咕的大娘身邊,主動問:“大娘你好,你們也是住在這一片兒的?”


    幾個老太太正賊眉鼠眼的看著嘀咕呢,乍一見杜鵑,眼珠子從上掃到下,連連打量:“這閨女長得真俊。”


    杜鵑笑了下,說:“是呢,我自己也這麽想,每次照鏡子都覺得自己真好看。”


    老太太噎了一下,愣是沒接上話。


    別看杜鵑穿了一身公安製服,但是她這人沒什麽攻擊性,不是那種豔麗的好看,反倒是一雙有神的大眼睛,鵝蛋臉兒,很有親和力。這會兒她帶著幾分八卦的問:“大娘,你們都是住在這一片兒的吧?這家子的事兒,你們鄰裏鄰居的都曉得吧?這家咋回事兒啊,這日子過的……院子裏的草也忒高了。我剛進去還以為能有蛇呢,他家都不拾掇啊。”


    她當然不是公私不分的碎嘴子,但是她知道怎麽迅速跟人打成一片。


    嗯,天生的!


    遺傳自親爹。


    “嗐,拾掇啥啊,一家三個老爺們,他爹一個老鰥夫領著兩個小子,一家子可是懶到一起了,我就住他家隔壁,愁都愁死了,他家不拾掇,那蒼蠅嗡嗡的,夏天都竄我家了。就你看著草,這麽高的草,夏天且招蚊子呢,那給我家咬得啊!你來找他家鬧騰也沒用,厚臉皮的。我們家跟他家處鄰居啊,處的夠夠兒的。”一個大媽應了杜鵑的話,跟著吐槽起來。


    杜鵑也沒拿本子出來記,就嘮嗑兒一樣。


    她說:“攤上這樣的鄰居可真是挺遭罪。”


    “那誰說不是呢?”


    杜鵑小臉兒真誠嘮嗑兒:“不過你們這民房也有民房的好,我家是樓房,樓上樓下打個噴嚏聲兒大點都能聽見,你們這最起碼各家是各家。”


    “這你就說錯了,我們這也沒好哪兒去,就說他家,一大早開門,嘎吱的動靜兒,我都聽見了。”老大娘撇嘴。


    杜鵑含笑:“您聽見了啊!您說說唄?”


    這話一出,老大娘猛的又頓住,覺得自己多嘴了。


    杜鵑胳膊肘拐拐她,說:“大娘您就說說吧,咱早點處理好了,您也放心了不是?不然你說這一片兒鬧賊,您作為鄰居,就不擔心啊!保不齊今天偷了他家,明天去你家門口轉悠呢。是吧?”


    老大娘瞅瞅杜鵑的胳膊,嘀咕:“你倒是個自來熟兒的。”


    她哼了一聲:“我可不擔心啥!有個屁的小偷。我一大早出來開門,就看到他家老頭兒一手扛著縫紉機一手扛著自行車,身上還背個大包袱,走的那叫一個急匆匆。根本沒有賊,就算是有賊,也是他家的家賊。”


    另一個老太太撇嘴,嘀咕:“我也看見了,我在巷子口看見的。我問他幹啥去,他還跟我說串親戚,當我是個傻子不成!個老登!”


    “我也看見了……”


    杜鵑:“……”果然如此啊。


    她疑惑:“那他家老爹為啥這樣啊?”


    “還能為啥,為了女人唄!他家那老頭兒,自從媳婦兒走了,找了一個又一個的,也就是我們人好,不然都要舉報他亂搞男女關係了。聽說最近跟一個外地來的寡婦打的火熱,倆人都要商量私奔了。”


    “男人啊,哼,我見得多了,一個個的呦,嗬嗬嗬,那是虧了啥都不能虧了那點事兒。”


    杜鵑微微臉紅,摳起手指。


    但是啊,她還記得自己是在工作呢,又說:“他又沒媳婦兒,直接娶了就是了,咋的還要私奔?撇家舍業的,那不是傻嗎?我看著房子挺好的,又有工作又有住處,好好過也挺好啊。”


    這話不假,這家的老頭兒是哥有手藝的,他是在火車站附近的自行車修理鋪上班兒,正式職工,手藝活兒。


    杜鵑不解,但是總是有人給她解惑的。


    不管什麽時候,可都不能小瞧了這些街頭巷口的大爺大媽,誰家的那點事兒啊,他們都盡在掌握,堪稱情報界第一人。這不,杜鵑疑惑的表情取悅了大家,一個老大娘立刻說:“這你就不懂了,看見沒?看見他家老大沒?二十一了。再看小的,十四了。這老大緊趕著就要找媳婦兒了,老二等幾年也快了。誰家是空手結婚的?他結婚給錢花了,老大結婚花啥?過幾年老二又怎麽辦?他家兩個小子哪能同意啊!”


