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仿佛將自己所有的力氣,全都在方才那番話中用完了。


    他氣喘籲籲地往後倒,靠在鄔皇後給他墊著的隱囊上。


    “文運,你去查,將崔績所說的一切,都查得一清二楚。”


    “隻要證據確鑿,立刻抓捕崔鄂歸案。”


    “朕要將他碎屍萬段……碎屍萬段!”


    “將崔鄂的屍塊全都丟去西南,喂豺狼,喂虎豹,告慰那些百姓的在天之靈。”


    裴文運撩起下擺,對聖上大拜,身後的裴孟春也跟著跪下。


    “臣領旨。”


    聖上閉著眼,動了動手。


    “去吧,去忙吧。”


    “諾。”


    裴家父子離開後,聖上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久久沒有動彈。


    太子一度以為聖上就這麽駕崩了,還想著要不去探一探鼻息。


    但看著父皇還有輕微起伏的胸口,想著大概是脫了力。


    鄔皇後就那樣一直站著,陪在聖上的身邊。


    許久,聖上才睜開眼,雙眼無神地吩咐道:“皇後,扶朕去床上躺躺。”


    鄔皇後一聲不吭地上前,示意太子過來幫忙。


    聖上的背佝僂地很厲害,每挪動一步,都看起來分外艱難。


    “朕,怕是不中用了。”


    “皇後,太子的性子像朕,太重手足之情,心也太軟,難免被小人讒言所迷惑。”


    “往後,你多看著他些,好生教導,別讓他走上歪路,將大晉的國祚給葬送了。”


    “妾身明白。”


    “太子,你別覺著你母後嚴厲。她是為了你好。”


    “你母後這麽多年,也不容易。你跟在她身邊,用心看,好好學。”


    “別像朕,別學朕。”


    “朕,不是個好皇帝。”


    聖上閉上眼,眼中的淚花沁了出來,順著眼角滑落,隱沒在半黑半白的發間。


    多可笑啊!


    自己先前竟然還想著駕崩之後,能用文為諡號。


    如今看來,自己可真是夠狂妄自大的。


    犯下這等大錯,他若真得了文諡,如何有臉麵再去見父皇?


    母後會拿著棍子,追在自己身後打。


    大哥與二哥,一定也會在邊上痛罵自己。


    他真的不適合當皇帝,也當不好一個皇帝。


    大哥、二哥,都比自己合適。


    可老天爺為何偏偏與自己開了這樣的玩笑?


    鄔皇後溫言勸慰了幾句,見聖上沒有反應,就帶著太子出去了。


    到了外殿,鄔皇後臉上的溫柔蕩然無存。


    她轉過身,看著身邊的兒子。


    “太子,如今你明白了嗎?”


    太子老實點頭。


    “兒臣今日明白了許多事。”


    “世族可用,但不可大用。他們把持朝政的時日太久了,早已盤根錯節。”


    “先前父皇與母後的想法很對,是該讓寒門出頭了。”


    鄔皇後歎道:“你一直覺得我與你父皇手段激烈,可你想過嗎?若是我們徐徐圖之,世族真能讓我們溫水煮青蛙嗎?”


    “不若快刀斬亂麻,先痛上一痛。”


    “若身體上有了膿包,就該先用刀子割開,將其中膿水擠幹淨,這樣才好的快。”


    “若是坐視那膿包自行痊愈,恐怕最終隻會遍及全身,再無痊愈的可能。”


    “兒臣受教。”


    太子誠懇道:“母後,兒臣往後要學的地方有很多,還望母後不嫌棄兒臣愚鈍,願意傾囊相授。”


    鄔皇後望著他。


    太子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寄予了自己太多的期盼。


    或許,對太子而言,自己的期望太高了些。


    再多給他些時間,讓他好好成長吧。


    鄔皇後拍了拍太子的手。


    “你願意好好學,這就很好。”


    “今日先回東宮去吧。記住,方才發生的所有事,絕不能對任何人說。”


    “無論是你的東宮幕僚,你的那些先生,乃至於你一母同胞的手足,全都不能泄露半個字。”


    “否則裴文運一家三口,就會成為你錯誤的替罪羊。”


    “崔鄂既然能蟄伏謀劃這麽些年,像條毒蛇一樣,一動不動地等著咬死我們。那就絕不會輕易束手就擒。”


    “他暫時動不了宮中人,難道還動不了宮外之人嗎?”


    “你要記住,如今你的一言一行,就如你父皇一般,牽扯到了數不清的人命。”


    “凡事三思而後行。”


    “兒臣記住了。”


    “去吧。”


    鄔皇後將這次的事件,當作是太子的試金石。


    若是太子能做得好,她會繼續對這個兒子抱以希望,用心培養。


    倘若不成,那就唯有換人做了。


    宮外,裴蕭蕭在得到父親的消息後,立刻就讓人套了馬車,到宮門外等著。


    她不知道她爹找自己是為了什麽,不過她哥前腳剛進宮,後腳就把自己叫來,應當是出了什麽大事。


    裴蕭蕭時不時就掀起簾子,去看一看外頭,等著父親和哥哥的身影出現在宮門口。


    一直到了天全黑了,她都沒能等到。


    裴蕭蕭不由嘟囔道:“該不會是爹忙起來,然後把我給忘了吧?”


    不過為什麽她哥入宮那麽久,也沒出來?


    裴蕭蕭忍不住再次掀起簾子,迎著大風,眯著眼睛朝宮門的方向去看。


    一盞微不足道的光,在幽長的宮道上緩緩而來。


    應當是爹和哥哥出來了吧?


    裴蕭蕭從馬車上下來,一路小跑著過去。


    “爹,哥哥。你們可算是出來了。”


    裴文運看了一眼女兒。


    “外頭風大,先上馬車再說。”


    “哦。”


    裴蕭蕭在馬車上坐好,看著跟進來的父兄,不由奇怪。


    “爹和哥哥今日不騎馬嗎?”


    大晉的男子通常都是騎馬出行的,坐馬車很少。


    裴文運“嗯”了一聲,卻突然問了女兒一個問題。


    “蕭蕭,你告訴爹,為何先前你那麽在意高源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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