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皇帝走上前來,抱了抱瘦骨嶙峋的太子。


    當熟悉的龍涎香靠近,太子鼻頭一酸,便想起了父子之間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曆曆在目,說到底,皇帝的確是愛他的,並未虧待他。


    若說有錯,便是自己不該衝動殺人。


    此番執刀行刺,稍有不慎便又害了諸多人。


    終究,太子還是鬆開了刀把,從被子裏抬手抱住了皇帝,哽咽地道:“多謝父皇前來看望兒臣。”


    皇帝拍了拍他清瘦的背。


    “莫想太多,好好養好身子,朕向你保證,會護你們周全。”


    “是。”


    太子嘴上應,心中卻在想,恭王有謝元瑾相助,如虎添翼,年幼的老七如何是對手?


    若是皇帝狠不下心為老七清掃障礙,將來無論是老大登基還是老三登基,都沒有他們一家子的活路。


    而皇帝如今年邁,最是心軟,即便不喜肅王和恭王,也不會拿他們如何。


    皇帝走後,太子咳嗽咳出一灘血,他用這灘血寫了一封遺書,直言是肅王和恭王的威脅叫自己存了死誌。


    希望皇帝在自己死後,護好自己的妻兒與母後,教他們免受傷害。


    隨後,太子召見了太子妃與兒子趙淙毓,淒然地道:“我命不久矣,你與淙毓好好活下去,若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便不要猶豫,若是沒有,苟活也好。”


    太子妃望著自己的結發丈夫,盡管知道這人有諸多不好,但終究,最後一刻還是顧著他們。


    “是。”太子妃哭泣道。


    其實,之前得知太子尋死逼見皇帝,她心中便隱約猜到了什麽,因此惶惶不安,甚至已經做好送走太孫的準備。


    但慶幸太子沒有這樣做。


    “嗯,孤乏了,你帶淙毓下去吧。”太子驕傲得連句道歉也沒有與太子妃說,最後看了嫡子一眼,便道。


    太子妃的呼吸緊了緊。


    “兒臣告退。”趙淙毓心不在焉地道。


    近日父親喜怒無常,經常動手打砸東西和奴才,他也並不想在父親身邊多待。


    不久後,太子在寢屋中懸梁自盡。


    太子府上下悲慟哀泣。


    消息傳到宮中,皇帝大悲,二度出宮親臨太子府,隻見太子妃與嫡孫雙雙跪在太子身邊,已是哭得肝腸寸斷。


    “陛下,太子殿下的遺書。”劉公公呈上一等遺書道。


    皇帝接過遺書,打開發現是血字,立刻覺得天旋地轉,又撐著看了內容,悲痛便化為滿腔怒火,此刻痛失愛子的他,既生自己的氣,也生肅王和恭王的氣。


    若非他們苦苦相逼,太子又何至於懸梁自盡。


    “陛下,您保重龍體。”劉公公見勢不對,連忙叫禦醫進來候著,皇帝畢竟年事已高,經不起此等刺激。


    痛失愛子搖搖欲墜的皇帝,恍惚著神情喃喃道:“太子這封血書,字字句句都在怪朕心慈手軟,提醒朕,此番扶持老七上位,切不可再心軟了。”


    劉公公心中驚濤駭浪,不敢多言。


    卻在心中感慨,太子爺也是個敢想敢做之人啊,他這一死,既保全了名聲和妻兒,又左右了陛下對肅王和恭王的態度。


    若以前隻是不喜,眼下就是怨恨了。


    太子薨了,這個消息,隔日才傳到將軍府。


    許善儀和謝元瑾麵麵相覷,兩個人都是神情凝重的樣子,前者是在思索,太子的死亡時間線是否對得上。


    後者則疑心重重,立刻派人去打探更多消息。


    “元瑾,你懷疑太子不是病逝的嗎?”許善儀問道,她看了書先入為主,倒是不曾懷疑:“廢太子身子骨本來就不好,加上近來心力交瘁,油盡燈枯也很正常。”


    不過想了想,又說:“當然了,也不排除有其他可能,比如,他想保全自己的名聲……”


    話說到這裏,許善儀猛然心中一驚,腦海裏緩緩浮現兩個字,歹毒。


    謝元瑾:“……”


    瞅見夫人的小表情變來變去,煞是可愛,應該是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便道:“嗯,現在還不敢確定,等探子回來再說。”


    聞言,許善儀的表情又變了,很是有些崇拜地看著謝元瑾:“將軍手下能人輩出,連太子府都探得?”


    謝元瑾嘴角一揚道:“夫人抬舉我了,隻是去恭王府打聽罷了。”


    心想,夫人的腦子,定是一時沒轉過彎來。


    “……”許善儀摸摸鼻子,是啊,恭王在太子府肯定有眼線,哪裏用得著他們辛辛苦苦去探。


    果然,探子很快就帶著消息回來了,稟報道:“回將軍話,太子並非病逝,而是……懸梁自盡,還留下一封血書,在陛下手中。”


    對方還真是舍身做局。


    許善儀不禁瞪大了眼睛,抬起頭來,斬釘截鐵:“將軍,那封血書肯定都是你和恭王的壞話,沒準還帶上肅王。”


    歹毒,真的太歹毒了。


    “哦。”謝元瑾麵無表情,或許吧,不過那又如何,都是些沒有用的把戲。


    太子薨,皇帝罷朝十日。


    沈知節心想,揣測聖意的時候到了,就由他沈某人打響去舊迎新的第一仗。


    舊,自然指的是肅王、恭王,以及謝元瑾等人,新,指的是皇帝屬意的新儲君。


    他現在隻是個小嘍囉,一出手就找王爺們的茬,肯定做不到。


    那便讓他挑謝將軍這個‘軟柿子’捏。


    半夜三更,京城空曠的街道上。


    兩名喝得醉醺醺的西營將士走在路中央,勾肩搭背高聲說著醉話。


    忽然一輛馬車行駛而來。


    車夫喝道:“前麵的醉漢,快讓開!別擋著我們大人的路!”


    那兩名醉漢轉身過來,桀驁不羈嚷嚷著:“哪門子的大人,敢讓小爺我們讓路,可知道我們是誰?”


    “你們是誰?!”


    “西營的軍爺!”


    坐在馬車裏的沈知節揚眉,探子的話果然沒錯,西營還真有這等不聽管教的狂妄之徒。


    看來再好的將領,手底下也會出幾個孬兵。


    若是謝元瑾在,一定會喊冤,西營這麽大,也不全是他的親兵,今非昔比,他出事這麽長時間以來,很多股勢力已經滲透西營了。


    而他還未開始收拾。


    “大人,怎麽辦?”車夫請示道。


    沈知節眉峰一壓,漂亮俊秀的臉上布滿狠辣地道:“直接撞過去,撞死了算本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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