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6-ep1:群山之巔(5)


    伊拉克境內每天都會發生多場戰鬥,這是當地人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毫無疑問,擁有更多的戰爭兵器才能讓身臨其境的當事人產生安全感,光有手槍和手榴彈還不夠,如果還有坦克、飛機、火炮甚至是as機甲為這些人保駕護航,他們便從潛在的受害者搖身一變成為了潛移默化地將動搖著的脆弱秩序向著另一個方向推動的參與者中的一員。


    包括信仰衛士團在內的反合眾國武裝組織嚐試著從全球各地獲取武器裝備,有些物資來自鄰國,另一些則來自相距甚遠但有著共同的敵人的其他武裝組織。無論是美軍還是伊拉克軍隊,並不會因為在沙漠中偶爾看到敵人駕駛著幾架rk係列青蛙形as機甲穿過就變得躁動不安,他們有著自己的優勢,有時甚至不屑於去追擊敵人。出擊之前,考慮成本和連鎖反應才是優先事項。


    不過,今天這些在半路上遭遇了來路不明的敵人的信仰衛士團武裝人員倒黴得很。從他們的行動軌跡上看,這些武裝人員的計劃是向著北側的基地轉移,但在半路上遭到了不明敵人的伏擊。這些看起來笨拙的rk-91型as機甲立即展開了反擊,胖乎乎甚至顯得有些可愛的青蛙們依托附近的地形和敵人交戰,但在敵人的高機動性麵前明顯地落入了下風。這些動作幾乎比正常人還要靈活且能夠輕而易舉地躲避相當一部分炮火的人形as機甲讓遊擊隊員們起初占據的地形優勢成為了笑話,尤其是驚恐萬分的伊拉克人意識到雙方之間的差距僅僅能夠被一次起跳抹平時。


    心急如焚的遊擊隊員們頑強地和來路不明的敵人搏鬥,他們不僅在乎自己的性命,更在乎這些對於他們的武裝組織而言至關重要的as機甲。每和外界進行一次交易都會讓路線承受更多暴露的風險,搖擺不定的外國盟友也不會永遠堅定地站在他們這一側,他們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為生存和信仰而頑強搏殺著的遊擊隊員們沒有意識到,無數雙充滿了惡意的眼睛正注視著這場戰鬥。他們的每一次躲閃、每一次反擊,都是拙劣而毫無意義的表演,除了取悅懷著惡劣心態觀賞戲劇的客人們之外,再無用途。又有一架rk-91型as在近距離的搏鬥中被對方人形機甲手臂所持的單分子刀攔腰斬斷,它那失去了圓潤外形的上半身滑稽地滾落到地麵上,撞碎了攔在半路上的一塊突兀的岩石。


    坐在安全的地下室裏觀看演出的西裝革履的商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按照這個標準,m9係列明年就可以投入量產了。”他樂觀地對身旁的同伴說道,“雖然這幾年我們還是陸續砍掉了它的一部分功能,但我看它終究還是全世界最優秀的as機甲。”


    “投入量產之前最好在海軍陸戰隊進行下一次測試,之前我們側重於陸軍這件事讓他們一直很不滿。”


    一同觀看戰鬥的其他幾名穿著西服的特別代表都笑了,這倒不是因為他們對美國海軍陸戰隊存在什麽偏見,即便是有偏見也與他們本身無關——關於海軍陸戰隊的種種笑話早就傳得到處都是,如今即便是外國人也知道海軍陸戰隊是美軍的【四等人】。既要讓賽馬奔跑又不讓它吃草顯然是不行的,談笑間,商人們做出了另一個決定,也許他們是時候讓海軍陸戰隊嚐到一點甜頭了。沒人會輕易地拋棄潛在客戶。


    前排的每個人都對未來抱著樂觀態度,這得益於他們的雙重身份。作為商人,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也要去爭取賺取更多利益的可能性;作為經常和軍隊打交道的軍火商,不看淡生死是不現實的,而且他們必須學會將目睹一切慘劇當做平日的休閑娛樂活動。考慮到信仰衛士團本就是和合眾國敵對的武裝組織,看著敵人血染黃沙更是能讓他們作為合眾國公民的靈魂得到鼓舞的幸事。


    也許後排的客人有不同的想法,不過軍火商人們暫時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直到若有若無的鼾聲開始變得明顯且無法忽視,才終於有一人站起身向著後排搜索噪聲的來源。這是個高瘦的白人中年男子,頭發活像是炸了毛的野貓身上的皮毛那樣向四周散開,光看這發型,一般人隻會認為他是天生有著卷發的黑人。這隻人形炸毛野貓躡手躡腳地離開座位,來到後排,發現一名光頭男子已經打起了呼嚕。


