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哥兒寫完字,在水盆裏洗幹淨手。


    丫鬟冬青開心地進來稟報:“臨少爺,少夫人領著禛少爺和珩少爺來找您呢,要和您一起去用晚膳!”


    相較於冬青的雀躍,臨哥兒神色淡淡。


    他對侯府的人沒有感情,對兩個弟弟也僅有一份責任感。


    隻因謝元瑾出事前交代過他,以後要照顧好兩個弟弟。


    他會力所能及地去做,但別指望他能有多少感情。


    等臨哥兒出來,兩個弟弟立刻喊道:“大哥。”


    長兄如父,兩個小的都對大哥謝臨充滿敬畏。


    臨哥兒點頭,然後清冷喊了許善儀一聲:“母親。”


    “哎。”許善儀微笑,不僅不介意他的敷衍,還有點受寵若驚:“走吧,臨哥兒,一起去用膳。”


    今晚謝書翎還是不在,估計還在祠堂跪著。


    不過侯爺回來了,與大家宣布了一個消息。


    “元瑾和善儀的聖旨請下來了,宮裏應該明日會來宣旨。”


    “那就好,聖上還是疼惜元瑾的。”老夫人放下心來,有了賜婚聖旨,就不會有流言蜚語了。


    “嗯。”長子的婚事是落實了,侯爺麵容稍霽。


    “善儀不孝,讓父親奔忙了。”許善儀說道。


    侯爺不怪她,和顏悅色道:“你和元瑾好好的就行。”


    想到令人頭疼的次子,侯爺看著侯夫人道:“書翎的婚事,你著手物色吧。”


    謝元瑾得了聖上賜婚,是榮耀,侯夫人有些不是滋味,那本該是她的兒媳婦。


    她說了句:“隻怕書翎房裏有一個,找不到什麽好姑娘。”


    稍微門第高點的,聽說有庶長子,誰還願意嫁過來?


    是這個理。


    老夫人冷哼:“那還不是他自己作的?”


    桌上其他人都不敢作聲。


    男主討不討得到老婆,關自己什麽事?


    許善儀埋頭吃飯。


    蒜香排骨,紅燒魚塊,東坡肉……


    一股腦地往自己碗裏夾,還有禛哥兒和珩哥兒的碗裏夾。


    禛哥兒感動得都要哭了!


    母親真好,他以後就是母親忠實的狗腿子!


    臨哥兒:“……”


    感覺自己嘴裏都膩過來了。


    充實的一天,終於結束了。


    許善儀晚上不想帶孩子,便將珩哥兒交給了奶嬤嬤。


    昨晚剛圓了房,今晚休息。


    不過妻子的本分還是要守的,許善儀沐浴後,打算去世子的屋裏小坐片刻,以示關心。


    “少夫人……請您稍等!先不要進來!”裏屋傳來紫霄有點慌的聲音。


    怎麽了?


    許善儀停在原地,詢問道:“出了什麽事?”


    也……沒有什麽事,隻不過是世子溺了。


    明鈺在幫其換褻褲。


    謝元瑾羞憤欲死,當了一天的廢人,他才知道,情況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


    他渾身動彈不得,卻依然要吃要喝,會正常排泄。


    但這些他都控製不住。


    隻能由別人伺候。


    身邊的貼身小廝也就罷了,都不是外人,謝元瑾倒是沒有多少羞恥心。


    可許善儀……說好聽點是自己的夫人,可對方又不是真心嫁給自己這個廢人。


    退一萬步說,哪怕是真心的,看到這種情況,久而久之也會生厭。


    謝元瑾真不想對方過來,何必做這種樣子?


    可惜他開不了口說話,無法讓紫霄送客,給自己留一點尊嚴。


    隻能聽著紫霄委婉回答:“少夫人,沒出什麽事,隻是世子……弄髒了衣服,我們正在給他更換,您稍等一下,很快的……”


    許善儀秒懂,然後不在意地道:“這有什麽,你們不必這麽慌張,我又不是不知道世子是什麽情況。”


    話是這麽說!


    可紫霄和明鈺卻還是希望,替世子保持一點形象,不叫夫人生厭。


    “照顧世子也是我這個妻子該做的,我進來了。”許善儀接著說。


    她又不是真的十七八歲小姑娘,對癱瘓在床的病人,她不抱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


    癱瘓就是癱瘓,一些難堪的問題,是切實存在的。


    “少夫人!”紫霄和明鈺還想阻止,不過許善儀已經進來了。


    看了一眼床上,隻是尿褲子,許善儀道:“你們這麽緊張幹什麽啊?這是我的夫君。”


    “……”兩人沉默苦笑,不是他們信不過少夫人的真心。


    隻有照顧過世子才知道,這是多麽折磨人的一件事。


    許善儀也不管他們,擼起袖子就從水盆裏擰了毛巾,替世子擦拭。


    二人見狀,趕緊阻止:“少夫人,讓我們來吧。”


    “你們怎麽婆婆媽媽的?還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許善儀沒好氣地說:“別廢話,快去拿幹淨的被褥來換。”


    這時謝元瑾才知道,替自己擦拭的人……原來不是小廝。


    他臉龐頓時發燙,倒不是害羞,準確地說是難堪。


    說實話,二人非親非故,之前又沒有交情,謝元瑾並不相信許善儀是出於真心來照顧自己的。


    他猜許善儀隻是盡本分。


    沒必要,這是對他的侮辱。


    身邊有忠心的小廝就夠了,謝元瑾不需要這種虛情假意。


    許善儀認真擦洗著,確實是當成一件工作來做,沒有多少羞澀忸怩。


    但要說她折辱對方,也無從說起!