    另一個老大娘也嘀咕:“再說人家那女方才三十來歲,找他一個快五十的,想過的是好日子,誰想嫁進來給他家兒子做牛做馬的?那女的我見過兩次,柳葉彎眉櫻桃口,誰見了都愛瞅。也難怪老貴老房子著火了。”


    杜鵑無聲的笑了一下,說:“長得這麽好啊,長得這麽好啥樣的找不到啊?找個大爺?”


    這話說到大家的心裏了,趕緊說:“所以說就奇怪啊,保不齊那女人以前不是什麽正經職業。不然圖啥啊!”


    杜鵑把大家的話一一記住,又問:“怪不得你們都不擔心這一片有小偷兒呢。”


    “小偷兒?別說沒有,有的話我也不怕,誰敢偷我,我錘死他!”


    “你家窮的耗子看見都流淚,小偷兒才不去你家。”


    “你可閉嘴吧,哪都有你。”


    杜鵑眼瞅著老太太要吵起來,趕緊說:“大娘,你們知道的可真多。”


    這一打岔兒,大家紛紛自得。


    “這話對,嗐,這一片兒沒我不知道的,他家老貴自己跟老娘們走了,這還給你們招來了,真沒必要。”


    一個老頭兒帶著幾分高深,嗬嗬一聲,說:“你們知道的沒我多啊!我就實話告訴你們吧,你們這消息啊,不如我。”


    杜鵑立刻順杆兒爬:“大爺,您這消息更靈通?您別是吹牛吧?”


    “吹牛?你這小同誌,你是不曉得我牛三兒的消息啊。哼,吹牛什麽,我告訴你,我知道的可多。老貴跟我說了,他打算跟那女人去那女人的老家生活,啥小偷啊?!他家壓根兒沒進賊,他自己收拾東西走的。我聽說是今天中午的火車,就不知道為啥出門這麽早,估計是怕被他家大貴二貴發現……”


    杜鵑眼珠子滴溜圓兒,趕緊追問:“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那您曉得是哪趟車嗎?”


    老頭兒揚著下巴,鼻孔朝天,重重的噴了一口氣,說:“我幹啥要告訴你?你不是不相信?”


    杜鵑疑惑的上下打量他:“您不會是不知道吹牛的吧?”


    激將法雖老,但是有用!


    老頭兒瞬間氣急敗壞:“你這小同誌,你就眼神兒不行,我吹牛?不可能!雖說哪趟車我不曉得,但我知道那女的一口唐山口音。肯定要去唐山的,我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我是最知道的!”


    杜鵑還沒開口,院子裏的大小夥子突然就竄出來,怒火中燒:“好你個老牛頭,原來你啥都知道,你這癟犢子,你啥都知道竟然故意不告訴我,眼看著我家這一早上嚎著丟人,你個黑心肝的老畢登!”


    牛三兒可沒想到,自己叱吒江湖這麽多年,還能讓一個小夥子給擠兌了,攥著拳頭就衝:“你個沒大沒小的小兔崽子,老子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你他娘的罵誰黑心肝?你說誰是老畢登?真是反了你了,你爹不在,我就替他好好教訓教訓你個小兔崽子!”


    他一拳頭就打了過去,青年叫大貴,他爹老貴,他弟弟二貴。


    大貴也是個不消停的,直接就迎上去:“你當我怕了你?長江後浪推前浪,你這前浪就該拍死在沙灘上。”


    咣當!


    兩個人撞在了一起。


    一人一拳頭,都造個烏眼青,杜鵑可真是萬萬沒想到,這兩個人一言不合就打架啊,她,職場新新青年,工作熱情是有的,但是經驗是沒有的。


    這倆人太突然,她愣是沒反應過來。不過很快的,她就一手拽住一個:“都給我住手!”


    大貴這才仔細看了杜鵑,頓時眼前一亮,瞬間露出諂媚的笑容,說:“公安同誌,你貴姓?以前沒見過你啊!你是新來的?你……”


    啪啪啪!


    三個大逼鬥,一下子把大貴扇翻在地。


    牛老頭得意洋洋,飛快上手,鼻孔噴氣:“臭小子,我收拾不了你了?”


    “你他媽……”


    “好了,你們當這是你家炕頭啊,再打就都拘留!”張胖子也很快出來,臉色嚴肅:“你們這是不把我們當回事兒啊!我們公安都在就動手,一個個想幹什麽!”


    “是他打我!”


    “是他先罵我!”


    兩個人互相瞪視。


    大貴很快的轉頭兒,又看杜鵑,這女公安真好看啊。


    杜鵑瞪他一眼,隻是還不等她反應,突然就衝出來一個老大娘,她如同炮彈一樣衝過來,一言不合,直接抓撓!奔著大貴就是一頓猛如虎:“我讓你欺負我家老頭兒!!!你爹跟人跑了,你想拿我家老頭兒出氣?沒門兒!看我不收拾你個小癟犢子,受死吧!”


    杜鵑嚇了一跳,啊這!


    她趕緊上前拉架,這基層不工作,不好做啊!


    這就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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