    他上前幾步把那人搖醒,語帶責怪地說道:


    “我以為您會對這種事感興趣的,舒勒博士。”


    埃貢·舒勒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回答道:“布朗董事,用三代機打二代機,一點意思都沒有。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如果讓敵人裝備了第三代as,那麽今天大家的臉色大概都不會很好看。”見名叫布朗的炸毛白人中年男子的臉上浮現出了懷疑,他重複道:“當然,我知道他們現在還不可能有三代機,但等到我們明年開始量產m9之後,我們的敵人擁有三代機也隻是個時間問題。”


    “當然,而且我相信俄國人也很樂意賣裝備給他們。”布朗笑了,“我們得承認,全麵量產某個裝備的後續影響也許要幾年之後才能看出來,所以在測試階段必須謹慎再謹慎。伊拉克或許是我們能找到的罕見的實戰實驗基地,在這裏做測試的結果更能指導我們未來的工作方向。”


    光頭學者沒說什麽,他歎了一口氣,算是讚同了布朗的意見,然後繼續心不在焉地觀看著他們的m9測試機以壓倒性優勢追殺那些隻有rk-91的信仰衛士團武裝人員。用幾個月的時間轉換心態對他來說實在是言過其實,舒勒雖然一輩子都沒從事過開發人形機甲的工作,但他的天賦和他所掌握的多項知識技能讓他迅速地適應了自己當前的身份。一向很有野心的瑞士人在發現這個平行世界的戰爭目前被as機甲主宰後,曾經考慮過以研發第四代as機甲為噱頭吸引人脈和資金,不過在他考察了第三代as機甲的研發進度後,這個計劃就中止了。


    他打了個哈欠,自動屏蔽掉了商人們看到又一架敵方as機甲被擊毀時的慶祝聲,開始同時思考著技術性問題和他們整個團隊的計劃,而且他需要將二者聯係起來。在上一個平行世界,他秘密地完成了人類曆史上第一個能投入實際應用的可控熱核反應堆,但由於擔心公布消息引來東盟內外敵人的窺伺而選擇了秘而不宣。也許這一次他隻能做出同樣的選擇,不然他隻會給他本人和他的戰友們帶來更多的麻煩。


    無人機?不存在的,電子計算機和通信網絡還沒有發展到適合研究無人機的階段;核反應堆?自從舒勒發現第三代as機甲裝備了隻存在於理論上的鈀反應堆之後,他也放棄了相關的打算;跟島田真司一起研究怎麽創造出心靈信標?那他們兩個大概都會被扔進監獄。


    即便是在失去了研究方向和動力的這些日子裏,舒勒也沒有放鬆下來。他拚命地吸收著和as機甲有關的知識,並以研究vf戰鬥機的同等熱情去分析它,嚐試著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平日和顏悅色的商人們隻會對還有利用價值的雇員露出類似的表情,一旦舒勒被證實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冒牌貨,那他不僅會丟掉目前勉強能夠掌控的資源,說不定還會小命不保。吉歐特隆公司不歡迎失敗者,一點也不。


    屏幕上,最後一架敵方as機甲正在狼狽逃竄。它已經完全喪失了和神秘對手交戰的勇氣,哪怕身經百戰的遊擊隊員們明知無處可逃,也要嚐試著做垂死掙紮。在它嚐試著逃出畫麵的視野範圍之前,來自後方的導彈準確無誤地擊中了這架as機甲並讓它葬身在了一片火海中。即便在過去的幾年中無數次目睹類似的場景,親眼看著m9型as機甲從設計、技術測試到臨近量產的商人們還是露出了喜悅的笑容。他們不是研發這些as機甲的技術專家,做不到將戰爭兵器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待,然而那種對能下金蛋的雞的重視卻是相同的。


    在舒勒糾結著要不要違背他的職業良心去提出很可能讓武器裝備退化的建議時,名叫哈羅德·布朗(haroldbrown)的炸毛中年男子又回到了他身旁,探討起了剛才的問題。


    “最近兩三年,不管是在公司內部還是外麵,確實有許多人提出過改變研發武器裝備的思路。”布朗並不像表麵上那麽邋遢,在舒勒這個距離上,稍微細心一些的人能夠清楚地看到布朗那看似雜亂無章的頭發被打理得井井有條,這發型本就是特意弄出來標新立異的,“他們說,大國之間的戰爭在未來幾十年內都不會有了,以舊思路研發的武器裝備不僅不適用而且還浪費資金。”


