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熙在烏蘇裏鄉沒有開店鋪,但十裏八村的人們都知道他家做魚皮衣服,做魚皮畫,他雖不是官方確認的赫哲族藝術家,卻是鄉民們心中的藝術家。


    在烏蘇裏鄉,有誰不知道何熙的魚皮藝術,魚皮衣服他做得最多最好,魚皮畫也是最精致美觀達到一定高度和水準,隻是,他低調,不喜歡參加官方舉辦的各種活動,於是,他成了民間的高手。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盡管他沒有店鋪,但慕名到他家買魚皮衣服和魚皮畫的遊客不少。


    按理說,烏蘇裏鄉有兩家魚皮畫店鋪,還有魚皮衣服店鋪,那兩家店鋪順便賣些魚皮相關的藝術品,普通遊客會到那種店鋪購買,但特殊遊客就不會了。


    但凡慕名來到何熙家裏買東西的多數是魚皮衣服,偏偏魚皮衣服供不應求。


    何熙家,總計三個人幹活,何熙和徒弟葛晶瑩做魚皮衣服,他老婆鄭敏做魚皮畫,當然也不是絕對,忙的時候,三個人一起做衣服,有時一起作畫。


    但魚皮衣服有時半年才縫製出一件,還不是精品。


    何熙做了一套男士精品魚皮衣服足足用了一年半的時間,他把這套衣服當做展品掛在牆上,並沒有出售的意思。


    這天,他要開啟一件新魚皮衣服的製作,正在給葛晶瑩和鄭敏做示範。


    他將揉製好的魚皮一張張一塊塊地擺開,“篩選魚皮要按顏色深淺和鱗紋大小選出來,一件衣服顏色上要盡量保持一致,除非特殊設計,鱗紋大小也很關鍵,要把魚皮的顏色、魚鱗的紋路,藝術性的拚縫、相接。”


    他講解的時候,葛晶瑩聽得很認真,鄭敏默不作聲地挑選著。


    就是這個時候,何熙家裏來了一個顧客。


    “請問,您是何熙老師嗎?”


    何熙起身,打量了一下來者,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穿著打扮是個農民。


    “我是何熙,你有事兒?”


    “哦,何熙老師,我要買一套魚皮衣服,要男士的,已經到縣裏的魚皮商店看過了,包括鄉裏的魚皮店鋪都看過了,沒看好,聽說您做了一件特別精致的衣服,前來瞻仰一下。”


    葛晶瑩和鄭敏也停住手裏的活計,起身看著顧客,看樣子他一路風塵仆仆趕來,灰頭土臉的一臉倦容,眼睛也陷進了眼窩裏,這人好似熬夜熬了許久。


    到底葛晶瑩年輕,沉不住氣,指了指客廳東側的牆壁,“在這裏,你說的是這件衣服吧,我師父昨天才做完,總計花費了一年半。”葛晶瑩的臉上帶著驕傲的神情。


    顧客一眼望去,頓時眼底劃過一絲驚異,他走到牆壁跟前,一種懷著極為敬仰的神情觀看衣服,這是何熙第一次看到顧客的眼底有崇拜和敬仰的光輝。


    這位顧客與以往的顧客不一樣,以往的顧客要麽為了應景拍照,要麽帶回去做紀念品,沒幾個人純粹為了穿而購買。


    而這位似乎有更為重要的意義,才有如此敬畏的神情。


    “這種立領、斜襟、長袖的魚皮衣服,正是我需求的。而且扣飾為鯰魚骨磨製,領口和衣襟、袖口都用黑色雲紋寬邊鑲滾。顏色的搭配也是我需要的顏色。魚皮褲挽襠式長褲,肥而長,褲腳邊鑲繡黑色雲紋花邊,正是我父親喜歡的款式。”顧客驚喜不已。


    “請問這套魚皮衣服多少錢?”


    何熙遲疑著,看了眼鄭敏,鄭敏一向凡事由他做主,自然不會出聲。


    葛晶瑩倒是嘴快,“我師父說了這件衣服不賣,做展品。”


    何熙點點頭,“正如我徒弟說的,這件衣服不賣。”


    顧客瞪著亮晶晶的眼睛,自從他看到這件魚皮衣服後,瞬間拂去他所有的疲倦,即刻精神抖擻。“何熙老師,我叫滿江紅,我是小烏蘇裏村的村民,我父親今年78歲,患了重病,他喜歡魚皮衣服,我二十幾歲的時候,跟著父親到t市烏蘇裏江流域看到過一套魚皮衣服,跟您這套大同小異,但那套衣服是在博物館裏看到的,我父親特別喜歡,他的願望就是擁有一套這樣的衣服,為了滿足父親的心願,我已經走過好多店鋪沒有買到。您這套,出個價格——”


    “我都說過了,這套衣服我們不賣的,做展品。”葛晶瑩瞪著眼睛強調。


    “何熙老師,如今我父親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希望您能成全他的心願,讓他安心閉上眼睛離世。隻要您出個價格,多貴我都買。”滿江紅言詞及其誠懇,眼睛裏滿是乞求。


    “何熙老師,魚皮衣服賣了,您可以再做。但我父親的心願如果不能了卻,對於父親將遺憾終生,對於我也是莫大的遺憾。”說著,滿江紅的眼睛濕潤了。


    何熙是個心軟的人,“滿江紅,你說得對,你的話感動了我。魚皮衣服我可以再做,你父親的心願了卻很重要。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賣你吧。”


    “師父,這可是您一年半的心血!”葛晶瑩當即提醒。


    何熙擺擺手,“賣給他吧,我們再做一件。”


    “您出個價吧!”


    “盡管你急需這件衣服,盡管這是展品不賣,但你放心,我不會趁火打劫抬高價格,那不是我何熙的處事風格。這套衣服都是用上好的大馬哈魚魚皮做的,就按照市場價格,28800塊錢,這是我一年半的心血,不貴的。”


    “不貴不貴,我現在就掃碼支付。”滿江紅拿出手機,激動地顫抖著手,掃碼支付了三萬塊錢。


    為了表示感激,他支付了三萬塊錢。


    滿江紅拿著衣服離開以後,何熙不無感慨道:“我沒猜錯的話,滿江紅隻是一個普通農民,願意多支付一千多塊錢,不是他多有錢,而是他出於感激。看來我把衣服賣給他,沒錯的。”


    衣服被買走是幾天前的事情,一周後,烏蘇裏鄉政府讓清揚通知何熙,聽說他做了一套魚皮衣服,正好省裏要舉辦一個非遺文化展,烏蘇裏鄉赫哲族民俗文化展示館要收購他的魚皮衣服拿去省裏參展。


    省裏明確指示,優秀展品將拿到國外參展。


    何熙一聽急了,衣服已經被他賣了!


    清揚從來沒注意過何熙掛在牆上的魚皮衣服,當何熙說衣服賣了,他才注意到,客廳的東側牆壁上雪白一片,那件魚皮衣服不知道何時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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