    她分明是恭敬地將世子當成老板對待,員工折辱老板?


    不存在的。


    三人合力下,很快更換了新的被褥,給世子換上新褲子。


    許善儀看他們把世子抬起來,世子的身體還是柔軟的,便說道:“世子就這樣一直躺著嗎?”


    難道沒有想過讓他坐一坐。


    “額……”紫霄和明鈺沒明白少夫人的意思。


    許善儀說道:“有沒有輪椅之類的東西?可以推著世子出去逛一逛,曬曬太陽,一直這樣躺著會發黴的。”


    “輪椅?”二人再次滿臉疑惑。


    看來現在還沒有輪椅,或者不是這個叫法。


    許善儀想到今天的木匠,心裏有了主意,就說:“等著吧,過幾天我讓木匠做一把輪椅,到時候就可以把世子推出去外麵曬太陽。”


    “可是……”明鈺和紫霄卻不敢作主,麵露難色:“大夫說世子要靜養。”


    許善儀:“那也沒說不能出去曬太陽,相信我,曬太陽對世子的身體有好處。”


    不同於小廝的緊張,謝元瑾有些激動,曬太陽有沒有好處他不知道,但他確實在床上躺膩了。


    他想離開這個屋子。


    見他們還是不敢答應,許善儀說道:“明天我會去請示老夫人,這樣總可以了吧?”


    明鈺和紫霄點頭說道:“是,少夫人。”


    提到老夫人,謝元瑾心底有濃厚的思念之情,難免有些失落。


    今天一整天,除了兒子們和許善儀這個半路夫人,其他人都沒來過。


    倒不是謝元瑾怪他們,隻是想念,心底難免失落。


    “世子,父親為了我們的婚事在外奔波了一天,終於向聖上討到聖旨了,宮裏明日就會來宣旨。”


    許善儀的聲音傳來。


    謝元瑾怔忪,原來是這樣嗎?


    也是的,近來正是多事之秋,大家都在忙碌,他心裏好受了很多。


    許善儀暗道,我怎麽也變得嘴碎了?


    肯定是被禛哥兒他們傳染的。


    不過說說話也好啊,總好過在這裏幹坐著。


    就像給老板匯報工作一樣,說完她就下班回去休息了。


    抱著這個念頭,許善儀絮絮叨叨說道:“老夫人被氣得不輕,這兩天也怪累的,緊接著還要給二弟張羅婚事,恐怕不容易。”


    謝元瑾心道,二弟那個混賬還沒成親,屋裏的姨娘就懷孕了,容易才怪。


    紫霄見狀,連忙出去捧了一杯茶進來,還有點心瓜子糖,一副開茶話會的樣子。


    許善儀:“……”


    這個開會的待遇,挺好的!


    她起一把瓜子不客氣地磕起來,邊磕邊說:“珩哥兒也四歲了,也該到了啟蒙的時候,我尋思著給他物色一個夫子。”


    什麽?


    謝元瑾驚訝過後十分不悅,珩哥兒到現在還沒啟蒙?


    他知道秦氏不太盡心,但沒想到如此不盡心。


    但想想,珩哥兒不是侯府其他人的責任追根究底還是自己這個當爹的不夠好。


    他感到萬分內疚。


    “臨哥兒的學業倒是不用操心,等他考上秀才吧,我再去給他找個更好的老師。”


    這個老師的人選,許善儀也心裏有數。


    頓了一下,她說道:“就是禛哥兒不愛讀書,將來恐怕走武舉的路子更好。”


    這一點,謝元瑾也是讚同的。


    禛哥兒那孩子身板結實,性子也好動靈活,確實是習武的好苗子。


    隻不過出於私心,他以前並不想孩子習武。


    古來征戰幾人回?


    他這個當爹的就是最好的例子。


    許善儀想吃個甜甜的蜜餞,想想大晚上的又放棄了,輕歎:“習武能強身健體,就算將來不從軍也能保持身材。”


    謝元瑾:“……”


    禛哥兒確實應該注意身材。


    不行,不能再守著這些零食了,許善儀拍拍手,喝口茶告辭:“世子,不早了,我回去想一下輪椅怎麽做,你今晚早點歇息。”


    聽說她要走,謝元瑾有些猝不及防,似乎感覺才說了沒兩句話。


    其他人也有這樣的感覺。


    待許善儀離開後,整間屋子驟然安靜下來。


    謝元瑾一天到晚躺著,需要的睡眠很少,並無睡意。


    他有些期待許善儀口中的輪椅,這樣就顯得夜更漫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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