    “是關於在伊拉克部署新型裝甲車的爭議嗎?”舒勒也有所耳聞,“不過,和坦克或裝甲車這類泛用陸戰兵器不同,as機甲自誕生那天起在山區等作戰環境中的優點尤其突出。補齊在沙漠等特殊環境中的缺陷大概也不會需要很久。”


    “你也讚同他們的看法嗎?”布朗的語氣中聽不出情緒波動。


    “讚同或是不讚同,事實就擺在這裏。”舒勒扶著自己的黑框眼鏡,“你們是這方麵的專家,甚至可能比我更了解具體需求的變化。海灣戰爭結束以來,美軍在武器裝備研發上的重點越來越傾向治安戰了。”


    布朗一時語塞,想不出該怎麽反駁。適用於治安戰的武器裝備不需要什麽技術性而且會限製住商業視野,那不利於吉歐特隆公司的長遠發展,這是公司內部不同派係的領導們都讚同的。類似的例子在海灣戰爭結束後比比皆是,生怕高價研發和生產出來的所謂尖端載具被菜市場上冒出來的遊擊隊員炸毀的美軍現在更加傾向於使用高機動性的輕型裝甲車,反正在碰上敵方遊擊隊員的時候都隻能挨一發火箭彈。


    屏幕中的戰鬥告一段落,勝利地完成了又一次測試並全殲對手的測試團隊準備返回附近的秘密基地。見大局已定,擔心測試結果不符合預期的商人們終於放下了心頭的重擔。他們三五成群地離開房間,到外麵去休息。願意千裏迢迢來到伊拉克進行實地考察的商人都有著敏銳的商業嗅覺和驚人的自製力,他們願意放下在合眾國本土那紙醉金迷的生活、為了更加長久的利益而犧牲一些個人的享受。


    舒勒也打算離開,他暫時還找不到什麽值得他在意的地方。不過,一旁的布朗卻示意他留下。舒勒一聲不吭地返回到座位上,像個木雕一樣保持著靜止姿態,直到用於觀看戰鬥場麵的放映廳裏空無一人為止。


    炸了毛的野貓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了舒勒。


    “你之前提議進行研發無人機的工作,但是董事會在谘詢了相關專家之後認為條件不成熟。不過,看來和你持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數,而且我們最近也接到了類似的提案。”布朗示意舒勒認真地看一下這份文件,他的眼光更側重於商業,而隻有真正的科研人員才能意識到看似荒誕或平淡的計劃背後隱藏著什麽,“無人機……聽起來確實可以主宰下一個時代,而且其效果不會因為我們的不同客戶所麵對的敵人不同就受到限製。”


    光頭學者打開了文件夾,首先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個有些浮誇的名字:《愷撒計劃》。


    “愷撒不得善終啊。”他半開玩笑地說著,繼續往下看。


    如果無人機能夠得到廣泛應用,合眾國的士兵們就不必再以身涉險。總計幾千人的傷亡居然在21世紀成為了讓美利堅合眾國的公眾難以承擔的損失,雖然這在舒勒看來有點滑稽,但他既不是美國人也沒必要為美國人所謂的戰鬥意誌消亡擔心,還不如考慮怎麽通過開發無人機來進一步地降低損失。當然,他還沒有狂妄自大到以為自己能夠開發出無人as機甲,最初的方案局限於用小型和微型航空無人機執行定點清除和暗殺任務。


    一本萬利的生意,不僅美軍和美利堅合眾國會喜歡,全球各地的不同武裝組織也會喜歡。把武器倒賣給敵國以便實現動態競爭同樣是軍火商的必修課。


    他看到了末尾那個陌生的名字:喬納森·克魯平斯基(jonathankrupinski)。


    “我很喜歡。”舒勒晃了晃這份複印件,“其實我想和這位克魯平斯基博士當麵聊聊。”


    “等我們回本土之後再聊也不遲。”布朗滿意地笑了,“你看,雖然大部分人暫時沒法接受你的想法,可是天才之間總是會互相吸引的。”他把文件收回了文件夾裏,並且為他們沒有發明出便於查閱文件的電子設備而暗自感到遺憾,“還有另一個好消息,我們打算在海軍陸戰隊進行下一步的測試工作。這是之前在我們公司保存了檔案的人員名單,你可以從中選一些合適的人來參加測試,最好是既擅長戰鬥又能充當技師的熟練人員,你也不想看到隻會打仗的家夥給你添麻煩吧?”


    此時,兩人都沒有注意到畫麵中拍攝到了吉歐特隆公司測試團隊所遭遇的新情況。他們結束了在荒漠邊緣的丘陵地帶伏擊敵人的戰鬥後,便在友軍的密切關注下沿著原路返回秘密基地,誰知這支隊伍在半路上遇到了幾具奇怪的屍體。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隻剩下布朗和舒勒還在這個房間裏。當吉歐特隆的雇傭兵們將消息報告給上司時,布朗這才察覺到他們遇上了更古怪的事情。


    “這和我們前幾天碰到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其中一名雇傭兵說道,“又是在已經沒有人員活動蹤跡的地方碰到這種奇怪的屍體。”


    布朗發自內心地不想處理這種事,他是個談大生意的董事而不是負責具體工作的職業經理人,雖說吉歐特隆同時也以各種名義秘密開辦了私人軍事服務公司(pmc),本來應該在場指揮的負責人已經認為萬事大吉並逃到外麵去消遣了。不同的分支企業代表著不同的派係,布朗沒必要對敵對派係的人露出什麽和善的表情。


    他用公式化的口吻勸說這些雇傭兵公事公辦而不是事事都要請教上司,然後繼續和舒勒研究選定的人員名單。


    埃貢·舒勒的目光捕捉到了第3頁那個讓他心跳加速的名字。他不動聲色地在名字上畫了個圈,繼續往下翻。


    “你選取人員的時候好像沒什麽規律性。”布朗撓了撓頭。


    “不,我在挑名字看起來很新奇的,比如這個……邁克爾·麥克·麥克尼爾。”舒勒指了指麥克尼爾的名字,“不管是讀他的全名還是隻讀縮寫,聽起來都像是複讀。”


    布朗自己讀了一遍,很快就笑出了聲。


    “他父母給他起這種名字……算了,總比起名叫彌賽亞或者阿卜杜·納比(abdal-nabi)好得多。”


    “這名單上的人以前都在我們這裏當過測試人員嗎?”舒勒盡力不讓布朗看出端倪來。


    “當然。”布朗點了點頭,“雖然說我們在m9型as機甲的測試工作中主要和陸軍合作,不過太冷落海軍陸戰隊也許會讓我們遇到一些麻煩。唉,想從這些人員中篩選出至今恰好在伊拉克服役的家夥,實在不簡單。”


    布朗的話讓舒勒找到了機會,光頭學者連忙開始向布朗推銷開發數據篩選係統的重要意義。他對驚愕不已的董事解釋說,通過搜集海量數據並對曆史行為進行分析以判斷動向和特性的應用場景以後隻會越來也多,正如布朗對無人機的判斷那樣。當布朗對舒勒的博學多識表示震驚時,舒勒順理成章地拿出了馮·諾依曼、達·芬奇等案例作為自己的掩護。光頭的瑞士人笑著辯解說,曆史上不乏真正的全才,況且他埃貢·舒勒隻是在某幾個領域略有心得,遠遠談不上什麽全才。


    顯示屏另一頭那些沒能從上司的回複中得到明確指示的雇傭兵隻好憑借著本能和直覺繼續行動。他們選出了幾名同伴去檢查屍體,每個被選中的人都深感倒黴。幾天前吉歐特隆的雇傭兵在伊拉克西部的安巴爾省荒野中發現過類似的奇怪屍體,屍體的模樣根本不像是死於沙漠中的平民,而更像是被泡了水之後特地扔到沙漠中的。


    那些既讓人捧腹大笑又有些令人後怕的笑話還徘徊在腦海中,走在最前麵的士兵繃緊了神經。他離屍體越來越近,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屍體有些幹燥開裂的皮膚。畢竟,世上沒有什麽能夠抗拒自然規律的東西,就算是泡了水的屍體,在沙漠中終究也是會逐漸脫水幹燥的。然而,那腫脹的軀體仍然讓他有些畏懼,他試探著向前,將槍口對準了這具已經麵目全非的屍骸,不敢再邁出下一步。


    “怎麽了?”後麵的同伴不滿地嘟噥著。


    “我怕這東西忽然跳起來。”


    “你肯定是最近看了太多的恐怖電影。”另一名雇傭兵哈哈大笑,“別說這些了,趕快完成任務。我們的工作還多著呢。”


    話音未落,地上的屍體像裝了彈簧一樣彈跳而起,朝著最前麵的雇傭兵撲來。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驚變嚇得不知所措,他們應對過數不清的敵人,唯獨沒對付過能跳起來的屍體——而且從屍體的麵貌和損壞程度上來看,這絕不可能是活人偽裝的。身經百戰的雇傭兵們四散奔逃,留下那個被跳起來的屍體撲倒的同伴獨自接受未知的命運。在後方的as機甲慌亂地向著地麵目標開火之前,他的意識已經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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